清心洞府外。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傍晚的冷风让衣衫单薄的几人瑟瑟发抖。
蓝海棠不时抬头看看天色,脸上的担忧越来越浓。
算算时间,唐安和慕绒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了,可是却像投入湖中的石子一般,再也没有音讯。
看到她捂着双臂的模样,冷落情没来由的心中一紧,忍受着晚风的清凉,缓缓脱下衣衫,柔声道:“夜里太冷,蓝姑娘你大病未愈,披上件衣服吧。”
蓝海棠还没说什么,许先却如一堵高墙亘在了二人中间。伸出手掌挡住冷落情献殷勤的路,冷冷道:“瞧你瘦的像只鸡一样,还是留着自己穿吧。我皮糙肉厚不打紧,就算是要穿,也该穿我的。”
识破了冷落情的险恶用心,许先颇感得意,麻溜地拔了衣服递给蓝海棠:“蓝姑娘,给!
“谢谢。”蓝海棠心不在焉地接过衣裳,面带忧虑道:“冷公子,唐……我表哥和表嫂进去许久了,为何到现在还没出来?”
“这个……”冷落情迟疑片刻,猜测道:“兴许是慕姑娘伤势太重,需要耗费些时间吧。”
许先皱了皱眉,暗叹老子千挡万挡,居然还是让蓝姑娘和这小白脸搭上了话。他眼睛一转,顿时计上心头,故意抹黑道:“就知道猜!要是靠猜就能知道结果,咱们都回去吃饭睡觉得了还在这里等什么!不行,老子要进去看看!”
他刚刚挪了一步,却见师弟神不知鬼不觉地挡在了自己身前,满脸都是防备,甚至还威胁般的捏了捏拳头。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要是再敢踏前一步,我就扁你!
“咕咚!”
许先吞了口口水。对这个一掌就能把自己打飞的小豆丁,他心中大是忌惮。可已经放出豪言,若是被一个小屁孩吓破了胆,以后在蓝姑娘面前怎么能抬得起头来?
思前想后,许先终于想到了办法。明知他耳聋,故意吼道:“敢挡老子得路,算你有种!不过老子一向不打小孩儿,算你走运!”
冷落情见气氛紧张,劝解道:“师伯一向温和,断不会做出伤害唐兄和慕姑娘的事来,诸位情放心。许大哥先不要着急,我们不妨再等等看。”
这番安慰,显然无法让蓝海棠放心。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狂性大发的模样,拧眉道:“慕大师……该不会像那天一样吧?”
她说的很委婉,但冷落情一听之下,脸色却变得煞白。
当日给蓝海棠渡功治病,魏中天忽然疯病发作,一定要小师弟陪他过招,吓得几人心惊不已。
当神志不清的超级高手,对上一个不懂武功的大舅哥……
冷落情心中一沉,瞬间便不敢再想下去了。他面色紧张地盯着小师弟,问道:“师伯有多久没发病了?”
小师弟见他摇头晃脑,很容易便理解了他的意思。同样面带紧张得指了指初升的月亮,左手向前划过一道半圆,又伸出两根手指。
冷落情面色如土地翻译道:“两天前?”
小师弟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慌,轻轻点了点头。
原本魏中天的疯病半个月才发作一次,可最近却越来越频繁。品均算来,恰恰没两天一犯。
想到“大舅哥”如今也许身处水深火热,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担忧,对蓝海棠和许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我进去看看。”
本着要严格监视冷落情的想法,许先立刻高呼:“我也去!”
小师弟二话不说,立刻又堵住了许先的去路,威胁似地扬了扬拳头——他断不可能让旁人看到师傅疯疯癫癫的丢人模样。
二次被人断了去路,视面子如命的许先简直要气疯了。可是在风中飞翔的印象却不断提醒自己:从了吧,你打不过他……
偷偷看了蓝海棠一眼,许先终于理智地再次选择忍辱负重,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一根手指对着小师弟鼻子点了三下,沉声道:“我说过,不、打、小、孩、子!等你长大了,老子一定打死你!”
小师弟皱了皱眉,心中暗想:这蠢货到底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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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情吞了口口水,心中有些害怕。
若是师伯真的发起疯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能做些什么?为今之计,只能先悄悄摸清楚状况再图计较!
想通这一点,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山洞,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打探山洞里的情况。
长明烛的点点烛火,将开阔的洞中映上一片暖黄。一袭白衣的慕绒正躺在魏中天时常盘膝而坐的石床上一动不动,胸口微微起伏,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哪怕神志不清,心智仿佛孩童一般,但魏中天始终是魏中天,一辈子对习武的执着追求,让他丝毫没有忘记该怎么运用那还一般深厚的功力。
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将吸鲸功催到极致,把慕绒体内的寒冰劲气以及谢渊残留的余力尽数吸收干净,又温润了一遍她的五脏六腑。
如今慕绒虽然看上去仍旧脸色苍白,但那只是旧伤未愈。只要稍加调养,她便再无大碍了。
冷落情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倒竖起两道剑眉,一双警惕的眼神在洞内来回游移。
忽然,他在石床左边的平地上,发现了盘膝相对而坐的两道身影。
正是魏中天和唐安!
让冷落情惊奇的是,师伯手臂上的衣袖竟然被扯了下来,撕成了一道又一道布条。而一向严肃出尘的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的他,头上和耳朵上正挂着一道道灰色布条,配上一副委屈幽怨的面容,显得分外滑稽。
在冷落情印象之中,师伯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几时如此狼狈过?
更让他吃惊的是,“大舅哥”对此一直冷眼旁观,还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是督促学生完成课业的夫子一般。
这……这是什么情况?
冷落情的嘴里简直能塞下一个鸡蛋,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对面的唐安不耐烦地催促道:“动作快一点,别磨蹭!”
魏中天再度将一根布条挂到耳朵上,细细数来,满头满脸已经挂了七段布条,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盆盛开的吊兰。他浓密胡须中一张嘴撅得老高,不情不愿的喃喃自语:“为什么要撕我的衣服……”
唐安把眼一瞪,道:“怎么,难道你还想脱大哥哥的衣服不成?”
魏中天如同被冤枉的孩子,据理力争道:“明明我的年纪比你大好不好!”
唐安一板脸,再度使出屡试不爽的绝招:“你还想不想玩了?”
果然,魏中天一听这话,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嗫嗫道:“想……”
“谁是大哥哥?”
“你是。”
“嗯,这还差不多。”唐安满意的点点头,“可以继续开始了。”
魏中天终于转怨为喜,干枯的手掌捏成拳头,高高举过头顶。唐安做着同样的动作,二人眼神相触,自有一股杀气,仿佛正准备生死相搏的两个绝顶高手。
躲在暗处的冷落情暗暗吞了口唾沫: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大舅哥”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是……在脸上贴布条又是怎么回事?
魏中天很快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只见老头一脸认真地神色,大吼一声:“预备——起!”
接着,二人的拳头同时落下,一起大声吼了起来。
“两只小蜜蜂呀!飞在花丛中呀!左飞飞,右飞飞,飞呀,啪啪!”
冷落情扒着墙壁的手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一会儿捏着拳头罗在头顶装作触角,一会儿摆动着两只手化妆翅膀,拼命学着蝴蝶飞舞的模样,嘴里还如孩子般发出欢快雀跃声音的白须老者,竟然是自己一直以来仰慕钦佩的师伯!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师伯,你到底怎么了?
不仅如此,伴随着“飞呀”二字,两人一起落下拳头——“大舅哥”出的是石头,而师伯出的是剪刀。
然后……大舅哥竟然在师伯左右脸颊上轻轻掴了两巴掌!
更可怕的是,魏中天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很配合地将脸向前凑了凑,顺着手掌的方向左右摆动。仿佛为了映衬那两声清脆的“啪啪”,他的口中竟还发出生动“啊啊”声!
一个须发皆白的百龄老者,在耳光中满脸享受的扬起须发,是怎样一幅让人肝肠寸断的凄惨画面!
又一轮较量结束,唐安笑嘻嘻地问道:“这个游戏好玩不好玩?”
魏中天有些气恼道:“好玩是好玩,但为什么总是我输?”
你总是按照“剪刀石头布”的顺序出招,不输才怪!
唐安当然不会说出真相,而是鼓励道:“猜拳这种事,靠的都是运气。今天我看你运气不佳,不如到此为止吧。再比下去,我怕你的衣服就要被撕光了。”
“不许走!”魏中天果断打消了唐安想要逃之夭夭的念头,满头的布条轻轻摆动,如同在吊兰在风中摇曳。“你赢够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想得美!今天我不赢回来,你哪里都不许去!”
“唉!”唐安叹息一声,没想到这老小孩这般执着。“不如我教你玩另外一个游戏如何?”
魏中天一听这话,顿时收起赌徒急于翻盘的嘴脸,好奇道:“比‘两只小蜜蜂’好玩吗?”。
唐安拍着胸脯保证道:“那当然。不过这个游戏是五局三胜制,玩过五局,胜负由命,可不许耍赖——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魏中天歪着脑袋权衡半天,终是抵不过新奇游戏的诱惑,勉为其难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