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不觉中又度过了十几天的时间,转眼就来到了寒假,那大概是一九七五年的一月中旬。陈忠孝给肖兰来了信。信上说,他本年就转业回地方了,说他们老兵复员,原则是哪来哪去,但特殊的情况可以另行安排。陈忠孝不是在家乡清原当兵走的,他是在大庆当兵走的,按原则,他该回大庆。
陈忠孝在信里问肖兰的意见,他转业去哪里,是回大庆,还是回家乡。
肖兰看了信后,反复地思考,陈忠孝转业后究竟去哪里,也就是说,他们将在哪里安家落户,生存一辈子。肖兰她不愿意去大庆,她从来也没去过那里,那时的大庆不怎么好,许多人去了都跑回来。再者说,去大庆,一无亲,二无故,肖兰谁也不认识,人生地不熟,陈忠孝表现又不能尽人意,感到孤立无援,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无人解救。
回清原吧,倒是家里人在,有父母、哥哥。但是,父亲在大哥家,哥哥家里的嫂嫂不好,母亲也要去外地。另外,还有陈家在,这可是她和陈忠孝共同生活的障碍。肖兰左右利弊地反复衡量,还是觉得不能去大庆,还是回家乡。肖兰决定后,就给陈忠孝去信,说明了自己的决定。
陈忠孝看信后,决定回清原,但是,嘉萨县得接收他,不能接收的话,他就还得回大庆。肖兰反复地考虑,尽管回到家乡,有陈家在,这个大障碍的存在,对她和陈忠孝的关系有着重大的影响,但肖兰的心里,还是愿意在家乡度日,陈忠孝就这个样子,在哪里都是有忧虑的,不管怎么地,在家乡还有自己的亲人,肖兰写信劝陈忠孝想办法回家乡来。
陈忠孝就给大哥陈忠仁写信,让他找人联系,陈忠仁就找人给联系妥了。
陈忠仁的妻子韩云有熟人嘉萨县的组织和人事部门,也有武装部门的,他们究竟找的谁,肖兰就不清楚了。事情还是办妥了。这样,陈忠孝转业就可以回清原了。
陈忠孝又来信说让肖兰带着孩子上部队,他就要转业了,好一块儿回来,去年的寒假,肖兰带着五个多月的身孕,只身去了陈忠孝的部队,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几天,肖兰并不感到快乐。但陈忠孝还是让肖兰去,他觉得自己有了老婆,还有了孩子,三口人团聚在部队,也是很好的,况且,肖兰才貌双全,又是个高中教师,自己的孩子还是儿子,陈忠孝都觉得脸上有光彩。
肖兰不想去,东北的冬天很冷,她怕冻着孩子,陈母也如此说,不同意去。肖兰回想起和陈忠孝结婚到去部队探望团聚,陈忠孝都没有使她感到温暖和幸福快乐,她也就不再想去部队了,至于等陈忠孝回来过日子,这也是一种无奈,毕竟是有了儿子,陈忠孝没有使肖兰对她满意过。肖兰最终没有去,陈忠孝大概很失望。
二月下旬,陈忠孝来信说,他大概在三月初就能回来。肖兰考虑了一下就给陈忠孝去了一封信,意思就是转业回来时,先回到我和孩子这来,然后三口人一起上陈家去。肖兰也说明了理由。因为陈忠孝已经和肖兰结婚了并且有了孩子,和肖兰是一家人,和他的父母是一种社会关系,尽管这种社会关系很特殊很亲密。回家,当然得回自己的家,再去看父母。
肖兰和孩子在娘家,就等于家安在肖兰的娘家,所以,他就得回肖兰的娘家来,全家三口人再去看他的父母。肖兰心里的想法是,陈家在陈忠孝身上不是用的封建礼教和封建家长制观念教育和要求吗,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就应该和这种陈腐落后的观念斗争,争取用一种新型的家庭观念来酿造新的家庭伦理关系。而且,也要为自己的幸福努力奋斗。
况且,陈家总是想把陈忠孝拉到他们那边去,听他们的指挥,一切都围绕着他们旋转,那么,肖兰也想让陈忠孝和自己一条心,然后,以夫妻为轴心地去和陈家人相处,肖兰的意思,并不是要陈忠孝没有父母兄弟姐妹。毕竟,要以她和陈忠孝为一个家庭单位去和另一个家庭单位陈家相处,那意义倒是不一样的。
陈忠孝接到肖兰的信后,思想斗争很激烈,到底先回哪儿才对。陈忠孝的战友们都劝他先回自己的老婆孩子身边,然后三口人再去看父母才是对的。
在战友们的劝说下,陈忠孝终于决定先回到肖兰和孩子身边。陈忠孝又写了封信,告诉肖兰回来的准确时间。
肖兰的心里感到了安慰,长长地舒了口气,希望又燃烧起来。肖兰心里明白,陈忠孝能够听她的话,决定先回到她和孩子的身边,这是很不容易的,他毕竟心里有了她,但肖兰不知道是战友们帮了忙。陈忠孝转业先回到妻儿身边,这是他多少年唯一的先老婆孩子的一个举动。
在三月五日那天下午四点多钟,陈忠孝终于回来了,转了业,再也不走了。
肖兰没有去火车站接他,肖兰在家准备饭菜,是肖海去车站接的。陈忠孝下车后,左右的看了好半天,他是在看陈家的人,可是,陈家的人一个也没来接。陈忠孝也给父母写了信,告诉了他回来的准确时间。
陈忠孝除了随身背个军用兜子外,还随车邮回来一个木头箱子,他下车,箱子也到了。肖海就雇了一辆接站车,把箱子拉回家,当然,肖海和陈忠孝也坐车回家。到了家里,陈忠孝心情还是很舒畅的。
刘志斌很高兴,她用笑脸迎接了这个女婿,虽然,这个女婿以往给她和女儿带来些不快,刘志斌早就不放在心上。陈忠孝问了问刘志斌的身体状况之后,就来看儿子。那时,孩子十个多月,在孩子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父亲的印象,陈忠孝走的时候,强儿还没有满月。而陈忠孝对儿子的印象也不深,除了孩子太小之外,他也几乎没有抱过孩子,也没有很仔细地看过孩子。
再说,孩子是天天渐长,孩子原有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刘志斌对孩子说:“强强,快去,你爸回来了。”你说也怪,孩子就爬到陈忠孝的身边,大概就是一种血缘的因素吧。强儿他盯盯地看着父亲,也不陌生,可也不熟悉。
陈忠孝看见儿子这么大了,也自然升起一股爱怜之心,有了儿子,也是他作为男人的一种骄傲,他后继有人了,他也是成熟了,为人之父哇!陈忠孝抱起儿子,脸上也现出了笑意。陈忠孝抱着孩子,也就细细地看看儿子。
陈忠孝见儿子长得白白的,脸蛋也比较圆,眼睛不大却是很精神,眼睛的形状也和自己的眼睛一样,儿子的那双眼睛还在盯着父亲的脸看。看看孩子的额头,竟然和自己的额头一模一样。陈忠孝就逗逗孩子:“儿子,怎么不认得爹啊?我走的时候,你才不大点儿,现在可有分量。儿子,你给爸笑一个。”
那强儿还是盯着父亲,脸上似笑非笑。
刘志斌笑眯眯地看着这爷俩,说道:“这孩子可招人稀罕了,一天净故事,这是你刚回来,他不熟悉,过两天,熟了,可逗人乐了。”肖兰把饭菜端来,几个人吃饭,肖海吃完就回家了。
饭后,陈忠孝打开箱子。箱子里面有军衣、军用胶鞋、大米、一把二胡,再无他物,根本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贵重物品。陈家的人就以为他带回来什么珍宝稀罕之物,一个劲儿地逼要,后来,陈忠孝连公开再偷摸地又给他家人一些衣物,他家人才做罢。
陈忠孝还带回来二百六十元的转业费,他想安家用。后来,听他的大嫂说,就在他大哥家,他父亲向陈忠孝要这仅仅二百六十元的转业安家费,他没有给,他大哥大嫂也劝他父亲别要。
刘志斌躺在炕上眯着,强儿也睡去。陈忠孝和肖兰小声说话。陈忠孝看看肖兰说:“你去信说让我先回这儿来,否则不客气,什么意思?”肖兰也看着陈忠孝说:“这还不明白吗?这是应该的嘛。”陈忠孝这时候的心还没有被他家腐蚀霉化,他很真诚地说:“看了你的信,我很矛盾,不知咋办好了,我就问战友,战友也说先回你和孩子这儿来。”
肖兰心里这才知道是战友说了话推动了陈忠孝。肖兰看着陈忠孝的眼睛说:“要是没有战友帮助说话,你就不先回我和孩子这儿啦?”陈忠孝没有马上回答。肖兰冷冷地一笑:“哼!”
陈忠孝心里明白的很,他就没有办法回答肖兰,战友们说的,陈忠孝觉得这是一种常理,他也不是不明白,但他心里很有畏惧感,他那时的心里,还残存着一点儿夫妻的概念和外延,他大概也想是能够有个幸福的小家庭,他也许是有一种个体家庭的观念。
陈忠孝见肖兰这样,就说:“你说得对还不行吗?我这不是照你说的办了吗?可——”陈忠孝说了半截,就不说了。肖兰问:“可什么呀?”陈忠孝摇摇头说:“唉,不说了,明天吃完早饭,咱们就去他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