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刘志斌说今天就走,肖兰、肖华都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上火车站。肖海去单位请假,一会儿就来送行。
陈忠孝从外面回来。陈忠孝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又去伺候他妈了。他看看屋子里的状态就说:“怎么,要走?几点车?”刘志斌看看墙上的挂钟:“啊,下午三点。你咋才回来?”陈忠孝的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对刘志斌说:“妈,他奶病重了,我得伺候去。”
他说着又看看肖华,把头转向了刘志斌说:“妈,小华,我看你们就先别走了,大夫说我妈恐怕有危险。这几天,我不能回来了,你们要走了,家里就剩下了肖兰和强儿。”肖兰听陈忠孝这话的意思,一是他母亲要死了,二是惦记着家里就有自己了,这好像是关心自己还和孩子,肖兰真是感到意外。
刘志斌和肖兰、肖华都有点儿吃惊,刘志斌说:“啥?咋突然就重了?好,我不走了,等过几天再说,我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事儿,你就好好伺候吧。”
刘志斌又看看肖兰说:“兰子,你和忠孝赶快去看看。”刘志斌又对肖华说:“华,你也去看看,买点儿东西。”陈忠孝听刘志斌这话,心里很受用,他看看刘志斌说:“妈,那我先走了。”刘志斌点点头说:“好,你快走吧,他们姐俩随后就去。”陈忠孝转身出去了。
刘志斌等陈忠孝走后,才说:“他妈犯病,也没听说重啊,怎么大夫说有危险?”肖兰也说:“嗯,是啊,这次犯病都没去住院,以前不是年年住过院吗?这次没住院,该是不重啊。好怪。”肖华说:“这都不好说,既然大夫说了,可能就是吧。”
肖兰心里犯嘀咕,这事可是有点儿怪,没去住院,怎么就重了呢?大夫说她有危险,难道她还会死吗?阎王爷真的要招她去吗?但我觉得这好像不能成为事实……肖兰正在想入非非,刘志斌催促道:“兰子,你还在想什么?你和华赶快去看看吧。看看到底她怎么样。”肖兰和肖华都答应一声就都出去了。
肖华在街里食品店买了一些东西,肖兰帮他拎着,姐俩往陈家走去。到了陈家,陈家人几乎都在,但是,没有看见韩云和老大陈忠仁。陈家人见是肖华拿着东西来了,他们也有了人味,接过东西,让肖华坐下。肖兰和肖华看看陈母。
陈母躺在西炕上,胳膊上打着吊瓶。肖华问道:“陈婶,你觉得怎么样啊?”
陈母这时候,也好像是不怎么难受,她看看肖华说:“老肺气肿了,没啥大事,就是咳嗽,气也短点儿,没事,死不了。”肖华笑了笑说:“大婶,没事就好,打针吃药,慢慢地就好了。”肖兰也上前看看陈母说:“妈,你老别着急,慢慢就好了。”陈母没说话,似乎点点头。
肖兰和肖华看过和问候陈母后,他们就离开了西炕,到东炕上坐下。陈忠孝在西炕他妈跟前守候着,一会儿给他妈擦擦嘴,一会儿给他妈拽拽被,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吊瓶和输液管里的流动。陈忠孝伺候的十分精心,他的姐姐妹妹却都在东炕呆着。
肖兰见陈忠孝这副样子,心里头就说:哼,伺候他妈可上心了,可真是全心全意,一丝不苟,不愧是大孝子,可对别人就不这样了,连他的亲生儿子,他都不在乎,是剃头刀子,可一头热。太不公平了!
不一会儿,陈忠孝又出去找大夫给他妈再看看。大夫来了,陈母也打完吊瓶了,大夫给陈母看病。大夫看看陈母的面色,又用听诊器听陈母的肺部和心脏。大夫看的很认真,也很细心。看完之后,陈母见大夫没有对她说什么,她就问:“大夫,我咋样?能不能死?”
大夫看看陈母,笑了笑说:“大娘,没事,就是老病了,再打打针,过几天就好了。”陈母听大夫这么说,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翻身朝里,大概是困了,她闭上眼睛。
后来,陈忠孝送大夫,肖兰也跟出来。大夫的意思说,陈母是肺气肿的晚期,已经到了肺心病的地步,她是心力衰竭。陈忠孝问大夫:“我妈有危险吗?”
大夫点点头说:“嗯,还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因为,她的心力已衰竭了,随时都有危险。”陈忠孝听了,脸色很难看,说:“嗯,前两天的大夫看,就这样说。大夫,我妈住院去吧。”
大夫看看陈忠孝说:“也没什么大必要,医院也是这么治,也没什么好办法。”陈忠孝也就明白了大夫的意思,点点头说:“哦,也是,我家也离医院近,也方便,我姐会输液,去不去医院也就差不多了。”肖兰听了,心里想,看来这老太太恐怕是到了末路,油尽灯枯,不久于人世了。可也不觉得比每年重啊。也是,到了心力衰竭的地步,恐怕就难说了。
肖兰想到这里,脑海里出现了陈母那脸胖肿得变了型很难看,一张恐怖阴森的脸令人感到胆寒。肖华也出来,想要回家,家里还有母亲,还要走,心里惦记着。陈家人送他到门外,肖华就叫他们回去。
肖华问问陈忠孝大夫的诊断情况,他听了,劝了陈忠孝几句,就告辞了。
肖兰也和肖华回家了,还得去学校上班,连看看强儿。强儿看到妈妈来了,很是高兴,他和妈妈说着话,他还问:“妈,这几天,我咋看不到我爸呢?”
肖兰看着强儿,强儿也正仰着头看她,肖兰说:“你奶奶有病了,你爸去伺候了,好几天都不回来了。”强儿说:“奶奶啥病?”肖兰说:“和你姥姥一个病,咳嗽,上不来气儿。”强儿说:“我姥姥咳嗽的厉害,我奶也那样吗?”肖兰说:“这个嘛,我也说不好。”
十七日陈母死去。肖华、肖海都来到了陈家吊唁,给了些钱,交给陈父。
陈母的遗体安放在屋地上,穿上了装老衣服,那装老衣服是买现成的,很森人,加上陈母的遗容,更加阴森可怖。肖兰走上前,给陈母鞠躬,她不由得看看陈母的脸,很是胆寒。陈母的脸,膀肿得很大,脸色昏暗,嘴咧着,还黑布醋溜的,像是要吃人!肖兰退后,心里翻腾。
她想起不久前,她和陈忠孝一块来陈家。
陈母趁陈忠孝去后院姐家的空儿,说的狠毒的话:“我们哪,就是要在老三面前挑唆,叫他不怕你,对你不好,听我们摆弄,和你打架。他一说骂你打你,和你干仗,我就乐,心里就舒坦,你们不打架,我心里就空落落的哦,不舒坦。哟哟,那老三就听信我们的,你就是没招哇,你就遭罪吧。你不能咋地我们哪。嘿嘿!”
肖兰想,你死了,就少一个挑唆的人,你死得好!据陈母的儿子说,她不喜欢土葬,不想躺在棺材里,她希望火葬,她的想法具有新时代的风味,可是她的儿女们认为那火葬有失孝道就违背了她的遗言,把她装在棺材里土葬了,即使是这样,那死去无知无觉的陈母,也许会无可奈何了。
老太太在生前对肖兰是封建主义,肖兰心里说,她伤害了我,破坏了我们的夫妻关系,我是不能伤感于她的死,但我还掉了几滴泪,那是我人之初性本善的产物,并不是和她有什么感情上的牵连。
老太太还有一个特性。记得有一年,她有病住在卫生院,肖兰去看她。
和她同个病房的有个小媳妇,因和丈夫吵架喝药自杀,肖兰忘记了那个小媳妇是抢救过来呢还是死了。但老太太却说:“和男人打仗,咋能喝药?可不能自杀,就和他打。”老太太说这话时,还有点儿上不来气儿。老太太虽是个女人,可是好骂杂,嘴不干不净,她的儿子就原原本本地继承了她的不良传统。
陈母死去的第三天,出殡了。那家里来的人,也不算少,毕竟她有一帮儿女,她的黑色大大棺材停放在院子里,棺材头上,摆着贡品和香烟。肖兰也带着黑纱,肖兰心里说:她生前,尽害我了,我还给她带孝。
家里的丧事办理,陈忠孝一手操办,他大哥不怎么管理,不知道陈忠孝从哪里找来个阴阳先生,这阴阳先生就指挥着人们干这干那的,肖兰是不参与这些做出殡用的物件的,她就跟着韩云,她们俩个还有共同的语言,至于别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出殡了,陈老大跪在地上,摔丧盆子,他还掉了两滴眼泪,多了一滴都没有。肖兰看看韩云,韩云的脸上,是很冷漠的表情,她对这个老婆婆,根本没有什么好印象,她怎么能悲哀呢?
至于说肖兰,在看到老婆婆刚死的时候,她掉了眼泪,但是,现在,她也没有再悲哀的情绪,陈母那些恶劣的行为,时时刻刻地都出现在她的眼前。陈忠孝没有哭,但他是个最孝顺的儿女,他说:“活着不孝,死了烂叫,我做不来,但是我没有不孝顺我妈,我对她问心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