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寒冷的冬季最冷的时刻——数九寒天又到了。东北的冬天又冷又长,几乎就是半年之久。由于这样的气候特点,东北就盛产地方病——气管炎,主要症状就是咳嗽。也不知由于此病害苦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人,肖兰的父亲也有这种咳嗽病,但他最后死于中风,和咳嗽有没有关系,肖兰就不知道了。肖兰的母亲却是因这种病故去的,还有她的老婆婆也是死于这种病。
肖兰呢,也得了这种病,而且得的很早,大概在她二十来岁时就有了这种病。肖兰是怎么得的咳嗽病呢,肖兰自己也回想了一下,她觉得自己不见得全是因为感冒,或者说,主要的并不是因为感冒,这是东北人都容易得的一种病症。肖兰觉得自己的咳嗽病,最主要的是因为累着了。
那二十岁以后,哥哥肖海娶了齐霸歪,齐霸歪捉闹着,肖海没有办法,就和齐霸歪出去单过了。这家里挑水的主要人物就不能天天回来挑水的,齐霸歪对他控制得非常严,尤其是他回家,年更是监视和控制,时不时地因为肖海回家干仗。
所以,家里的挑水就不指靠肖海了,父亲肖春阳,年岁也大了些,但他还是能跳动水的,但他不愿意挑。那时没有自来水,后院有口洋井,离家有五百米,肖华和肖霞的年岁都小一些,这肖兰就承担了挑水的任务。
家里面是一口大缸,能装五挑水,肖兰一挑就是五挑,这压力就不小,但她不是分几次来挑,一挑就是把大缸装满,累得她直咳嗽,从那以后,肖兰就做下了咳嗽病。
肖兰病得和一般的咳嗽病人不一样,人家是冷咳嗽,天一冷就咳嗽,她是冷热都咳嗽,人家咳嗽吐痰,她咳嗽不吐痰。据说,肖兰的咳嗽是偏重于热性咳嗽,她要是热一点儿,就咳嗽不止。人家说这种咳嗽不好,尤其是干咳,更不好。
肖兰也没有什么办法,也曾经治疗过,但是效果微乎其微,也只好吃点儿药维持着,一直到了老年都没有好。肖兰家的炕不知道怎么了,不好烧还直冒烟,除非是不烧火,一烧火就往外冒烟,屋子里的烟味很浓,常常看见屋子里是烟雾缭绕。
肖兰本来一冷一热就咳嗽,有了烟呛更是咳嗽得厉害,都和她的母亲差不多了。只是肖兰比母亲的年龄好,所以还不至于像母亲那样下不来地。可是每当咳嗽起来也是很难受的,嗓子总痒,一痒就非得咳嗽不可,咳嗽声连续不断,咳嗽得心都疼,仿佛心脏都要被咳嗽出来似的,夜不能寐,昼不得安。
肖兰最怕讲课时咳嗽,正讲课呢,嗓子就发痒了,一痒就得咳嗽。肖兰着急了,一着急更厉害了,一咳嗽就是一大通。那学生们就看着肖兰,他们也没有办法,谁也不能代替肖兰。肖兰就到门外,咳嗽完了再回来讲课。有时,肖兰就口含“甘草片”,能顶一会儿,有时也不管用。那药味十分难闻,刚开始时,肖兰都含不了,时间一长也就磨练出来了,弄得舌头都是深赫色。
肖兰一咳嗽起来,陈忠孝就很厌烦,他管肖兰叫“管儿痨。”没想到数年之后,老天爷也让陈忠孝得了“管儿痨”,他就不叫肖兰“管儿痨”了。
肖兰家的炕是所谓的,就是在床下搭一米长的烟道,就算是炕了。肖兰家的炕不好烧直冒烟,肖兰就和陈忠孝说:“咱家的炕冒烟,你修一修,要不呛得我直咳嗽。”陈忠孝听了,满脸阴暗,怒气冲天地说:“真是讨厌,‘管儿痨’,咳嗽死活该,你让我修,你就等着,等我有时间再说。”
肖兰一听,也有点儿生气了:“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是个男人,你不修谁修?等你有时间,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再说了,那能用多长时间?咱家的炕就一小咕噜,能用多点儿时间啊?”陈忠孝不耐烦了:“我就是不修,你能咋地?你要修你修,你不也长两只手吗?”肖兰耐着性子说:“你不是个男人吗?这活是你们男人擅长的,我要会修还用得着你吗?再说了,我咳嗽,你睡觉也受影响啊。”陈忠孝越发不耐烦了:“这也没贴贴儿,哪写着就只是大老爷们能修?你他妈的咳嗽我是受影响,我都烦死了,但我也能睡得着啊,你他妈的都烦透死人了,自己不会挺着点儿,非得咳嗽出来?”
肖兰听了不禁伤心了,她想起了陈忠孝有病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对待他的,他如今又是怎么对待自己的。肖兰谴责地说:“你怎么这样没人性?我咳嗽你就烦死了,你有病时我怎么没这样对待你?你有良心吗?你是个人吗?”
陈忠孝恼羞成怒说:“你少放屁,你少翻小肠,我有病,你伺候我不是你应该吗?谁让你是我老婆啦?你当老婆的应当应分,八百年得一回病,你还提起个没完了,烦不烦?”
肖兰反驳地说:“不是我愿意提,你逼的,你应该讲良心,反过来也应该照顾照顾我嘛,你说你有病,我当老婆的应当应分地伺候你,你当丈夫的就不应该管管老婆我么?”陈忠孝蛮横无理地说:“你他妈的别放屁了,良心?良心值几个钱?狗屁,我就没良心,你能咋地?我就不管你,你爱咋咋地,有着儿使去!”
他们两个人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肖兰和陈忠孝吵嘴又免不了生气,她的咳嗽又重了,她又重重地咳嗽起来。陈忠孝见肖兰如此,显出非常不厌烦的样子说:“咳咳咳,没完没了,真是烦死了,滚外头咳去!”
说着,他竟然往外推肖兰,外面是多么冷啊,肖兰怎么能出去呢,出去的话,还不得冻死啊!
肖兰死死地把住门框,说什么也不出去:“这是我的家,我凭什么出去?你嫌烦的话,你就出去!”陈忠孝终于没有推动肖兰出去。肖兰的咳嗽更加重了,陈忠孝竟然躺下来睡觉。肖兰连气再伤心,加上不断地咳嗽,哪里能睡得着哇?陈忠孝刚躺下来时,肖兰咳嗽他睡不着,他背朝肖兰,紧紧地靠着床边的墙。
后来,陈忠孝就来回地翻身,骂道:“真他妈的缺德,你他妈的不会忍着点儿,你还让不让人家睡觉了?”肖兰也不搭理他,一个劲儿的咳嗽。肖兰要咳嗽,她也不憋着不咳嗽,其实也是憋不住的,肖兰想,我咳嗽的自由都没有了吗?既然陈忠孝不管我,我又何必为他考虑睡不睡觉,烦不烦?
要咳嗽就咳嗽,我还要好好地咳嗽,把气管里的赃物都咳嗽出来,心里能好受一点儿,没人管我,我自己要照顾自己。
陈忠孝没有什么办法了,他怎么说,怎么烦恼,肖兰也好似不断地咳嗽,他也没能把肖兰推出屋外,也制止不了肖兰的咳嗽,就把头蒙起来,一声不吱了,他就力争自己早点儿入睡。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陈忠孝就发出了鼾声。
一直到早上六点来钟,肖兰才朦胧睡去。肖兰正迷迷糊糊,陈忠孝使劲地推她大喊:“六点了,快做饭去!”肖兰生气了:“我一宿都没睡,刚迷糊你就大喊,你怎么不去做?你都睡一宿了?”陈忠孝忽地坐起来:“让你做你就去做,啰嗦啥?”肖兰看看陈忠孝说:“我得眯一会儿,要不就上不了班了,我本来神经就衰弱,这一宿没睡觉不够我呛吗?你比我睡得多,你就去做一次吧。”陈忠孝蛮横地说:“不行,我是睡了一宿,可我就是不想做,就叫你做,你他妈的还眯啥眯一会儿?”肖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陈忠孝。陈忠孝见肖兰转过身去不禁大怒,他伸出手来就去拽肖兰。肖兰挣扎着不起。
陈忠孝叫道:“你不没死吗?你就得起来做饭,你要死了,我就不用你了,你给我起来!”肖兰就不起来,他俩撕来扯去的,既没做成饭也没睡成觉。陈忠孝见肖兰没有屈服他,他也不去做饭,他戴上帽子,就走了。肖兰见陈忠孝走了,心里静了静,也不能再做饭了,时间也来不及了,还得去上班哪。肖兰起身洗脸梳头,穿好了衣服,围好了头巾,走出家门。肖兰浑身无力,咳嗽折磨了她一夜,早上陈忠孝又折磨了她一早晨,真是不幸啊。肖兰走到学校附近,没有进校门,她去了小饭店,买点儿东西吃,来增加点儿力气,要不,这班都没法上了。
这一路上,寒风吹着她,冷气袭击着她,免不了又是一阵咳嗽,这阵咳嗽很严重,咳嗽得她喘不上来气,心很疼,虚汗也出来了。肖兰掏出甘草片,又含了五片,走进了校门,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段时间内,肖兰就这样地咳嗽,她也没有去医院打针,这气管病倒是越来越重了。后来,肖兰的咳嗽病一直也没有好,但十几年以后,有些减轻了,肖兰也没有去治疗,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