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冷亦修看到等在外面的冷十五和冷十六,两个人都是风尘朴朴,手里还各自抓着一条脏乎乎的汗巾,看到容溪和冷亦修出來,都过來施了一礼.
冷亦修看了一眼那两条汗巾,心也仿佛瞬间被那汗巾拂过,他知道,那是容溪闯殿之前用过的,她果然是沒有一路急驰,然后立刻赶來了这里.
"王爷,"冷十五上前一步说道:"咱们的人已经去安置那些百姓了,您放心."
冷亦修点了点头,"你们两个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王妃跟本王坐马车."
"是."
冷亦修走到马车旁,亲自打起车帘,微笑着说道:"请吧."
容溪也不客气,一提袍子跃上了马车,钻进了车厢内,车子微微一沉,冷亦修也进了车里,与她面对面的坐下.
车帘放下,光线略微暗了一些,她的脸沉浸在柔和的光线里,如镀了一层温软的光,光洁细腻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白瓷,有一种惊心的美.
"怎么会……这么快?"冷亦修很想一古脑的告诉她自己的思念,不安,担忧和牵挂,等等,许多许多的话,却一时间又无从说起,挑來挑去,挑了这么一句连自己都觉得后悔的问題.
"嗯."容溪微微挑了挑眉,"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來了."
"你……"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又都同时止住了声,互相对视了一眼,又调开了目光.
"你说."冷亦修呼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微微潮湿.
"那个……朝堂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容溪微微皱眉说道:"我一进城就遇到了冷十一,他说要往城效的别苑去,说有大事要发生,我担心……"
容溪顿了顿,目光看向了车窗外,金色的阳光照射进來,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染了一层金光,如一双美丽的蝶翼,轻轻的抖动着.
冷亦修感觉那一双翅膀像是扫过自己的心尖,微微的痒,而她所说的那句"我担心……"让他的心头一暖.
"所以就一起跟了上去,一路上冷十一跟我说了一下大概的情况,再然后你就都知道了."容溪说完,冲他轻轻笑了笑.
那笑意如浅浅的水纹,在平静的水面上轻轻的荡了开來,冷亦修也不自觉的轻笑,"其实那天那妇人拦轿告状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所以就把她带去了别苑,后來她对我叙述了隐情,一双儿女被苏经尧挟持了,我派人过去解救了回來.至于那些百姓和失失踪的孩童,不过就是为了让苏经尧更无法翻身罢了."
容溪点了点头,"这次也有齐王的手笔吧?"
"当然,"冷亦修冷冷一笑,"看苏经尧最后的求救目光,此事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何况……凭苏经尧他还布不了这样的局,也沒有这样的胆量."
他说罢,看着容溪那眉宇间越发深沉的疲惫之色,她的衣服隐约也宽大了一些,他的心头微微一惊,短短十來日的功夫,她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你先休息一下,到了我会叫你的."冷亦修眼中难掩心疼之色,慢慢的伸出手指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的手也瘦了些,骨头都露出來,那般骨骼起伏的感觉让他的心里都磨得疼痛,他的手在抽离的瞬间,又停下,手指腹轻轻的抚着她的手,感觉着那起伏的弧度,声音低低如窗外呜咽的风,"容溪,此行……可辛苦?"
容溪感觉他的指腹有些微微的粗糙,有的是长年握兵器所致,有的是弹琴所致,她也是无意中听到冷十五他们说的,冷亦修还弹得一手好琴,他指尖的温度仿佛透过她手背的皮肤,传达到了她的心里.
他的声音听到耳边,低沉而微哑,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东疆的时候总是觉得心里有一种难言的落寞,如今,被他这声声的低唤而添满,"容溪……容溪……"
"沒事,"容溪垂下眼睑,轻声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沒有征得你的同意,已经着手去办了."
"是……关于乌克青的事,"容溪说道:"我查过了那些來往的书信,即使把他捉到厩,也无法定冷亦维的罪,因为那上面根本沒有他的亲笔字,签名,印章,等等,全部都沒有,所以……我想着,既然如此就不如把消息透露给达克列,让他知道乌克青和冷亦维暗中的合作,相信,达克列一定会对他们两个人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这样一來,乌克青的死也和我们毫无关系,苗疆王也说不出什么來."
"好."冷亦修轻轻的向前俯身,"你说的就是我想的,沒有到,我的容溪……居然还有如此的谋略和胆识."
他的呼吸轻轻的拂在面前,一双眸子惊人的亮,如浸过水的乌玉,黑沉沉的压过來,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鼻尖是他清洌的独特香气,容溪不由得轻轻抽了一口气,满腔满腹都是他的味道.
"那个……"容溪的心跳突然有些加快,耳后也有些微微的烫,虽然带着面具看不到脸红,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出來脸上一阵阵的发烧,"我还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
"嗯?"冷亦修轻轻执着她的手,细细的把玩,她的手掌纤细小巧,十指如嫩白的葱管,指甲干净整齐,泛着自然粉润的光泽,放在他的手掌心,比他的小了足足一圈,怎么看都像是天下最契合的两双手掌.
"我想再府中用一个小院,"容溪说出自己之前的想法,"用來做一些草药什么的."
冷亦修抬起头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伴着惊喜的光,"你好像对这些很感兴趣,而且好像还颇有些研究?"
"嗯,"容溪也不避讳,既然选择告诉他就沒有必要再藏着瞒着,"不错,这些东西都是我所研究的方向,医,毒,还有解剖."
冷亦修的目光亮起,映着他的眸子越发的晶亮,嘴角微微翘起,眉宇间满是精明的笑意,容溪看着他这副表情,突然像是看到了一只微笑的狐狸,感觉又要被人算计的感觉.
果然,他微微的下头去,脑后的发垂下一缕來,指过她的肩她的手,有些簌簌的痒,"容溪……你会这些?你居然会这些?我好欢喜……"
"为什么?"容溪有些好奇的问道,冷亦修可能不会介意,这一点她料想到了,但也仅限于此,毕竟古代的男人更喜欢女人温柔顺从,闲來无事的时候弹琴,做做女红,相夫教子等等之类的事情.
应该沒有哪一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女人操刀相向,哪怕这刀是对着别人,或者是尸体.
"因为……你懂这些,将來如果有战事,我就可以以此为理由,向父皇请旨,带你一起走,让你随时在我的身侧,不必承受相思之苦……"他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如歌如诉.
容溪微微的怔住,她沒有想到冷亦修会说得如此直接,相思之苦?他是在说这几天自己去了东疆他所承受的吗?她微微的扬起脸,心里荡起轻柔的暖意.
冷亦修说完,自己也微微震了震,刚才的一时情迷,那邪自然的流露出來,那是他心中真实的情感表现吗?
他心中突然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刚想让那影子再清晰一些,马车震了震,车夫在外面说道:"王爷,到了."
"下车吧,"容溪已经先他一步,抽回了自己的手,一挑车帘,跳下车去.
冷亦修怔在那里,觉得她的黑袍黑发轻轻一荡,如一掬捧不住的流水,从眼前流了过去,消失不见.
等他下了马车的时候,容溪已经步入府中,径直向着红袖苑的方向走去.
容溪一路走一路打着哈欠,真是累坏了,感觉浑身都疲惫得很,很快,红袖苑的门出现在眼前,她的步子更快了一些,门虚掩着,里面有打扫的声音.
她轻轻推门,院中的珍珠落长得更茂密了一些,树叶也更绿了,在碎金般的阳光下轻柔的招展,清晰的叶脉静静的延展开去,似乎温柔的触及人的心里.
"小姐!"一声惊喜的呼声,一个水盆被孝儿抛开,水盆里的半盆水溅了满地,孝儿欢喜的跑了过來,飞快的福了福身,施过了礼道:"小姐,您总算回來了."
孝儿说着,语气欢喜,眉梢眼角都是喜气,眼眶却微微的红了,眼睛里泛上了潮气,"您……快进屋吧,奴婢给您烧点热水,好好的洗个澡,除除身上的倦气."
"好,"容溪淡淡的一笑,慢慢的伸出手迎上孝儿的手,手心里的暖意迅速到了心底,她的喜悦慢慢从心里沁出來.
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有家的感觉真好.
容溪进了屋,房间里的摆设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忽然笑了起來,明明才离开了几天而已,又不是多久的时间,怎么就会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