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修和容溪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慢走向坟前,梁敬尧的方向,除了那句“慢着”之外,他们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众人的目光和议论仿佛从来没有被他们发现,镇定自若,如在闲庭散步,他们所经之处,众人皆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上一步。
转眼到了梁敬尧的近前,冷亦修和容溪道:“老大人辛苦。”
梁敬尧拱了拱手说道:“王爷和王妃可安好?老朽看着,倒是不错。”
容溪忍不住抿嘴一笑,低声说道:“老大人都健朗着,我自然是不敢有什么疏忽,好生保重着自己呢。”
梁敬尧的苍眉挑了挑,看着眼前带着调皮笑意的容溪,也忍不住一笑说道:“好,那便好,”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在容溪的肚子上转了转,“都这样了还到处乱跑?小心生出来孩子来也和你一样,虎得要命!到时候通知老头子一声,随一份大礼!”
他最后面的两句虽然是斥责,但是却带着浓浓的情意,瞬间和容溪之间的距离便拉近了许多,容溪的心头一热,眼睛里的光芒越发水意盈盈,“好,一定,到时候头一份的大红罚单就送到您的府上,您可别赖帐!”
“大红罚单?”梁敬尧和冷亦修双双一愣,脱口而出。
“啊,对,”容溪点了点头,“就是……那个请帖,因为是红色的嘛,而且一见到就要掏钱,所以我给起的名字,就叫大红罚单。”
她这一解释,梁敬尧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又觉得时间地点都不对,只好忍住,心中的那份阴郁却不知何时早已经散去,他心中暗想,自己失了孙女,现在又结识了容溪,这应该就是老天对自己的补偿吧?
只是现在还有好多人围观着,三个人也不方便总在这里窃窃私语,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宁王,宁王妃,想必你们早已经知道了,今天老夫就要在这里打开蓝姑娘的棺木。”
“正是,”容溪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噢?”梁敬尧微微一笑,“宁王妃有什么话说吗?”
“当然,”容溪朗声道,她的目光在其它人的身上慢慢滑过,似冬日里刺骨的风,“不知孙成强孙言官,何在?”
孙成强此行是跟着一起来的,但是他却没有露面,一直躲在马车中,他今日到了这里,正准备下车,一看居然有这么多的人,他不禁吓了一跳,心中泛起几分不安,他突然觉得,事情的发展也许……正在朝着自己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越来越多的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这样下去……终究会如?孙成强的心,陷入一片恐慌中。
他正在马车内左思右想,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退路,他咬了咬牙,正好听到有人在外面叫他。
孙成强深吸了几口气,提袍子跳下了马车,众人的目光顿时如电一般的射来,让他本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心又慌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边虚浮的往前走,一边感觉到有两双沉冷的眼睛像冰一样让他有几乎冻僵。
孙成强好不容易走到冷亦修和容溪的面前,施了个礼道:“下官……孙成强,见过宁王殿下、宁王妃、梁老大人。”
“孙言官?”容溪突然一笑,眼睛里的光芒却更冷了些,“你就是孙言官?”
“下官正是。”孙成强微微垂下了头,他实在不敢与这样的目光对上,那目光仿佛如剃骨的刀,他感觉自己的肌骨都在发出刺耳的声响。
“本王妃听王爷说,你曾要朝堂之向皇上奏明,说是在街上见到了蓝淑羽?”
“正是。”孙成强的腰更弯了弯,“下官不敢妄言。”
“你不敢妄言?”容溪的眉梢轻挑,像是出鞘悬起的刀,“那你的意思说——之前本王妃是在欺君喽?”
孙成强吸了一口气,“下官不敢。”
“不敢?”容溪短促的一笑,她抬手,指了指那不远处的棺木,“孙言官,本王妃倒是要问问你,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敢,如果你不敢,那么这刚出土的棺木又该如何解释?如果你不敢,本王妃又怎么会随着王爷来到这里?如果你不敢,这些文武百官,这些京都百姓,双怎么会出现在香樟树林?”
容溪的话一声比一声冷,一声比一声急,如同军鼓之声,声声催着人的心肝,让人不禁热血都在快速的奔涌,都在一阵一阵随着她的问声而加速。
孙成强的冷汗从额角渗了出来,关于宁王妃,他也有些听闻,知道她与一般的女子有些不同,但是,在他的心底也从未当成过一回事,就算有什么独特,说下天来,也不过是个女子,和自家后院为自己生孩子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一见,他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低头,声声低嚅,“下官身为言官,看到什么,就奏明陛下,这也是臣的职责所在,如果不说,反倒是……失了皇上对下官的一番信任。”
容溪转头看着他低垂的头顶,眼睛的光芒闪动,她很想大笑,因为此刻她觉得自己听到的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孙成强,他在说什么?信任?!皇帝的信任?他到底有没有在发烧?还是脑子已经进水了?
这普天之下,有谁能说自己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连冷亦修都不能,他孙成强是什么身份?真是可笑!
容溪并不想在这问题上和他争论什么,她慢慢的理了理衣袖,眼睛落在自己的袖口上,细密浓长的睫毛垂下,遮住她眼中的神情。
“孙大人,”半晌,她一字一句道:“你既然说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如今父皇也下了旨意,这棺木也已然挖了出来,只差最后一下的开棺,那么,本王妃这里还有一问,不知道你能否回答?”
一直沉默的冷亦修微不察的挑了挑眉,随即快速的闪过一丝笑纹。
一直摸着胡子眯着眼睛听容溪说话的梁敬尧的手指轻轻一顿。
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着这边情况的官员和百姓的呼吸都微微一停。
孙成强的身子突然一僵。
但此刻,他却无法再说其它,只能说道:“王妃请问。”
“很好,”容溪飞快抬手,一指棺木,她伸出的手指洁白细长,肌肤细腻,此时在日光下却如一柄射出的刀,“本王妃来问你,如果验尸结果证实此棺木中正是蓝淑羽,那该当如何?”
“这……”孙成强一怔,他飞快的回想了一下,齐王说得肯定,蓝淑羽肯定没有死,而这棺木中也一定不是她,他当时虽然也有些怀疑,但是齐王神情语气都很笃定,再加上当时的情况……他不能不答应。
如今,宁王妃的神情也是淡定自若,她面对棺木的一指,让他心中的恐慌更加重了几分。
“孙大人,本王妃在等你的回话,”容溪的声音再次冷冷的逼来,像是冬日里扑而来的带雪的风,让人的呼吸都有些困难,“蓝姑娘的葬礼当初是由宁王府操办,而王爷身为大比的负责之人,本王妃别的地方帮不上,对于蓝姑娘的丧事还是能略进一二,虽然本王妃怀有身孕,但很多事情也是亲力亲为,本来就惋惜蓝姑娘过早的香消玉殒,我大昭又痛失一个良才,不成想,今日在此,孙大人竟然质疑这棺木之中没有蓝姑娘的尸首,孙大人,请你给本王妃、给大家一个交待!”
容溪的话犹如一个风浪,“呼”的一声吹动人潮,原本平静如水的人群中突然就卷起了风浪。
有人喊道:“王妃说的对!孙大人,给我们一个交待!”
“对,我们要一个交待!”
“不说清楚不能开棺!”
呼喊之声一声高过一声,孙成强的脸色也一寸比一寸苍白,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对容溪道:“宁王妃,下官只是尽职责而已,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放肆!”冷亦修突然冷冷的开口,他上前一步,身上的杀机无形的逼来,让孙成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孙大人,此话你也说得出口?苦苦相逼?如今棺木就在眼前,到底是谁在逼谁?”冷亦修的脸色沉冷,目光如电。
孙成强此时真有些后悔,不该揽下这个差事,但是……他转念一想到自己小妾腹中的孩子,那是孙家的香火,孙家的希望,他便又咬了咬牙。
“宁王殿下、王妃,”孙成强道:“下官不过是据实以报,旨意是由皇上亲口下的,您现在在这里为难下官也没有用,如果您不怕再违抗圣旨的话……”
“怕?我们当然怕,”容溪冷笑了一声,接过了他的话,“孙大人,你放心,今日这棺,是一定要开的,尸也是一定会验的,本王妃只是想知道,如果这棺木中有尸体,你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我宁王和本王妃都是你一个小小的言官可以随意污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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