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血雾飞溅开来,黑衣人带来的死士只剩下三人还围在他身边。
黑衣人却没有丝毫畏惧,仿佛还握着最后的秘密没有公布出来。
一旁,庞锐安静看着眼前一幕,纵使血肉横飞,也仿佛与他无关。
这不过是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直接的砍杀罢了,死士忠心耿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林简与临国公、纳兰彦却是为了各自目的,不肯放弃。
这与他在大漠戈壁每日目睹的人与狼的搏杀,又算得了什么?
人始终有七情六欲,有难弃的杂念,而大漠狼群却是为了一个单纯的目的——只为生存下去。
眼看黑衣人身边再倒下一个黑衣死士,黑衣人手中长剑挽出一个凄厉剑花,沙哑声音苍凉而起,
“大漠狼烟起,红颜三千灭。宁臣狼烟中,不走回头路。”
随着黑衣人吟出的这四句奇怪的诗词,庞锐眼神倏忽一颤,面容一瞬凝结如霜。
这首诗——
知道的只有三个人!
他怎么会知道?
他不是庞侯府的老管家吗?他怎么会知道这首诗?即便他在庞侯府呆了很多年,他也不会知道这首诗的!
不会!
不会是他!
一直不动如山的庞锐,下一刻却是纵身跃起,不顾大殿之中刀光剑影,在皇上震惊的表情中,几乎是冲到了黑衣人面前。
而临国公和纳兰彦都是受了伤,一直就在找机会对付黑衣人,没想到庞锐却自动送上门来!他们原本想解决了黑衣人再从长计议解决庞锐,谁知庞锐突然冲出来,庞锐此刻还背对着纳兰彦,如今纳兰彦手中长剑只要稍微偏差分毫,就能对庞锐性命造成致命的伤害!
一片混战之中,也很难看出是谁对庞锐下手。
“东曜!去保护泽锋!”
这时,皇上沉声下令。
其实林简的位置比林冬曜更加有利于保护庞锐,可到了危急关头,皇上还是更相信林冬曜!
“——是,父皇!”
林冬曜迟疑了一下,领命上前。
他并非有意怠慢皇上旨意,只是满月突然不见了,他整个人都发慌。
林冬曜上前的时候,纳兰彦手中长剑已经到了庞锐劲后,林冬曜甫一出现,纳兰彦手中长剑来不及收回,若不是林简及时挑开长剑,纳兰彦这一剑就刺中了林冬曜。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黑衣人突然劫持了庞锐为人质。
“泽锋!”
见此,皇上皱紧眉头,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蹭蹭蹭地步走出来,与黑衣人对峙。
黑衣人手中长剑还架在庞锐脖子上。
刚才那一刻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林冬曜都没反应过来,若非黑衣人手法太快,就是庞锐有意配合被抓,否则不可能在眨眼间将局势扭转。
“外公,你跟舅舅先退下!”
见此情景,林简压低了声音警告临国公和纳兰彦。
临国公也是一把年纪了,刚才拼了命的搏杀,现在累的气喘吁吁地,而纳兰彦刚才刺向庞锐那一剑险些刺中了林冬曜,现在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握剑的手忍不住发抖。
二人退下后,林简眸子眯了眯,扫了林冬曜一眼,继而下意识的看向慕华身侧。
只一眼,林简身体仿佛定格在原地。
她呢?
不管是他还是她!总之都是他要定了的人!
去了哪里?
苏康和年政也不见了!
而这时,慕华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一门心思的留意战况,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年政和苏康都不知去了哪里,慕华后知后觉的回身想要问问满月,
“慕星,年政去了——”
“啊!慕星?!慕星呢?!”
慕华怔怔的看着身后,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单于道安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挤到了一边,这会跑过来不见令狐满月,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二人同时看向林冬曜,眼神抖成了筛糠。
眨眼的功夫,令狐女官就不知去向,他们不知如何跟王爷交代!
而林冬曜的脸色此刻也阴沉到令人生寒的地步。就是身经百战如单于道安,这一刻也是后背生寒,不敢面对林冬曜冰冷寒冽的眼神。
慕华更是着急的眼圈泛红。
“将军,现在怎么办?”慕华小声问着单于道安。
“年政和苏康也在,应该不会有事。我们现在无法离开,大殿外面都围了起来,也许她还在大殿之中。”单于道安分析了一下,沉声道。
慕华却仍是担心满月。
“都怪我不好,我应该时刻拉着她袖子才是,现在可如何是好?我真是没用!”
慕华说着,抬手狠狠地捶了下自己脑袋。
单于道安皱眉道,
“皇子,事已至此,说再多于事无补,我会安排人手在大殿中搜寻。皇子就安守此处,若她回来也好及时告知于老夫。现在这般情况,皇子就不要再添乱子,只需要等在原地即可。”
单于道安声音低沉浑厚,若在平时,慕华听了绝对是不屑一顾,可现在——她却是乖乖点头的份儿。
“林真睿,我今日目的已然达到,注定你将会众叛亲离!二十年来,你得到的太多了,注定要在今天失去全部!”
黑衣人说着,长剑架在庞锐脖子上,步步后退。
皇上脸色愈发难看,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
“让他走!不准伤泽锋分毫!”
皇上的命令这会子还是管用的!不管将来他会不会众叛亲离,但现在他还是天朝京都的国君。
眼看黑衣人就要逃之夭夭,林简眼底,却是说不出的自嘲讽刺。
他堂堂天朝太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未来的一国之君非他莫属,可现在却出来了一个庞锐——不!是林泽锋!
比他还年长两岁的大皇子!
林泽锋才应该是太子吗?
林简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如此可笑且讽刺!
在他身侧,尔若从刚才的血肉横飞中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从西域王身后探出身子,看向太子的眼神却充满了痛快和讽刺。
其实,她还是爱他的!
可每每她的爱意换来的不是对方的失踪,就是不理不睬,甚至是巨大的羞辱和折磨。
她那么喜欢甯郎,甯郎却宁肯死也不留在自己身边!
她欣赏崇拜林冬曜,可林冬曜即便瘫痪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对于她,也只有警告没有半分怜爱。
而她恨不得将全部的感情都交给林简,林简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暗中设计伤害她!她被庞锐废了武功,右手手掌到现在还有一块丑陋狰狞的疤痕!她的肋骨即便好了,每逢下雨阴天都会隐隐作痛,她还曾经为了消除林简对他的误会,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可到头来,她换来了什么?
林简何曾正眼看过她?
哪怕是一个刚刚嫁进太子府的张秀惠都比她得到的信任多!
哪怕只是一个与令狐满月有着几分相似的伴读,即便是男儿身,他也看的目不转睛!
她算什么?
她是堂堂西域公主啊!在他眼中为何连条狗都不如?
现在看到林简如此境遇,她竟是说不出的痛快肆意!她内心早已扭曲的不成样子,越爱,越恨。
越恨,越巴不得他的毁灭。
反正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还活着做什么?
凭什么让她看到他风光无限,背后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是冷嘲热讽?
尔若眼神愈发阴郁狰狞。
见此,西域王叹口气,沉声叮嘱尔若,
“即便多了一个庞锐,林简也还是天朝的太子。只要林冬曜一倒台,庞锐斗不过太子的。”
西域王如此说,是为了提醒尔若,不要以为多了一个林泽锋,林简就会失势。或许皇上只是对林泽锋有着太多的愧疚才会如此袒护他。
尔若眼神闪烁扭曲寒光,旋即咬牙道,
“是吗?那我就等着看他何时倒霉?我等着看他还如何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尔若认定了林简要输给庞锐,只要她肯帮忙,林简必败无疑!
西域王觉察到尔若想法,不觉压低了声音提醒她,
“你想让父皇临阵倒戈帮助庞锐?尔若,别太天真了,有太后在,有令狐侯府在,庞锐想要扳倒太子都不容易!而且庞锐与我们之前也有诸多不睦,我们何必自投罗网呢?”
西域王的担心并不多余,庞锐为人看似洒脱温润,实则却能隐藏这么久才现身,城府究竟有多深,谁能知道?
“父皇,没有永远的敌人!皇位面前,我不信他不动心!”
尔若说着,不由握紧了拳头。掌心曾经被刺穿的地方那丑陋的疤痕凹凸不平,时刻提醒着她,林简曾对她做出的无情伤害。
这辈子,若她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将林简踩在脚下的机会!
“尔若,听父王一句话,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西域王虽然知道尔若那句话有道理,但现在的情况,的确不适合改变立场。
这时,黑衣人架着庞锐到了大殿外,随即他扔下袖中的几个黑火药木桶,在火药炸开的一瞬间,带着他仅剩的两个死士消失在大殿外。
庞锐一身白衣被黑火药的浓烟染成了黑色。
众人的惊呼声伴随着浓烟散去,庞锐安然自若的站在原地,只那眼神,却再也不是之前的云淡风轻,不争不夺!
他还是想不通,那个人为何知道那首诗?
除非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