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梦又深重了一重,也许,是生命又逝去了一魂半魄的,本来,这对我来说,应该不在话下,但关键,是我现在存留的,也没有多少。所以,显得很是失魂落魄,好在还有得盈补,而盈补这一魂的空隙的,却是清野田间的芳草鲜美,旖旎回响。这个梦的走向,顿时一改狰狞彷徨,变成了仙境。
虽然还在梦中,也忍不住要对这种走向表示满意。梦中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开始交头接耳还一发不可收拾。大概是在喁喁感叹,梦得不错,不是说好人就有好梦什么的吗。
然后就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本是安稳的一个梦境,柔茵满眼,芳美鲜活却突然摇曳,而且,这个不清不楚的摇曳还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都要将整个甜美梦境摇散摇碎,再摇一摇,就快成了一碗蛋花汤。
我的思想随着这股摇曳,大团的胡思乱想里,一度担心,这般摇曳会破坏掉臻美梦境,因为,我是这么的愿意,一直像这样的不清醒,宁愿将一生都汪在这碗蛋花汤里,汤凝亦凝,汤碎亦碎。
一瞬,时间的延伸里,冷不防,散尽了梦识,我清醒在红尘之中,感觉到万丈的红尘,一寸一寸垫妥生命,而惟精惟一的心上人他就在面前。
我挣扎着,向李世民问出的第一句话颇有些人情味,亦很好证明我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本就是健忘。这样的一句话,事实上还颇为简单,不会有什么歧义发生,那就是,“皇表妹呢?”
听到了我这句话,李世民并没有马上回答。我不得不仔细观察他表情。他是第一次。这样这样直接地在脸颊上,表现出来愁云密布。我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马上让他眉开眼笑,根本就是难以做到,可是,他什么都做得到。只因为,我是这么的相信于他,而他在我心里,有着言语无法形容得出。甚至不切实际的无所不能感啊!微风吹动檐铃,晃动起人的心事,一重又一重在尘世上划开涟漪。
他看着我。目光如同长在了我脸上,挪都挪不开。这种情况我能理解,他大概是观察我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似乎觉得我快死了,现在突然活过来。于情于理都多有不便。可是,我在等他微笑,他一沉重,我就难受。
果然,他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包括这样直转直上的拧转心意。继而微笑,几乎就在我说出话来时,他脸上的惨淡已经一瞬澄澈。而脸上的表情又潜移默化了许多颜色。嗯。现在他的那个模样,就如人重获至宝,如果继续推算下来,我还就是那一份至宝。
可,他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一想到皇表妹。我就好奇心大涨。忘了要装乖。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点儿。却被他止住。我真是大为奇怪,我都醒了,还有什么不可以动的呢?而且,我只是中毒了,又不是摔断了胳膊腿,但被人重视总是好的吗。我有意听话,顺从着窝在那儿一动不动。
李世民难得地重现悲伤,我钟爱他的闲淡,也很少见到过他的悲伤,可是他现在,在我面前撑不住地悲伤起来了,我知道,这是后怕。人在险境中,精神紧张,往往不能很好体会自己的感觉,所以,总会后怕。怕得,心都会生了疼痛。曾经无数次,我都后怕过。对于这种感觉,说起来,并不陌生。
我忽然想起来,在这个时候要安慰他,比如说出许多动人的话来,让他铭记,又想到,还是不要铭记好了,说过就忘吧。而忧伤却是这样无孔不入,我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忧伤了。我身在他身影照来的微光里,脑子里是乱七八糟的一团乱絮啊,也刹然体会到压抑。
但我还是没忘,要在心中堆叠起一干的吉祥话,就准备应急时,随便诌上两句,可谁知,他会没头没尾地什么也不说,只是像这样抱住我,还抱得这样的紧,简直呼……简直吸,都要喘不上气来。可是我念在他都那么伤心了,所以就只好不去挣扎,还怀着一腔的感激之情稳稳当当躲在他的怀抱里。
后来,他才告诉,我那梦做得不错,李安童果真对我用了毒药,当时也确实很是凶险。
原来,那梦竟然是真的,那么梦中的芙蕖……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就是不知道怎么问出。最后只好问,“那皇表妹他人呢?”借以问出芙蕖。
但,李世民回应给我的,只是摇头不语。
我觉得问题严重了,李安童成了不能碰触的话题,李世民不愿意说也没什么,我可以去问那两个小厮,或者去问魏征。
李世民也没有那么不尽人情,李世民脸色隐隐舒展后,对我说,“安童和那个芙蕖走了。”
这下,轮到我面有忧色了,芙蕖他怎么可能同李安童一起走呢?他那样的痴情于,要他好好对我的姑娘。
可我又转念,想了想,也许他变心了呢。我脸上神色不定,只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芙蕖平安,还不知道,怎么想到的——会不会是李世民连着李安童和芙蕖一起杀了。
谁知,还越想越逼真,就着这层悲伤,已然难过起来。李世民似乎永远能读懂我大半的心思,他抚了抚我的头,目光温柔涂在我脸上。
我几乎觉得,这就是能治病的良药,因为,他能暖透我的心,免我凄苦。
而这个凄的故事,却原来简单,安童这一次下狠手,毒我个半死,当真引来了芙蕖。不知道是事有凑巧,还是我命不当绝,李安童一见芙蕖即话付前言,予了我解药。不过,这一顿闹腾,早被两个小厮发现,将芙蕖拦个正好。
李安童当然不是好相与的,她雄纠纠、气昂昂地将刀架在自己肚子上,又向着人家芙蕖天真一笑,催着芙蕖一道走了。至今还双双不见踪影。
我还是不了解芙蕖,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巧,难道他一直就跟着我们,或者,太多的或者,让我无从选择,最后只得作罢。
我早想到,李安童会不择手段,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的不择手段,让我在鬼门关,转了好大的一圈。
但我从来倒霉,身上致命的毒虽然解了,却落下了个毛病,从此以后,每隔一段时日,总会晕一下。当然,这段时间里,这种晕厥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只是几个郎中的断言。真假尚需假以时日,由时间来充分验证。但大家断言得过于集中之后,我们不得不相信得实诚。
疑无可疑后,自然就是有病乱投医。
找了好多郎中,都并不能治愈,只是得到得到更为一致的推断,应该是当时这位公主,走得太急,给我的解药分量不够,导致有余毒在身,而且还逐渐侵入了五脏六腑。
尽管,他们说得脉脉婉转,语气异常柔和,李世民也不露声色,我还是听出来了,这次,我算得上是中了慢毒,搞不好哪一次晕倒,就再也不会醒来。我只是有一点很是诧异,做为一些乡野郎中,不得不说,他们真的不仅有悬壶济世之心,还有出口成章的本领,每一个人都有一番婉转,还分外不会雷同,也充分说明他们都没有私下里接过头,也纯然都是个人之见。我又不得不感叹,他们看得真的都挺好。于冥冥中一致统一。
一个人,若是时时刻刻就要死去,多少会想到,还在人世时,大胆地放纵一下自己,找找乐趣什么。我不太懂得尘世上什么大乐趣 ,就想赖在李世民身边。所以,我终于、终于找到了理由,可以安安静静地留在李世民身边,不再计较我们的身份、地位、国仇家恨。因为,什么仇仇怨怨,都已经没多大关系。
由于,每一次的意见都与前一次的郎中意见不谋而合,终于三人成虎。李世民也不再找郎中,其实,我倒是觉得,是这城中,已经再无郎中可请。因为,上一次来的一个就是兽医,连魏征这种限量版的谋臣,都不能替李世民想出一个能充分排忧解难的办法。看来,也只是我天命倏归。
我很违心地对李世民说,“也许大家都看错了呢,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你瞧呀,我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中毒呢,纯粹是无稽之谈。”其实,我还想给他讲一些更深的道理,但是我能记得的那些,估计那都是他讲给我的,说回去也不大好,就眼泪八茬地看了他一会儿,再向他笑一下,表示,我真的没事。对不起了各位神医,这么说,只是因为巨无底气,也只能让几位先倒倒霉,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感谢他们的。这样说也不好,他们都对我束手无策,我的意思是他们医术不错,救些能救之人也是好的。
李世民马上前来配合我,映出一个笑意,真实温暖,想让我一头扎进去,再也不出来。再也不出来,就有严重,顶多就是多呆一会儿。
但,他才不会真的听我的,只是任我这么病下去。药石无灵的时候,自然就是问道。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求医问道,问道正是排在求医之后。李世民也不例外,因为,我们都那么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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