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过来也牵住她的手,“不要哭了,是不是别人碰到了这样的活计,都会惶惶然推开,只有你以为是将军的事情便以死效劳,牢头大姐可真是傻呀,这真是一桩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也许有一天他还会,还会……”我心里一下子清亮地想到了逼真的四个字,“杀人灭口”,却如何也不忍说出来。
李晖琢是不会让有我存在过的痕迹公诸于几位亲王面前的,就连上一次,他想带我去见李建成也中途反悔,我基本上是不可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的,但是,有一件事情,却大致可以肯定,他好像是改变主意了,不想让李世民与李建成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见到我。
我将目光转向牢房的另一侧时,心猛然跳了一下,难道,他现下的想法,已经是改成了想要将我交给颉利吗。这样的想法不免臻刻至于化境,也许,是几个办法中于他而言最有利的一个。幸而,他还想将我卖予个熟人,若然是卖个陌生脸儿的倒让我不知是好是坏了。
我冲着正在落泪的牢头大姐做了一个鬼脸,“姐姐哭的样子真是好看,我很喜欢看呢,若是日后见了将军大人也不妨如此。”
她果然受不了我的揶揄,过来打我,这个样子才是让人觉得熟稔的牢头大姐,让人改变了看待牢房的视角。苦笑一下,可喜可贺。
李元霸如今的兴趣可真的是特别,还爱极了品茶,只是极为不专一茶,为此李府便将上好的茶上茗尽数都置备得很是上了数量的,如此也就导致一件事情——最近,连狱中也兴了茶道。如今,与牢头姐姐对话也是在品茶论道一般的氛围中进行的呢。
呵,原来好日子也可以是这样的,只不过,是要人们因势利导。原以为清静地会在远方。至少要到罕无人迹处,现在看来,这里于我而言,也可以说得上是别有洞天。
这个样子怎么会是公主,简直就是贱民一个。贱民一个。可是我的心怎么不相信这样的解释,如果我不是公主,那么一切都将迎刃而解,可是,为什么我一直就不能真正的劝服自己,能真正的相信我不是个公主呢。
之前。奉过茶的我对于行茶之道。其实也只是专于形式。不想却在人生中有过一次这样的机会,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疑惑,只是在这里以茶对天。或是以茶对友。如此真的是与我所想能想像得到的对李世民避而远之的那些凄苦日子,相差太多,这样还是美好的,他在一个离我很近,其实又很远的距离上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却总是让人能感觉到他在一动一静中度过的生活。李世民与香茶皆在我此刻的感觉中美如仙赐,也许从今而后之于他的回忆都会泛满茶香也不一定。如此甚好美美与回忆与感觉,全然不会有什么伤痛。
只是近几日,凑巧得厉害。为李元霸准备多了的菜式皆是我爱吃和我可能爱吃的东西,一开始,我颇为疑惑不解,差一点还要将这个想成是某某人的用心良苦。结果后来想到,我这个人。其实是特别的好养活,基本上也挑不出我格外不喜欢什么。我原以为,李元霸不会在这里呆得很久,他那样的性子是天生爱动的人,让他困在这座园子里,早就会烦得透透的。结果,似乎是所有的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据牢头大姐欣闻,这位皇子觉得李府与李将军皆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珍物。最近,他还在跟将军本人学习他曾经一窍不通的围棋,而他的王妃,也是个上进之辈,说是在跟李晖琢的长嫂学绣花。
我跟着牢头大姐的声音一条道跑到黑地听全了整个故事,忽然想起一个事实,这位公主,她好像根本就会绣花,从前,还送过我……但是,现在这一对,是在做什么?他们此行处处透露着什么玄机。
我站起身,送可以回家的牢头大姐时,她又将我拉到了一边,“这几日不得什么新鲜故事,是不是闷了,如今我又能出去了,便带来好故事给姑娘听。”
我笑着向她点头,又目送她通过重重卡,听着那一道道关卡启启合合的沉重声音,心里只觉得有些别扭。刚刚想放下心思,一个小姑娘便提着食盒前来送饭。我掐指算了算时辰,刚刚吃过的午饭,怎么又来送饭,李府对这位亲王可真是体贴,李元霸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嚼倒泰山不谢土的,难道来的时候就没安好心?
小姑娘抽放食盒,今天的菜色全没有见过,倒是色彩搭配得极是生动,简直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还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据说是熊掌。我拉住这小姑娘给我斟酒的手,“外面的天气好吗?是不是常常下雨呢?”
小姑娘愣愣地瞧着我,我猛醒,我从前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大概是在心里将她想作是与李晖琢一伙的了吧,要不,就是她以为是一个哑巴,总之,我今天这个样子很突然,肯定是吓到她了。我冲着面色有惊的她笑了笑,谁知道,她竟然很拘谨地冲我回了个大礼,然后,才回答,“今天外面的天气已经转热,但不是很好,一早上出了早霞估计晚上会下雨。”
我稳稳坐下夹了一筷子樱桃嚼着,又甜又酸又多汁,比起从前所食,只觉得是天壤之别,忽然觉得,与等在一边的这个小姑娘做个伴才好。于是,又站起身将她拉了拉。
她脸上出现的颜色是惶恐吗,我仔细揉了揉眼睛,觉得不大像,可是,她已经跪在我面前了又算作什么事情,我再仔细地揉了一遍眼睛。她居然业已是泣不成声了,不会是因为我想拉她吃饭,她将我当成了是坏人了吧,我不死心道,“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一个人吃觉得有些闷,想着,拉你一道啊。呃,这个饭……你哭的意思是不是里面有毒啊?如果真的有毒,我不知道的,不是要和你一起死的意思。我决计是不会害无辜之人的。”
结果,我的大腿被她牢牢抱住。
我想不通了。不知道这个姑娘怎么会一时这么想不开,要将我认作是一个坏人。哪里知道,眼下的这个开始,比我所能想像的不止神奇上一百倍,姑娘一边抽泣,一边仰起那巴掌大的小脸来,“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弟弟。”
我顿时了如明镜,这个姑娘认出了我是前夫人,但是,她的思想一点儿也不肯与时俱进,我现在再也不是什么夫人,她没有瞧见吗,我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人人皆可踩在脚下的阶下之囚模样,这样的事情,只有有心无力,爱莫能助的。
但见她哭成那个样子,也舍不得一口回绝,便任着她将我半条裙子哭得淋漓,才幽幽与她道,“姑娘,今时非同往日,便是我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量,将军他不会来见我的。”
话刚说完,有人在外面恭唤着,“将军大人您来了。”
我呆了一呆。
这姑娘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不管我听得懂听不懂,便开始一股脑地向我倾诉,“夫人,您永远是我们的夫人。”
我想,这件事情不能唯心的。
但是,她倒豆子的声音将我的心思淹没,“夫人,我弟弟叫做洪宫,被人诬陷偷了府上的银子,已收监。夫人你只要求将军重新查理此案。婢子便是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
脚步声走近,我与她但如同商量了一般,各自退出一步,彼此呆呆地瞧着牢门外,将军已至。这姑娘福礼,我漠然转到脸。李晖琢挥了挥手,这姑娘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的心里却是一团乱麻,让我向李晖琢求情,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可是如果不求情,这个姑娘的弟弟不会枉死吧。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就可以说,是我害死了一个清白的人。这……真是要人如何是好。我将一只手在另一只手里狠狠地攥着,一会儿的功夫,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李晖琢径自走到安放好的小桌前,席地而坐,左右环视了一番,“果然,如太虚一般的清静。”又仰头瞧我,“夫人也坐啊。”表情与语调皆是从容,仿佛我们之间一间嫌隙都不曾有。当真是为所欲为啊,他就是这样的德行。
心中感慨了半晌,忽然,触到半截湿湿的裙子,那姑娘涕泪涟涟的样子浮于心头,一时又感慨万千,不知想到什么,就咬着牙坐了下来。李晖琢倾了倾唇角,“夫人要多吃,最近有些清瘦了。”
真是的,他不说话,不会有人将他当哑巴。可是那姑娘……一想到那姑娘,我就只得不说话,还得顺从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肉,好模好样地放入口中,做出细细品味的模样。就着他不肯离开分毫的目光,我作弄出一个算得上是全面无死角的欢快笑意。
他一双眼睛弯了弯,似乎是对我的反应感到满意,“来这里吃饭是不是觉得很新鲜,起码是清静的。”
我真想揍上去一巴掌,但是,眼下也只能隐忍,改成笑意,口不应心,道,“正是呢,从未有见识过的东西,见识一下也总是好的。将军有好生之德,总是喜欢宽以待人。”后面才是我真正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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