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小丫鬟提着冒着热气的木桶悄声地走进房中,将热水倒入木架上的铜盆中,随后走到内间对小塌上的人道:“翠竹姐姐,水已经打好了。”
“大小姐还在睡着,你去外间伺候吧。”翠竹起身平整了外衣,走到床边将幔帐拉开,本想唤醒还在梦中的人,却不想竟然对上了一双眼睛,随即福了福身道:“大小姐。”
罗帐、古雅、美人……好熟悉的场景。顾影怜凝视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翠竹一点儿都没变,跟七年前她第一眼见到的一样。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就连罗帐都是这个身体的本尊喜欢的嫩粉色,一切都跟她刚穿越时候一样,仿佛这七年间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境。顾影怜盯着窗外苦笑:老天爷,你也觉得对我不公平吗?所以才让我回到原点,这算是补偿吗?
“翠竹?”她不确定地喊出口,看着丫鬟扭头看她,才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她果然是还在离霜国。盯着窗户上映出的白,问:“我怎么了?”
“大小姐怎么了?”
顾影怜回过头盯着翠竹猛瞧,心中思索着什么,翠竹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接着便开口道:“大小姐许是睡迷糊了,可是脑后又疼了?哎,三小姐也真是的,不管怎么说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推大小姐,若不是二小姐及时告诉夫人,大小姐怕是要昏迷好一段时间呢……”
翠竹还在继续说着,可她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呆呆地盯着床帐,不相信竟然真的是重新来过,老天,为什么还要我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还记得她刚来到这里时,正是本尊被顾家三小姐推倒的当天,也许是因为后脑撞倒了石头上,总之她就这么成了顾家的大小姐顾影怜,顾家的丫鬟都说是顾雨姗失手推了她,可到底是怎么失的手没人知道,连着顾雨姗自己都不是特别清楚,顾家就三个女儿,除了她和姨娘所生的庶女顾雨姗之外,还有一个二小姐顾华雪,本来这顾华雪也是庶出,但她的生母是先皇的爱女,当今皇上的妹妹,顾家虽然财大气粗却也不敢抚了皇家的脸面,又不能抛妻弃女,就只能抬了这位公主为平妻,所以顾华雪跟她一样也是顾府的嫡亲小姐。
想到顾华雪,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扎在手心上的疼让她心里的恨微微缓和了一些,所有的人都说顾华雪很好,就连她也觉得顾华雪堪称是古典美人,性子柔和不说还多才多艺,所以她才愿意跟她多亲近,呵呵,想来,竟然是自己把自己的后路一点一点给断送了。
“小姐,该是洗漱了。”翠竹掀起棉被的一角,转身将一个备好的汤婆子塞进她怀里,随后从外间走进一个小丫鬟,将手里浸湿的脸巾递到她面前。顾影怜抱着汤婆子任由翠竹为她穿衣,随口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辰时刚过一刻。”
细声细语听在耳中很是舒服,她看了眼旁边低头站着的小丫鬟,并没有多少印象,问:“你是哪里伺候的?”
“奴才绿荷,是上月刚入府的,只在外间伺候。”
顾影怜点点头,回眼看到翠竹正瞪着绿荷,她也不做声,拿起绿荷手上的脸巾净了面又擦了擦手,连同汤婆子一起放到绿荷手里,说:“下去吧,与崔嬷嬷说一声,以后你只在我房中伺候。”
绿荷心里一喜,入府的时候崔嬷嬷说过,只有二等以上的丫鬟才能被指定在主子房中伺候,小姐的意思是要提她为二等丫鬟了,她笑着抬眼,却看到翠竹狠狠地瞪着她,赶忙收起笑容跪在地上叩首:“多谢大小姐,奴才一定尽心伺候。”
顾影怜起身走到梳妆台,铜镜里模糊映出一张稚嫩的脸,柳叶弯眉,粉颊樱唇,也是一张绝色的面容,只是原本清澈的双眸此刻变得有些深沉。当初第一眼看到这张脸,她着实欣喜不已,想着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朝代,这张脸可以为她省去不少麻烦,现在她却觉得可悲,这里的美人如云,漂亮有什么用?再漂亮也抵不过别人带着面具过活。
“就戴那只素银钗子吧。”
翠竹拿着绿萝流苏步摇的手顿在半空,不解地看着她问:“大小姐平日最爱这支流苏步摇,今日怎么想起要戴素银钗子了?”
“确实喜欢,你也是我最喜爱的丫鬟,这支步摇便赏了你吧。”她径自带上发钗,又将耳朵上的宝石坠子换成了素雅的耳环,偏头看了眼跪在地上叩首谢恩的翠竹,道:“起身吧,陪我去向……娘亲请安。”
顾影怜站在回廊里,看着眼前素装银裹的世界,她垂眸淡笑:果真是重新走了一遭,这场雪她记忆犹新,初来这里便看到了雪,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年,这样大的雪越来越少了。老天对她还不错,最少不是让她就那样含恨而终,只是再来一次,她也要带着面具去生活了。
“大小姐,晨起寒气重,大小姐要当心身子。”翠竹给她披上大氅,却只是让她在内心自嘲一番:寒气重?如今,还能有什么比她的心更寒冷?不得不说翠竹确实是个称职的丫鬟,对她照顾得当,细微到她的一言一行都格外记在心上,只可惜跟错了主子。这是她今早才有的疑虑,一早醒来,仿佛有很多事情清明了许多,翠竹说她从xiaobian跟在自己身边,她没有本尊的记忆,关于顾家的人、事也都是由翠竹嘴里得知的,甚至于她与顾华雪之间的关系,翠竹在她身边怕是出了不少的力,一个丫鬟也能如此厉害,以前的自己怎么会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呢。
“长姐。”
顾影怜闻言身子一僵,袖笼里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要忍,要忍……她感受指甲刺破手心的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内心的恨意。她转身,看着朝她走来的顾华雪,湖绿色大氅将她柔弱的身姿包裹却不显得臃肿,眼角眉梢具是浅笑,还是这样一张脸,永远都带着笑,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会笑着忍耐,偏是这样的一个人,让她觉得温暖,最后却将她焚烧地彻底。
顾华雪走到顾影怜身前福了福身,抬头却看到她一动不动盯着自己,问:“长姐,华雪可有不妥吗?”
“今日觉得妹妹格外俊俏。”看着顾华雪微红的脸,她笑着转身,与顾华雪并行走着。余光看到顾华雪总是朝着她看,像要说什么,便停了下来问道:“可是有什么话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