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晓是不是红莲的错觉,她只觉得自己的故事说下去,眼前之人的身影忽然显得愈发的冷漠,而也是因着如此,红莲更是在这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她有些不知晓如何是好,只是红莲明白,既然是她自己选择要编织了这个故事,或者,是自己有意要以此吸引面前之人的注意,无论如何,她都要说下去。
这般想来,尽管心头颤颤,红莲还是尽力开口。
怎么会如此凑巧,我竟然真的与这厮在京城相遇?
“小姐,天色不早,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吧……”话未说完,就被沈月言掉下的眼泪吓坏了。她睁着眼睛,眼泪一直在眼里打转,竟一直盯着陆川看,嘴唇颤抖着:“他怎么会在这……他怎么会在这……”
尚未反应过来,陆川已向我们这边看来,我心想难道他们认识?沈月言大婚前夕还在大街上乱跑,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当下毫不犹豫的拉起沈月言跑进一个酒楼里,直到陆川从就楼前经过,我们才走出来。
我有些疑惑,小心翼翼试探:“这,小姐,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沈小姐咬咬嘴唇,闭上眼睛:“他就是,我的未婚夫君……”
“哦,他是你的……”我停了停,惊讶道:“等等?!他是……他是五皇子齐渊?!”我一下子傻了,脑海中飘过的是那天在风满楼的对话
——我看你对这位五皇子很有成见啊,怎么,不喜欢这位五皇子?
——岂止不喜欢,简直是恨啊。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都怪我蠢笨。两人名中都带有一个渊字,从他那天的表现来看,我竟然没有把二人联系到一块去!这可好了,我是真真正正的和这位五皇子结下梁子了,让我嘴贱,让我嘴贱!
还好我们及时回府,不然。沈家已是大乱。沈月言真的很可怜的。未婚夫婚前逛青楼这件事对她打击不小,如今身子又弱了几分。
待我一回房间,发现枕头边上有一封信:“事已办妥。随机应变。”
这是什么意思?不用陪嫁了?正想着,管家却出现在门前,笑道:“红莲姑娘,老爷有请。”
带着疑问来到前厅。管家冲我点点头离开了,看着管家远去的身影。我深呼吸,推开了门。“老爷有什么吩咐?”
丞相一直没有说话,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丞相才开“金口”:“坐吧。”
我不起身。把头压得更低:“不敢。”
丞相冷哼一声:“你是叫红莲吧?”
“是。”
“来我府里多长时间了?”
“回老爷,三年了。”
屋子里静了一瞬,只听下一秒。“啪”的一声,丞相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气得颤抖。
“三年?他竟然把人安排到我女儿身边三年了……我真是老眼昏花了啊!”
丞相极力压制自己,说道:“怪不得,我府邸的事他都了如指掌,我原以为府里的内奸都被我除干净了,没想到……竟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丞相忽然恶狠狠的看着我,恨不得吃了我的血肉。
忽然,他叹了口气,再看向我时没有刚才的戾气,我淡定的抬起头看他。丞相突然深深向我作揖,毫无让我缓冲的时间。
“你这是干吗?”
“红莲姑娘,这三年,我沈家也待你不薄,只希望,在你陪嫁之后,能保护小女安危……”
“什么?你说,你要让我陪嫁?”我震惊之余又明白过来,沈疏办事效率果然高。
“是,我这做父亲的不能阻止,只能尽我最大努力让女儿安好了。”
“那些人斗让他们斗去吧,我只希望这一切,不要危及到我女儿。”丞相沧桑的脸上挂着泪痕,从前他也是叱咤风云意气风发,现在满脸皱纹,为了自己的女儿竟然要自降身份来求我,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前些年我过的都是风雨里来的日子,这些年在丞相府好容易喘息了一下,沈月言也确实待我很好,我也不希望这些事波及到她,便说:“我尽量。”
据说,这是帝都十几年来,举办的最奢华的一场婚宴。我和另一位陪嫁丫鬟灵芝早早来到王府北苑待命,可惜没有看到帝都的繁华景象。
没想到我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进了五皇子的王府。今夜是二人大婚之夜,我和灵芝难得不用夜巡,二人便闲聊起来。
“哎,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我们家小姐嫁给王爷了。”
“哦?怎么说?”八卦是女孩的天性,我放下叠好的衣服,凑过来。
“小姐自幼与五皇子相识,而且小姐很早就心系五皇子了,所以这些年来拒绝那些达官显贵求亲。”
“那现在也算皆大欢喜了,多好。”
“是啊,哎,说来也是,我们小姐命苦……”我看灵芝欲言又止,又想问她些什么,她却是牢牢闭严了嘴,什么也不肯说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以后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我认出来……
昨儿个真是我这些天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了,相府果然不必王府。算着沈月言和陆川出门的时间,我与灵芝给他们收拾房间,整理床铺的时候看见床笫上的点点落红,我尴尬的咳嗽两声望向灵芝,而灵芝一脸狡黠的冲我笑笑。
今天是成婚第一天,按照习俗,必须夫妻二人必须一起进宫请安,不吃晚饭是不会回来的。我眼珠转了转,是该逛逛王府看看地形了。
我大体转了一圈,王府分为东西南北四苑,各个苑中又有不少小院落,东苑中的月华阁是沈月言住的地方,北苑是丫鬟下人们住的地方。格外使我留意的是王府西南部的一小片紫竹林。此地潮湿格外阴冷,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
我小心翼翼的走进竹林,竹叶清香沁人心脾,没走多久,就看到一座小茅屋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好不诡异!我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忽然听到叮铃一声铃铛响声。我一个激灵立马向后一撤。又一声清脆的叮铃,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阵法之中,正想着要怎么脱身。忽然一柄长剑直指着我的喉咙,我回头一望,更大的震惊充斥着我的神经,我呆在那里不敢动。眼前这个人竟然是陆川的贴身小厮欢喜?!
这不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欢喜同他们两个进宫的,此时他不应该在这里啊!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闯进这里的……”我脑袋飞速的旋转思咐着要怎么脱身。
欢喜抿着嘴,目光冷冽,和之前的温和不太一样。我腿一下软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欢喜大哥,我不是故意闯进这里,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我说过,在府里。不许随意走动?”一股寒意向我袭来,我从未想过欢喜的功夫竟然如此好,若他真向我下手,谁输谁赢也很难预测。
“是是是!……只是,王妃说她想吃我做的桂花糕了,我想去厨房知会一声,但这个王府太大了,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我一面与他周旋,一面紧张的调整呼吸,我大胆的猜测,欢喜既然回来了,那么陆川他们也应该回府了。
“真的?”
“是,我骗你干嘛,此时我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欢喜仍用剑指着我,但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突然,他收了剑,说道:“你走吧,记住,别乱走动。”
我拼命点头,如获重释,颤抖着走出紫竹林,回头看他,欢喜站在茅草屋前,看着我远去。
这一次惊吓可不得了,我急急跑回北苑,灵芝就站在月华阁门口,我上气不接下气,问道:“灵,灵芝,王妃他们,回来了吗……”灵芝冲我挤眉弄眼,我不解:“怎么了你,抽搐啊?”
灵芝还没说话,清脆的声音从月华阁传来:“红莲,进来。”
我命果真不好,刚回来就撞枪口上了!我低着头走进去,不敢抬头看王妃,余光瞥见她身旁的黑色花纹长靴,头埋得更低了。
“你去哪了?”
“我想起王妃爱吃桂花糕,又估摸着王爷与王妃快回来了,所以想去街上,为王妃买点桂花糕,只是,走了出去,才发现自己,没带钱……”
“夫君,都怪我没管教好下人。”沈月言说道,一个温柔的男声回道:“无妨。”
我听到一声笑意,更不敢抬头,那个温柔的男声说:“你倒是忠心。”他顿了顿,又说:“抬起头来。”
我怔了怔,脸上多种表情闪过,颤抖着抬起头,难道我就要这么被驱逐出去了?我真是史上最笨的卧底!陆川看见我的脸后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问了句:“你叫红莲?”
“回王爷,奴婢是红莲。”
陆川点点头,随后脉脉含情的望向沈月言:“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身子弱,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吧。”
两人你侬我侬,完全忽视我跪在地上的我!他俩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我顿时打了个哆嗦,他真是陆川?我抬头看他,这一看不要紧,欢喜正安安静静站在陆川身后!他脸上又是了欢欢喜喜的表情。他一定知道我撒谎了,但为什么没有揭穿我?
这几天来拜见王妃的达官显贵真不少,简直赶上七月初七的乞巧节了!以前在丞相府也没见到过这情景,王妃身子差,便早早回到月华阁休息,留下我在这边端茶送水,好在陆川果真疼惜自己新婚妻子,让我回去侍奉。
我领了命,端起茶具向月华阁走去,还没走远,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五哥,五哥!”此人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冲了过来,我就算反应再快,也避不开,只听“哗啦”一声,残余的茶水一下全洒到这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身上。
真会添乱!
我假意吓得连忙跪在地上道歉,这个人来势汹汹。指着我骂道:“哪里来的野丫鬟,怎么这么莽撞?哼,五哥这里的婢女越来越不懂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可真是倒霉,恐怕是撞了哪位皇子,“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王爷饶恕,求王爷饶恕。”
这人忽然就不说话了。愣了一会。才说道:“你抬起头来。”
我心道这些年是怎么了,每个人都喜欢让别人抬起头来?好显得他们有身份有地位?还是想让别人仰视他们?我只得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抬起脸,抬头看见的是一个黑发蓝眸十分俊朗的男子。此人穿着也与中原人不甚相似,明眸善睐,巧目含情,眉宇间有着无限邪气。我心想,难道这人不是皇子?
异族男子看到我后。邪魅的笑了一笑,我被他这个样子吓得不轻,不敢说话。
“竟然是你?”
我皱了皱眉:“奴婢此前,并未见过公子……”我努力回想之前是否跟此人有过交集。却是徒劳。
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手搂住我的腰,另一手抬起我的下巴,眼眸深邃。我的心一下子怦怦直跳。不是因为他非礼的举动,而是因为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起来。
“你真的。没见过我?”
我摇摇头,他哼笑一声,嘴唇凑到我的耳边,声音魅惑:“我二哥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么我见犹怜的小姑娘,他也舍得把你送到这个王府来?”
轰隆,我的脑袋一下炸开了,心里风起云涌,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头?他竟然在主人的府邸见过我,我现在根本顾不得身份高低:“公子,请自重……”
他冷笑一声,放开我:“我二哥可真有本事。”
“公子,您在说什么?”我装傻,哭出声:“公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外面这么吵,出了什么事?”
听见这个声音我一僵,一个异族人已经够让人头疼了,你还偏出来添乱!陆川风度翩翩的走了过来:“七弟,我就知道是你。”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人一进门就五哥五哥的喊,怪不得此人是蓝眸,原来这个人是七皇子啊,他母亲是曾经的南疆公主,多亏二十年前来和亲,南疆苗巫和我陈国才平安度过了这些年。
天地良心我与此人真没有任何交集,不过帝都人人都传七皇子过目不忘,也许哪天有着惊鸿一瞥也不一定。这人不知是敌是友,先观望着点。
“哼,五哥,你从哪里买来的婢女,竟这样没规矩!”
“怎么了?”
“他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你看!”七皇子恶人先告状,瞪了我一眼,抬起衣袖给他五哥脏衣服,可怜我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只有哑巴吃黄连有哭说不出。我只有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挤出点泪花,希望他能有所愧疚。
“嗯?你还敢瞪我?你瞪什么瞪?”七皇子脸一横,冲着陆川说:“五哥,你这婢女真是大胆,她还敢瞪我!”
“王爷明察啊,刚才奴婢正要回去伺候王妃,走到一半,七王爷却突然冲过来,奴婢措手不及,这才把茶洒到了七王爷身上……”
“哦?这样啊……红莲,你可知罪?”陆川一面摩挲着他那玉扳指,一面笑着问。
“……奴婢不知。
“你冲撞了七弟这是其一,你巧舌狡辩这是其二,拒不认罪这是其三……”我惊讶的看着他,这人颠倒黑白的能力太强了,两个人合起火来欺负我,哪有半分王爷的样子!
看着陆川笑的那个样子,我气的简直要给他两巴掌,不知哪来的勇气,咬牙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时间静了一瞬,接着两人同时大笑了起来,七皇子更是笑得诡异:“小丫头牙尖嘴利,倒是和我心意。”他顿了顿,突然道:“五哥,我要她。”
妈妈呀,你在逗我吗?七皇子一出口不光我愣了,陆川也愣住了,他皱了皱眉,竟然一脸嫌弃的打量我:“一个小小的婢女,你要她做什么?”
“当然是睡觉喽,还能干什么?”不害臊啊不害臊!这小子说这话都不带脸红的。
我拽住陆川衣角,哭的梨花带雨:“不行啊。王爷!奴婢只想照顾王妃,求王爷救救奴婢啊!”。我才刚到这个王府,难道就要这么被带走了?我真是史上最差劲的卧底。
“嘁,救救你?跟着本王还能委屈你不成。”
我不理会七皇子的话,泪眼朦胧的看着陆川,陆川微皱了下眉:“一个婢女,你若想要我便给你了……”
“真的?”
好个见色忘义(好像不太贴切)的陆川。我红莲看错你了。此时,我已经诅咒了他祖宗十八辈了。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红莲是月言的陪嫁丫鬟。如果你想要她,还是要过问一下她才行。”陆川笑了一下,我心想这厮还是有点良心的。
“这么麻烦啊?罢了,那我不要了。不要了。走五哥,我们进去说话去。”
这悲喜两重天的感觉让我如释重负。陆川点点头,和七皇子一起从我身旁走过,这一场乌龙闹剧才收场。
“……”红莲本想还继续说下去,忽然之间又觉得忽然有一道身影飞快地自自己的眼前闪过。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便只觉一双手正紧紧地扣住自己的下巴,另一手却已然扼住了自己的脖颈。那一瞬间,她几乎是失去了呼吸。面目惨白,眼神更是无力地盯着眼前那个阴沉沉得男子。
她不知晓自己有哪一句话惹得这个男人捕快,先前分明是他叫自己说说自己以前的故事,而她也是这般做了,虽说她引用的是楚慕染的故事,然而这分明是出慕染已然遗忘的记忆,亦或者,那时候楚慕染已然将这段几日嫁接在了自己的身上,那这便是她的东西无疑了。
而这个男子先前这般专注地听着,面上分明就没有丝毫的不快,甚至嘴角还扬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红莲不知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了这个男人,这般想来,她心中惊愕,然而身子因为像是被抽干了气力一般简直无可奈何,她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衣袖,只不过再大的挣扎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就在红莲自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之时,却不想那个男子却偏偏在这时松开了手,他的眼神冰冷,不带感情地看着红莲,甚至声音都带着先前的杀气,“知道哪里错了么,嗯?”
红莲心口一紧,难不成……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只不过她怎么想,都不觉得眼前的男人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抿着朱唇,一时之间竟然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而她先前的那些巧言令色此时看着更像是笑话一般,红莲一瞬间几乎是忘记了如何思考,直到又听见那个男子淡淡得说着,“你先前的故事说的很好听,但我想听的,是楚慕染的故事,并非你的。”
胡音刚落,终于因着呼吸到了空气而大口喘气的红莲此时心头一脸凄凉,看来她还是低估了面前的男子,她之前是利用了楚慕染的记忆没错,而她后面说的那些故事,却不过是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她虽然不明白男子是如何知晓自己引用的是两个人的以及,毕竟她这么多年来早已消化了慕染的生活,甚至有时候便是她自己都不明白究竟那段记忆是不是自己的,然而此时此刻红莲却是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到底还是偷了楚慕染的东西,不仅如此,她还输得彻彻底底。
“呵。”几乎是悲凉地一笑,红莲一瞬间没了华语。
只是那个男人若有所思,终于收敛了面上的杀气,扬唇一笑之间,她继续淡淡看着眼前愈发面色苍白的红莲,忽然开口,“现在你可以和我说,你之前说的那个姑娘,是谁了?”
红莲神色微怔,然而对方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强大,红莲没有法子,只能够咬牙,如实告诉了男人。
“这不就听话了么?”那男人显然很是满意此时红莲所言,不过嘴上复杂的笑意之间,谁也看不清他究竟是在想着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