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八月有片刻的呆滞。
高将军和单姐姐是认识的?
彤雅是谁?
邬八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彤雅……
记忆当中邬、高两家定亲的时候,贺氏有仔细打听过高家的人。
除了兰陵侯高安荣、侯爷夫人淳于氏、出走漠北的高辰复、玉观山上的平乐翁主高彤丝以及和邬陵桃曾有婚约的高辰书外,淳于氏还给兰陵侯爷生了两个女儿。
邬八月见是见过,二姑娘高彤蕾与她同岁,三姑娘高彤薇比她小两岁。
再加上平乐翁主高彤丝,兰陵侯家女儿的名字中间都是一个彤字。
那这彤雅……
难道是兰陵侯的女儿?!
单初雪一听高辰复唤她,顿时泪盈于眶,凄婉地点了点头,嘶哑着声音道:“是我,辰复哥哥……”
高辰复顿时咬了咬牙,望着萨蒙齐厉喝道:“你竟然敢!”
萨蒙齐心下不悦,他自然也听得出来,这二人一早认识,搂着单初雪的手不由又收紧了几分。
“我的女人。”
萨蒙齐霸道地对高辰复宣告所有权,一双虎目等着单初雪,强调道:“你肚子里,有我的娃。”
短短几日功夫如何就能确定单初雪肚子里会有他的孩子?
但萨蒙齐就是这般笃定,并且十分执拗。
他绝对不允许单初雪离开这儿。
“这个女人,你可以带走。”萨蒙齐指了指邬八月,“这个,不行。”他又指了指单初雪。
高辰复搂着邬八月的手收紧,浑身的冷意让邬八月忍不住打了哆嗦。
他正要抬手,下令漠北军进攻,远方却传来隐隐约约的马奔之声。听声音,马儿数量不下一千。
萨蒙齐松了口气,他的族人也全都露出欢欣的表情,很多人都举了双手念念有词。
萨蒙齐对高辰复道:“我们人多,你们不走,要死。”
从人数上来说,如今高辰复带的人的确要多过萨蒙齐带领的这些人。
但救援的人来了可就不一样了。
高辰复坐在马上没动,冷冷地看着萨蒙齐道:“你当我怕你?”
萨蒙齐摇摇头:“漠北铁军从不害怕,从不退缩。但是,我们来的,是狼骑军。”
高辰复脸上一肃,随时在左右的赵前周武顿时面露焦急之色。
高辰复定定地看着萨蒙齐:“你到底是谁?”
“科尔达的勇士,萨蒙齐。”萨蒙齐对高辰复行了一个同辈间的尊敬之礼:“高将军,不走,没活路。”
单初雪呆愣着望着高辰复,忽然奋力挣扎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对高辰复喊道:“大哥!快走!快走!别管我!快走!”
单初雪一边说一边流泪:“我娘还在寒山脚,大哥要是怜悯彤雅,就帮彤雅照顾我娘……彤雅失身于他,只能跟他走了!”
邬八月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单初雪:“单姐姐,你……”
她当然知道单初雪说的话不是事实。她们前不久还在说逃走的事情,单初雪性子坚强,并没有因为被外族人玷污而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她还是万分渴望要回到中原大夏的。
可是,她现在竟然对高辰复说,她对此妥协了?
邬八月绝对不相信!
“彤雅!”
“大哥,快走!”单初雪挣扎着朝她的身后望去,黑蒙蒙的看不见狼骑军的身影,但那渐行渐近的马蹄声让每个人的心都随着那有节奏的踏马声咚咚地剧烈跳了起来。
太史将军忍不住上前,语气中带了焦急:“将军,我们……”
若是换了往常,漠北军自然不会撤退。
但如今形势不同,他们只这点儿人,硬拼狼骑军委实勉强。更何况过漠北关为的不过是找两名女子,若众将士在此阵亡,漠北军人岂不是要声誉扫地?他们可是要保家卫国的军人!
“这位姑娘已经表明了态度……”太史将军想说,这姑娘已经从了这北蛮人,那北蛮人不松手,如今硬抢也难,说不定还会伤了那姑娘性命……
“大哥,快走吧……”单初雪闭眼伸手抹了抹泪,再睁眼时,眸中满是一片坚强:“彤雅在这儿,也会活得很好!”
高辰复望着跟随他而来寻人的军中弟兄,他们都没有做声,只等着他下令。
离开、然后活下来;又或者,留下,然后一场九死一生的厮杀。
这都是跟在他身边,对他予以信任的军人。
他们不能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为这件事而亡。
高辰复幽幽的目光最终定格到了单初雪脸上。
“彤雅。”他轻轻开口:“大哥对不起你。”
声音嘶哑,单初雪却是摇了摇头,眼睛晶亮:“母亲带我来漠北,说家中唯有大哥是真心待我。今日是我做的决定,和大哥无关。”
高辰复闭了闭眼,搂紧邬八月拉了拉缰绳,厉声道:“整兵!回关!”
围困在此的漠北军人顿时齐声应喝,高辰复最后看了一眼单初雪,轻声道:“单姨,我会照顾。”
单初雪眼中露出欣喜的笑意。
邬八月侧坐在高辰复的马上,随着他一个迅疾的拉缰,她猝不及防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然后她够着脖子去望单初雪,大喊:“单姐姐!”
单初雪嘴巴微微动着,阵阵马蹄声中,邬八月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隐约见到她一开一合的嘴。
她仿佛在说:“栀栀,珍重。”
☆★☆★☆★
高辰复的身体很僵硬,人很冷,但胸膛很热。
颠簸的马上,邬八月感到很不适。
她的肩膀和胳膊很疼,寒风沁骨,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尚能动作的那只手,紧紧地抱住了高辰复的腰。
她感觉得到自己整个人烧得厉害,甚至开始说胡话了。
“单姐姐,别留下,回来……”
“放我们走,放开……”
“父亲,八月不怕,不怕……”
“我没有勾|引大皇子,我是被陷害的……”
“祖父,你把祖母置于何处……”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
邬八月呓语了一路,高辰复感觉得到怀里的人身子滚烫,也知道她难受,但是他不能停下来。
只有走得够远,他们才足够安全。
高辰复此番只带了三百人来,都是速度一流的精兵。
从深夜一直奔跑到了黎明,寻到一处山坡,他们方才停了下来。
赵前上前拉住高辰复的马儿,周武从高辰复怀里接过邬八月。
甫一落地,高辰复便接回邬八月,命令道:“休息片刻,派二十人轮流站岗巡逻。”
“是!”
赵前立马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目光不经意瞥过邬八月,却是惊呼道:“将军!邬姑娘她……”
高辰复顿时低首望去,只见她整个右肩到右胳膊上已经糊了殷虹一片。
高辰复眼神一暗,顿时低声道:“生火,烧水,取干净的纱布来。”
赵前为难地道:“将军,兄弟们来时只带了干粮,纱布……”
高辰复咬了咬牙,道:“立帐子。”
赵前立马应声,即刻吩咐兄弟们拉好帐子。
他知道,将军这是要给五姑娘脱衣疗伤了。
周武代替赵前去吩咐了站岗巡逻的人,回来帮着赵前生火、烧水。
“这下,邬姑娘是只能嫁给将军了。”
周武打了个趣,却见赵前没半分笑意。
“怎么了?”周武撞了撞他。
赵前摇头:“你没看到将军的脸色吗?没救回来的那姑娘,对将军来说肯定有其他重要的意义。而邬姑娘……”
赵前轻声一叹:“咱们不吃不喝日夜兼程,最快也还要行上一日才能到关隘。邬姑娘失了那么多血,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得过去。”
周武闻言也是心下恻然,低声道:“要是邬姑娘有个三长两短,那邬郎中可该怎么办才好……”
赵前和周武都忆起邬郎中带着邬姑娘身边的婢女求到将军面前的情景。
素来行事温和儒雅的邬郎中那日简直像是发了疯,跑到将军面前也顾不得他那种老脸,就那么给将军跪上了,痛哭流涕地求将军救他女儿一命,只差没抱着将军大腿哭了。
不忍再想,赵前和周武都没了声儿,默默做自己的事。
立起的帐子里,高辰复将邬八月抱了进去。
他抿唇犹豫了片刻,还是伸了手开始解邬八月的衣裳。
她的伤从右肩滑到右胳膊,刀伤很长,瞧如今这流血的情景,恐怕伤口也不浅。
高辰复循着蛛丝马迹找到南城高墙时,南城高墙的守将正派了人要去禀报他这个消息。
跟随而来的邬郎中听到那儿的守兵说,北蛮人挟持了两个女孩儿,其中一个女孩儿被划了一刀时,差点没晕厥过去。
他乍一见到邬八月和单初雪竟差点忘了此事。
而一直安静待在他怀里的邬八月更是对她受伤之事连吭都未曾吭一声。
是怕因为她的伤势耽搁了他们行军速度吧……
想到这儿,高辰复望着邬八月的眼中便闪过一丝柔和之色。
他慢慢解开邬八月的衣裳,当露出她光洁的脖颈、圆润的肩时,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高辰复也禁不住微微有些赧然。
解开衣物难免会牵扯到她的伤处,高辰复小心缓慢地动作,邬八月还是会时不时嘤咛两声。
总算将她的伤处都露了出来,高辰复一看,顿时紧锁眉头。
有的地方已经开化脓了。而有的地方,还在往外少少地淌着血。
“水!膏药!”高辰复往帐外唤了一声,一直等候在外的赵前立马将东西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