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是熬人的。
好在肖妈妈办事一向利索,很快就将大夫请了来。所请的大夫也正是当日邬八月险些流产时请来的那个大夫甲。
大夫甲一进厅中,见着在阵仗,不用多想也知道多半涉及内闱倾轧,顿时眼观鼻鼻观心。
邬八月请他探看药汁,他便捧了药汁查看起来。
半晌之后,他与灵儿一样,请求要验看药渣,方才能断定他的想法。
邬八月道:“大夫,正是因为没有药渣,断定不了这药中到底有没多出什么,所以才请了您来。您看……除了药渣,有没有别的方法?”
大夫甲顿时汗颜,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大夫您说。”
“让其他动物代替试药。”大夫甲道:“如果有怀了崽子的猫狗,让它喝了,便可知道这药是否有问题。老朽实在是医术不精,只能猜测,不能断定。夫人也可以请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来瞧。”
大夫甲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邬八月也不好说什么。
她便问道:“那据您所说的,您也有了些猜测。不知道您的猜测是……”
大夫甲顿了顿,埋着头道:“老朽认为,这里面应该多掺了几味可导活血效用的药材。”
邬八月微微地点了点头,笑道:“今日有劳大夫您跑这一趟。”
她看向肖妈妈,道:“妈妈,送大夫。”
朝霞递上一个钱包,肖妈妈接过,将大夫甲送了出去。
高彤丝已经让人去找怀孕的猫狗了。
半晌后,一只狸猫被带了过来。高彤丝一声令下,婆子便端了那碗安胎药,给狸猫灌了下去,仍旧剩下了半碗。
邬八月撇过头,不想说这实在是有些残忍。
好在高彤丝也想到这场面说不定会刺激到邬八月,让人将狸猫抱了出来,放到了笼子里。
半柱香之后,狸猫开始发出惨叫。
邬八月不用去看也知道那安胎药定然是有问题的了。
她看向下方委顿着的王婆子,默默地端过了红枣茶,饮了一口。
“谁指使你的?”邬八月轻声地问了一句。
王婆子仍旧是摇头,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脸肿了开不了口,还是她死猪不怕开水烫,愣是不敢说。
“跟她废什么话。”高彤丝冷笑一声:“她是没见过刑部审人的手段,让她去尝一尝那滋味,她就知道该不该说了。”
邬八月不吭声。
守狸猫的婆子走了回来,恭声回道:“夫人,翁主,狸猫落胎了。”
高彤丝摆了摆手,让婆子将狸猫抱走,把血迹给处理掉。
她看向邬八月,问道:“大嫂,将这王婆子送到刑部去?”
高彤丝眼中的寒光一闪即逝。
邬八月则是微微蹙着眉头,没有立刻回答高彤丝。
她在等待狸猫产生反应的时间里仔细想了想,到底是谁要害她流产。
这个人要具备至少两个条件。
首先,不说这个人和她有仇,至少和她要有利益上的关联。她怀孕,会导致那人的利益受损,所以那人要她落胎流产。
其次,这个人得知道她怀孕了。
这便是关键。
她怀孕的消息,邬家那边儿只父亲、母亲和祖母知道,因为还未过三个月,这消息她们也自然是瞒着的。
除此之外,便只有宣德帝知道。如高辰复所说,宣德帝到底是帝王,怎么会碎嘴说臣子家的闲事儿?姜太后那儿即便知道了,害她孩子还不如直接给她下毒药呢,邬八月觉得姜太后应该也没那闲工夫绕这么大一圈儿。
那么,问题就只可能是出在公主府里。
邬八月想到这儿,忽然抬头看向高彤丝。
高彤丝脸上还残留着阴狠快意的表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狰狞。
“翁主。”邬八月看着高彤丝,慢悠悠地问道:“你身边的婆子,缘何……会在厨房那边儿,对厨房里的情况密切关注?好巧不巧的,竟然被你抓到王婆子下药?”
高彤丝脸上一怔,眼神顿时闪烁。
“翁主?”邬八月沉声唤了她一句。
高彤丝咬了咬唇,方才说道:“反正这事儿我也瞒不了,索性同你说了。”
高彤丝顿了顿,道:“给你下药的人,应该是淳于那个老妇。”
“哦?”邬八月问道:“翁主如何得知?兰陵侯府那边儿可不知道我有孕的消息。除了……那日的第二日,翁主曾经往兰陵侯府去过,不过翁主好像并没有进兰陵侯府的门。”
高彤丝尴尬地笑了笑,也不隐瞒,道:“那日在府外碰到了莫语柔。”
高彤丝撞见莫语柔,一时之间心急口快,将邬八月有孕的消息告诉了她。
“我回来之后仔细想了想,虽然我威胁莫语柔不准告诉别人她见过我,但她不大可能听我的,她肯定会告诉给淳于老妇听。而一旦淳于老妇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想方设法除掉这个孩子。原因大嫂应该也能想得到。”
高辰复有了子嗣,兰陵侯爷肯定更加愿意高辰复承爵。这道理邬八月当然理得清楚。
再联想起轩王妃找到她,告诉她兰陵侯夫人与丽容华的打算,则更加顺理成章。
“我猜淳于老妇肯定会下手,所以让人在很多地方都盯着。厨房那边儿果然有了情况。”
高彤丝眼中顿时显露出狂热:“只要这王婆子指认淳于老妇,她的狠毒面目即刻就会暴露。”
邬八月轻叹了一声,道:“翁主想得太简单了。”
“怎么,你难道还觉得不是淳于老妇所为吗?!”
高彤丝顿时怒瞪着邬八月。
邬八月摇了摇头,道:“即便事实真相如翁主所言,可我们还是没有证据。”
邬八月看向王婆子:“王婆子被翁主的人修理成这般模样,却仍旧是摇头,一问三不知,可知王婆子的确是不知道背后是谁要害我。她大概只是一个拿了钱财做事的人而已。即便翁主与侯爷夫人对峙,拉了莫语柔出来,莫语柔不承认她将此事告诉过侯爷夫人,侯爷夫人也否认知道我有孕之事……到头来,翁主也没办法定他们的罪。”
“证据!证据!证据!”高彤丝几欲抓狂:“怎么什么都要有证据?明摆着的事情都要拿证据!”
高彤丝像一只困兽一样,在厅中来回走动,整张脸涨得通红。
邬八月能理解高彤丝想要将淳于氏“绳之于法”的迫切心情,但现实总就是这样残酷。
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
邬八月忽然又觉得奇怪。高彤丝长到十六岁,方才将淳于氏害死静和长公主的事情挂在嘴边。
那之前呢?她似乎并没有这般针对淳于氏。
“翁主一直说是侯爷夫人害死婆婆的,到底是为何会这般认为?”邬八月不由问道:“四五年前那次赏花会,翁主突然对侯爷夫人发难……那之前,翁主对侯爷夫人又是否有怀疑?”
高彤丝顿时被邬八月问住了,愣在当场。
她脸色急剧变化,好半天后方才恢复正常。
“之前当然也有怀疑,但淳于老妇表面功夫做得特别到位,谁都认为她是一个善待嫡妻子女的继室,我要什么她给什么……真正产生强烈怀疑是在赏花会之前,听人说母亲在要临盆之前,父亲和淳于老妇就来往频繁……然后赏花会……”
高彤丝说到这儿却是不说了,她看向邬八月道:“大嫂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王婆子?依我看还是送刑部吧。”
她转换话题如此快,任谁都听得出来。
邬八月叹笑一声:“又并非什么大案要案,就算扭送她到刑部,刑部的大人们也不会收。”
邬八月唤上肖妈妈,让肖妈妈将王婆子押下去,着人看着。
“去王婆子家里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问问最近王婆子有跟谁接触过。”
邬八月吩咐道:“再去厨房问问,谁与王婆子走得近,有没有听王婆子说起过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的事情。”
肖妈妈应声下去了,王婆子也被半拖半拽地带了下去。
高彤丝犹不甘心,想要通过王婆子抓到淳于氏的小辫子的愿望落了空,这让她原本兴奋的脸色顿时暗淡了下来。
邬八月见她双手握了又松,轻声道:“翁主,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如果真的是侯爷夫人在背后操控一切,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
邬八月顿了顿,道:“何况,侯爷夫人也受到惩罚了。”
高彤丝顿时想起高辰书的模样,心中大快。
“哼,还有高彤蕾和高彤薇。”
高彤丝阴狠地咬了咬牙:“我该去轩王府一趟,与轩王妃见见面……”
邬八月正吩咐朝霞按着邬居正调整过后的药方子重新去抓药,听到高彤丝这话,心里一动,忽然开口笑道:“说起轩王妃,上次她还来过我这儿一趟,说丽容华提到,侯爷夫人想要求阳秋长公主为媳。”
高彤丝闻言瞬间脸色剧变,脸上青白交加。
她顿时看向邬八月确认道:“阳秋长公主?!”
邬八月愣了愣,点了点头。
高彤丝顿时转身,连招呼都没与邬八月打,便从主院飞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