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视清楚尸首,到底死于何因。<舒悫鹉琻
若真无死因可循,那便是触怒了山中神祗,这矿是否开采,也许需要从长计议。
素珍想起方才桑湛所言,知此间人对神祗之说应是十分笃信,便问可已报官,连欣说没有,他们要自己动手,连捷随即言明,官府一般甚少管这类族群的事,让他们自主处理,以免产生不必要矛盾,而此处离最近的州郡,也要三两天路程,一来一回至少五六天,不过——
他叹了口气,说还是暗中派人报了官,这事只怕不简单,颇为耐人寻味。官府暗中过来,以备不时之需铄。
“是不是因为族中反对开挖山脉的人其实也不在少数?你们怀疑也许有人故意阻挠?”素珍突然问。
众人不由得惊奇,连捷眼中微诧,当即道:“你怎么知道?”
素珍把桑湛和相思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朱雀突道:“你说的桑湛,莫非就是他们提到的下任族老的人选?方才不是听到有人说这事正中桑家下怀,桑家大家长都绿了脸。”
众人谈兴甚高,素珍却是想回屋。杖刑后她心境有了很大改变,从前不明白她父亲一腔热血,曾为民请命,为何后来甘愿隐居小县,县中但凡有案事,他也只淡淡看着,不会去过问。
如今倒有些懂得。
只是,这到底发生了案子,涉及到她老本行,无伤无事,突然毙命,颇有些古怪,又和今晚遇到的这个桑湛大有关系,她还是留了下来,把众人的话听完。
一花一世界,这族中竟也宛如是一个小朝廷,一个小江湖。
这里握有最大掌事权的也非今日所见老者,也即是族长。
而是长老。族长只负责管理平日此间琐事。
若有大事,当由长老决定。这长老也不似他族,由好几个老头子组成,这里只有一人,也不论资排辈,而是有能者当之。
上任长老身故前,曾举荐过族中两个年轻人,一是鹰家鹰炎,一是桑家桑湛。
两人当中,鹰炎为人处事手段严酷,桑湛则清正开明,呼声更高一点。
自外乡人挖矿后,这不算特别富足的族群,便动了发财致富的念头,鹰炎支持,桑湛反对,鹰欲请人回来大幅度勘测,将所有矿藏挖掘出来。
桑湛亡母是汉人,他时常外出学习,在这种情况下,曾延请外间名士回来勘探,开了一块矿地,将个中所得悉数分给族人,在改善了经济情况下,族中本也偃旗息鼓,但后来,在鹰炎的鼓动下,又请人找到新矿,族中人不少被打动,毕竟,世上有几个人嫌钱多?
几乎四分之三的人都赞成此举,连与桑家订下娃娃亲,族中另一大户兰家,在鹰家的许诺下,也都站在鹰家一边。
桑湛未婚妻兰娜也支持这项举措,甚至和桑湛起了争执。
而这兰娜不是普通人,若非女身,也将是长老的备选人之一。
这不,明日大会族中便是等兰娜回来,她不仅是族中几个精通医道的人之一,更是是族中巫医。
此前,是送家中妹子到上京的女子学堂学习。按路程,明日便该可赶回族中。
朱雀说到这里,别说素珍,其他人都颇有些目瞪口呆之感,明炎初道:“你怎么知道如此清楚?”
“方才我们分散玩,”朱雀刮着鼻子,“找了三个姑娘聊天,在我的美色引诱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玄武道:“你没说你还给了她们几锭碎银。”
众人都笑,朱雀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道:“我们是来度假,没想到还卷进了一堆是非之中,这看着倒也刺激好玩,但主上安全为重,也许该向他奏禀,换个地儿?”
“是啊,我是想去感受民族风情,不是去看死尸的。方才那人站在中间跳舞,突然直挺挺的栽下来,吓死我了。”连欣也皱眉道。
“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有利益的地方,便有苦斗。到哪里去不是一样,就在这儿留着,如今出了人命,他们虽非我族,但同属大周子民,朕也想看看,这是谁在主导这场角逐,必要时,出手调停。”边角有人淡淡出声。
众人一看,但见连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碗药。
连捷颔首,“我赞成六哥。”
他说着又突然蹙眉上前,执起连玉的手把起脉来,连玉止住他,把药递过,“给李提刑。”
连捷把药拿过,走到素珍面前。
“是,主上。我等会做好防备。”
明炎初以下,各人都应了,一是连玉的命令,二是看的出也都对这里起了些兴趣,只有连欣苦着脸,连琴甚至开始在游说各人博彩,看谁是凶手。
素珍没有接药,看向远处黑逡逡的山,“陛下,你该回去了。是药三分毒,是伤就会好,但好不了也是永远好不了。你的战场不在这里,何必在此耽误时间,你缺朝一天,朝臣的心只怕便会散一分。”
月明星稀下,近郊灯火处处,远山沉黑无伦,听得她轻轻道来,每人心里都沉甸甸。连琴连忙道:“李怀素,你莫误会,六哥不是真要在此当昏君,他是希望借此让权非同他们尽快把所有东西都布置好,我们也好出手。”
素珍眉心微微一缩,回头笑,“原来我是你的棋?”
连捷和明炎初同时喝道:“你没文化便不要开口!”
眼见素珍转身回屋,连玉伸手想去拉,但最终任她从身边走过。
“连欣,你回去陪她。”
他命道,连欣难得乖巧地点点头,赶紧小跑过去,跟上素珍。
外,人人无声。
连玉背手望月,良久,淡淡问道:“阿萝那里可都安排好了?”
明炎初垂手回道:“已从玉牒除名,安排由阿萝姑娘提出静养,名义上到寺,实已送出宫去,置了田宅,与顾夫人一起生活。”
“嗯,听雨大儒那里也知会了?”
“是。”这次,朱雀回道:“权非同如今虽与顾惜萝颇有嫌隙,日后万一……但有听雨大儒在,权非同不至于乱来。”
连玉顿了顿,“老七,霍长安那里可有消息?”
连捷摇头,“还没有,自从第二封信后,霍长安便和我们失去了联络。”
他话口一落,众人脸上都有凝涩,连玉却只道:“再探,另外,加紧搜查冷血的下落。”
“是!”
“都先散了罢。”
“是。”
“主上,你怎么还不进去?”
玄武没动,看连玉静立月下,问了一句。
“时势不易,你一定要多保重。”顿了一下,他又加了句。
连玉微微一笑,“她写给朕的信中曾道,倒也不曾后悔,但朕却想,如果可以,没有遇上最好,那末,我也没有了如今执念的理由,明知她不愿,却死也不肯撤手。人世不易,路路难走,少了儿女情长,倒自在许多。”
素珍不知连玉在中站了一夜,但她也一夜没睡,她一夜无话,连欣也不敢多言,到了天亮,她才合了下眼。
朦胧中,连琴在外敲门,似乎是来唤连欣,连欣蹑手蹑脚下床,出了去。
起来的时候,里已没有了人,她想起了昨日众人所说,知道他们到开会的地方去了。
中,石桌放了一张纸条,简单一句,药汤膳食皆在厨下,落款是慕容六。
连他都出去了。
素珍回屋收拾了一下。她也要走了。
不和连欣告别也好,省得这丫头伤心。
她还是输给了连玉,她无法与他继续再处下去。她很清楚,她是再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但还是会为他伤情动绪。
这不是件好事。
才踏出门,没想到,桑湛却再度来访,一双男女仆从手上均拿着礼品。
素珍对这人好感更多一丝,不为这些礼品,而是他对亡母那份心思,她想到什么
,开口道:“桑公子,若你真想道谢,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只要把我带出这山谷便好。”
桑湛被她的话带出丝轻怔,他也是个聪明人,朝微开的门微微一瞥,不动声色问道:“姑娘不是一大家子迁居过来的吗?为何突要独自离开?”
“我是被他家人强硬带来的,你莫看这家子的男主人长的人模人样,却是身有顽疾,无法行房,无法生育,发病时还直如疯子一般。我寻着机会自然要走。”素珍摇摇头,一番话说的面色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