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七年七月初四,这是一个注定要纳入史册的日子,这是一个新记元的开始,原因无他,廉价造纸作坊的第一批廉价纸终于大功告成。
当长安分辖的廉价造纸术作坊打开大门,迎接初晨第一缕阳光后,整个长安城被一张小小的白纸点爆,当这些廉价纸张出来之后,长安这座千年古都,顿时一片哗然。
一文钱在大唐可以做些什么?一枚鸡蛋,或是三个馒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一文钱竟可购得五张白纸,色泽与宣纸相比亦是不遑多让,而价格却低于宣纸近百倍,简直可以说是白送,如此惊人喜讯,能不轰动长安?
廉价造纸作坊于长安东市的文庙附近有一书斋,此时书斋人满为患,里三层外三层,将书斋围的是水泄不通,风雨不透。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大街上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些不明缘由之人亦是驻足停下,踮起脚尖,好奇的探了过去。
人群中有一青衫少年,手里紧紧窜着数十文开元通宝,挤过层层人海,终于来到书斋门前,气喘吁吁道:“店家,小生欲购一百张廉价纸。”言毕,那名青衫少年终于松开右手,将手掌心的二十文开元通宝悉数递于书斋掌柜的手中。
掌柜接过通宝,数也没数,直接丢到了木案下的抽屉内,随后拎起一摞白纸,送于青衫少年手中,笑道:“郎君,你可清点好咯!”
青衫少年手捧廉价纸,眼神恍惚不明,他愣愣的盯着手中的雪白的纸张,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真能以二十文钱购得整整一百张如此色润华泽的白纸,早在前些日子,朝廷便派人于自己的村庄张贴告示,言今日朝廷下设的书斋开门销售廉价纸,一张白纸半文钱不到。当时自己甚是怀疑,莫不是朝廷诓骗自己耶?今日市集将一筐鸡蛋卖出,余有二十文钱,便抱着试探的心思赶至书斋,可不曾想,二十文钱真乃购得百张雪纸,想到有了这些白纸,自己回村便可在先生家抄书深读,青衫少年眼里竟泛起了泪花。
一旁看热闹的众人见青衫少年真以数十文开元通宝购得百张白纸,顷刻间炸开了锅,纷纷掏出腰间的钱袋子,朝着掌柜的熙攘起来。
一名约莫四十余岁的大汉牵来一匹骏马,晃过人群,“啪”的一声将马绳扣在掌柜身前的木案上,咧着嗓子道:“店家,你看这匹骏马能兑多少白纸耶?”
不少前来购纸的寒门子弟,见大汉插队而来,不满道:“粗腰莽汉,买纸作甚?”
“就是,莫不是用来糊窗户耶?”
“岂能让他如此暴殄天物,诸位郎君,吾等莫要让这厮糟蹋了白纸。”
人群中吆喝顿起,寒门子弟见大汉虎背熊腰,皆认定这厮定是要糟蹋白纸,一时间纷纷围至大汉身前,让其寸步难行。
大汉虎目圆睁,眉头一挑,呵斥道:“俺见你们与我家那小子一般年纪,便不与尔等计较,还不速速闪开?”
大汉面目凶煞,惹得不少寒门子弟不敢与之对视,然人群中亦有胆大之人,回叱道:“哼,虽说廉价纸极为便宜,但也不可随意糟践,你若不是用来抄书练字,还是就此离去吧,莫要糟蹋了朝廷对吾等寒门的一片苦心。”
大汉轻声一笑:“尔等怎知俺不是购得这些白纸回家抄书习字耶?”
那名胆大的寒门子弟细细看了一眼大汉,随后铿锵有力道:“汝手掌布满老茧,适才又插队前来,不知礼节,小子可不认为大伯您购得这些白纸乃是用于学作?”
大汉捏了捏手掌心,笑道:“尔等识字之人到底还是清高了,与我家那小子如出一辙,但尔等可知尔等父母也是劳作之人,哪人手中不是老茧横生,观其貌则定其形,如此轻佻,若是他人如此对待汝之父母,汝又作何感想?”
那名寒门子弟闻言,霎那羞涩难当,以貌取人,岂乃君子所为?故而双手互托,弓下身子,微微致礼道:“先生高论,小生自叹不如,适才冒犯之言,还望先生海涵。”
大汉侧身扶起少年,摇头轻笑:“俺就是一介士卒,哪里能称得上先生二字,小哥莫要行如此大礼。”
闻言,寒门少年惊讶道:“先生乃是我大唐将士?”
大汉点头道:“然也,俺就职于左右千牛卫,今日听闻东市有廉价纸卖,故而向秦将军请了半个时辰,于此为我家那小子兑些白纸。”
“原来您乃秦将军下属的左右千牛卫,呜呼,我大唐龟兹一战,斩杀蛮夷数十万,先生莫不是就在其中?”
须臾间整片人群鼎沸四起,众人皆是怀着满眼的敬重看向大汉。
大汉听闻众人谈起龟兹一战,正直粗腰,眼里止不住骄傲,道:“哈哈,番邦小贼岂笑我大唐无人,太子殿下与秦将军奇谋层出,即便那番邦敌军再多,也是枉然送死。某不胜荣幸,当日出师北伐,亦在其中。”
“噫吁,将军为我大唐开疆扩土,马革裹尸,今日为家中麒麟寻书纳纸,我说大伙儿便让这位将军先行购买廉价纸,毕竟这位将军还需赶回军营哩!”
“然也,然也!”
“将军,请!”
大汉见众人如此礼让,眼里微微泛出泪花,他将马绳放在书斋掌柜手中道:“店家,拜托了,俺还需赶回军营,你且看看这匹骏马能兑多少纸张?”
掌柜将马绳又送于大汉手中,摇头笑道:“这位将士,你这骏马可折数十白银,然书斋有规定,一人只可购得两百张廉价纸,多则不贩,你还是去弄些开元通宝前来耶!”
大汉闻言,眉头紧皱道:“店家,你有所不知,俺全身家当只此骏马一匹,身无分无,要不俺将这骏马贱卖与你,只需三两白银,扣除两百张白纸的钱,你只需付我二两有余,你看如何?”
掌柜瞄了一眼大汉,见其微微不舍,笑道:“岂可如此,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这骏马某可要不得。”
大汉摸了摸骏马的脑袋,苦笑道:“没辙了,家中尚有高堂,军中俸禄仅且温饱,俺确实舍不得这匹好马,但为了家中那小子能多识些字,这马该卖!”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吆喝:“诸位兄台,这位将士为我大唐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现如今为了区区四十文钱,痛舍良驹,我等虽非大富之家,但想必也能凑出几文,不如我等替这位将士将买纸钱给付了?”
“此提议甚好,某家中虽不富裕,但也能捐出一文!”
“我亦出一文!”
“我出两文!”
大汉感激涕零,深深的朝着那群寒门子弟鞠了一躬,随后一人一马落寞在初晨的斜阳里。
书斋一侧的拐角,微服的李世民一边摸着小白的脑袋,一边叹道:“虽说只是几文钱,可是这群寒门子弟的品性委实令人慨叹,相较于那些世家大族的敝帚自珍,品性不知强了多少,为父更加期待那各地免费学堂以及长安学院建后的模样了。”
这次长安造纸作坊首次开卖,李世民上完早朝,便拖着李承乾来到了书斋,瞧瞧廉价纸卖的如何,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眼前买纸的队伍已经排到东市大门外,队伍蜿蜒崎岖,乍眼一看,根本瞧不到边际。
李承乾望着那群满眼皆是喜悦之色的寒门子弟,亦是笑道:“阿爹,莫要着急,免费学堂不是着手修建了麽?至于长安学院,由于武尚书当日忙着科技院之事,不可兼暇,等科技院走上正轨,那长安学院动工的日子也就快了。”
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瞧着眼前火爆的场面,轻声道:“还好乾儿当时规定了一人最多购买两百张廉价纸,若是上不封顶,恐怕后来之人必然空手而归了。”
就在父子谈话之时,突然一女子迎面而来,极巧的撞入李承乾的胸怀内,女子身子骨薄弱,直接反弹摔倒于地,低着乌黑的秀发,一时间吃痛的喃呢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李承乾连忙扶起女子,女子轻轻摇头,随后微微颔首,四目相交,李承乾暗暗惊讶道,好美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种成熟的味道,柳眉红唇,如云之淡雅,如风之温馨。
女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李承乾,见着自己并无大碍,便立起了身子,准备离去,然眼光不经意间扫到李承乾身后的李世民,陡然惊愕道:“是你?”
当女子抬起了琼首,李世民见着了其芳容,亦是惊讶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