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正半,李承乾精神抖擞,阔别东宫数日,今日终于起航返至长安,临别之前,那柳兆旬许是知晓自己那县令做到头了,拜书一份于李承乾,欲告老还乡。李承乾并未收下辞呈,毕竟国有国法,大唐文职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皆由吏部掌管,自己插什么手,按流程走便是。
柳兆旬或见李承乾对薛仁贵尤为器重,辞官后脸上并无颓靡之色,且在众人出发前,将柳如烟硬塞至队伍中,并言道待辞官手续办妥后,便领着家眷同入长安,拜会薛老爷子。
大唐女子多数善骑射,柳如烟亦不例外,然小萝莉出了柳府后,不急于上马,而是轻启粉嘟嘟的水唇,双眸水汪汪的望着薛仁贵,“仁贵哥哥,烟儿腿受伤了,骑不了马。”
薛仁贵挠了挠后脑勺,遂之眼睛一亮,憨笑道:“烟儿,你稍等片刻。”
柳如烟见薛仁贵牵来一匹骏马,小手拉着紫色的裙摆,脸色微微娇羞道:“仁贵哥哥。”
薛仁贵一个跃身上马,柳如烟刚伸出小手,欲让薛仁贵拉她上马背,薛仁贵却扬鞭策马而去,嘴里还念念道:“烟儿,我去去就来”,此间,小萝莉宛如一座檀雕,凌乱于风中。
不多时,薛仁贵策马而来,却也见着起身后多了一辆马车及一位马夫,薛仁贵拍了拍马车的厢板,笑道:“烟儿,你看这辆马车如何?”
霎时之间,柳如烟撅起嘴儿,滴溜溜的小杏眼狠狠唲了一眼薛仁贵,轻骂了一声“呆子”,遂之婉转如瀑秀发,捏着粉拳爬上马背,小皮靴轻轻一蹬,骏马一声嘶吼,扬长而去。
薛仁贵讷讷的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颇感奇怪的摸了摸后脑勺,迷惑道:“不是腿受伤了麽?”
“哈哈”
“哎呦,娘嘞,笑死我了,人家姑娘可生气了,仁贵你还不快追?”黄飞捂着肚皮大笑连连。
“哦”薛仁贵虽不知众人笑些什麽,但尤为担心柳如烟的安全,故而策马追去。
“这愣头小子”李承乾轻声笑骂,遂之朝着身旁的郑丽婉笑道:“丽婉,你说仁贵这脑子是不是缺了一根弦,人家柳如烟都那般主动了,明摆着想与他同乘一匹马,他倒好,傻乎乎的牵来一辆马车。”
“哎呦喂,笑得肚子疼”李承乾忍俊不禁,见着那手足无措的车夫,再次破功大笑。
郑丽婉轻捂皓齿嫣笑,面前少年说他人是愣头青,他自己何尝不是?两次轻吻皆是自己主动迎上,且不晓得少年自己亦是不懂风情的主儿,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
一行人赶至长安已是翌日黄昏,临至长安大街,薛仁贵拜别众人带着柳如烟回了薛府,而野狼团众人则抬着数万两白银去往户部。
待李承乾、郑丽婉、苏聆月三人刚踏入东宫,却发现青雀、李恪、高阳、长乐等众兄妹早已于东宫正殿等候多时,且连李渊也来了,正坐在大殿中心。
“来!乾儿,来爷爷身旁坐下,让爷爷好好看看!”李渊拄着拐杖拉着李承乾坐在身旁,“看看你,都瘦了,那些贼人委实当诛”一双干枯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皱纹密布的眼角尽是心疼之色。
李承乾喉咙干得哽住了语言,半天才憋出了一句:“爷爷,孙儿平安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渊满怀欣慰点点头,眼睛不经意间瞟到殿侧的苏聆月,细细打量,见着女子清丽秀雅,宛如皑皑白雪,只是那双眸子有些清寒冷峻。
“乾儿,她是谁?”
经李渊这麽一问,众人目光纷纷探去。
“哇,好漂亮”高阳捧着下巴赞叹,李恪及李泰等人虽见苏聆月倾国倾城却也不敢直视,倒是那六岁的李治挂着两道鼻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聆月。
“咳咳”李承乾清了清嗓子道:“爷爷,这是孙儿在龟兹认识的朋友,名唤苏聆月,去年孙儿随秦叔伯征讨三弥山,孙儿几逢危难,皆靠聆月搭救。”
李渊眯起深邃的眸子,淡淡道:“如此说来,这位姑娘还会功夫?”
“可不是麽,爷爷您有所不知,聆月剑法卓然超群,即便是孙儿也非她的对手。”
“剑法?”李渊默然轻念,目光再次撇向苏聆月,见其手中寒剑,身子微微颤抖道:“你的剑从何而来?”
苏聆月不明所以,双眸微蹙,莞尔目光寻向李承乾。
瞧着李渊如此激动再加之苏聆月前些日子托自己打探柴绍,李承乾隐约有种感觉,此事或许与自己那失踪数载的姑姑有关,念及此,李承乾开口道:“青雀、小恪你们先下去。”
“大兄,这?”众人茫然疑惑。
李渊拂了拂手道:“听你们大兄的话,先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狐疑的看了眼苏聆月,而后悉数退下,整个大殿瞬间只剩下三人。
李渊站起了身子,在李承乾的搀扶下,停至苏聆月身前,指着她手中紧握的宝剑,“沧月怎麽会在你手里?”
苏聆月惊愕道:“你怎麽知道此乃沧月?”
李渊轻声一笑,“我不仅知道此剑名曰沧月,我还知道剑柄上刻有一个李字。”
话音落定,李承乾凑身上前,定眼一瞧,果不其然,那沧月入海的剑柄上赫然刻有“李”字,且刻痕颇为明显,仿佛是后天加之于上。
“这...?”李承乾惊讶的盯着李渊。
仿佛回忆起了往事,李渊枯槁的脸颊带上几许悲凉,“当年太原起兵,秀宁为了援助前方大军,虽为一介女儿身,却奋不顾身投入反隋大业,且在娘子关立旗揽将,那时太原军器监打造出了一柄绝世寒剑,正巧秀宁的剑法举世无双,我便命人刻下李氏族姓后,派侍从将此剑送至娘子关,后来听回来的侍从说秀宁对此剑尤为倾喜,还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沧月”说到这儿,李渊眼角雾气冉冉,盯着苏聆月道:“所以你告诉我,沧月怎麽会在你手里?”
苏聆月摇头道:“不可能,此剑乃是师傅赠之与我,岂会是李秀宁之物。”
李承乾开口道:“聆月,你可知前些天你向我打听的柴绍乃是何人?”
“嗯?”苏聆月眉头轻佻。
“李秀宁乃是我的姑姑,而你所说的关陇柴绍则是我的姑父,你明白了麽?”
苏聆月轻轻点头,而后突然想到了些什麽,后退三步,冷冷道:“你骗我,当日你不是说此人听着耳生麽?怎的今日此人倒成了你姑父?”
霎时之间,苏聆月手中长剑凌空而出,直指李承乾胸膛,眼神冰冷如雪,寒气逼人,“说,你到底有何居心?”
李承乾举起双手劝道:“当日没有直言此事,的确抱歉,可我并无恶意。”
苏聆月冷冷轻哼,“油嘴滑舌,我岂可再信你?”
“那我且问你,是何人让你打探柴绍?”
“与你何干?”
事情到这儿,李承乾心中疑惑顿朗,故弯眉浅笑:“柴绍乃是我姑父,而你手中沧月寒剑亦是我姑姑的贴身兵器,而今你拿着我姑姑的兵器,于长安寻觅我姑父,岂不怪哉?”说到这儿,李承乾趁着苏聆月分心之际,一手拨开胸前剑刃,轻轻道:“聆月,你师父可是一位女子?且年龄尤在三十几许?”
一旁的李渊好似明白了些什么,激动道:“对对对,女娃,你师父手臂上是不是还有一块月牙儿胎记?”
苏聆月惊诧道:“你们怎麽知道?”
苏聆月话音一出,李渊浊目两行清泪倏然下垂,喃喃道:“秀宁,真的秀宁......”
李承乾靠近苏聆月身前,轻语道:“聆月,你师父便是我姑姑。”
苏聆月看了眼李承乾,收起沧月,舒眉恍然道:“难怪师傅得知你随军征讨龟兹,便让我跟随与你身侧,护你周全,原来师傅竟是大唐开国公主。”
至此,李承乾也明白了苏聆月为何靠近自己,原来是自己那位不曾谋面的姑姑竟牵挂着自己的安全,且让剑法卓然的苏聆月保护自己周全,想到这儿,李承乾不禁有些感动,很想见见自己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姑姑,当面拜谢。
“女娃,秀宁现在于何处?”李渊含着泪花询道。
“是啊,聆月,我姑姑而今在何处?”
苏聆月望着李承乾,轻轻摇头道:“师傅去年便离我而去,临别之前,她只是嘱咐我护你周全。”
“那你们就没有联络方式麽?譬如某个熟知的地点,譬如书信?”李承乾追问道。
苏聆月点头道:“有书信来往,虽然我并未告知师傅我于何处,但师傅好似知道一般,当时我在幽州一家客栈,师傅暗留纸条,令我去长安查探柴绍。”
到头来还是见不着李秀宁,李渊脸上失落之色一览无遗,李承乾上前安慰道:“爷爷莫要气馁,既然已经知晓姑姑踪迹,他日定能寻得姑姑。”
“唉”李渊轻声一叹,浑浊的双目望着殿外,不知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