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颖达并非腐儒,只是稍稍固执了些,李承乾口中的车夫及乘客两者心态不恰好佐证了授业者及获业者之间的心境差别麽?孔颖达且能推己及人,故而将向来知书达理的长乐唤来以作论证。
一时间,李承乾及孔颖达闷声不响的望着长乐。
长乐回道:“不瞒先生,起初长乐也能随先生之论而齐同思考,然愈到后来即便长乐有心暗自提醒自己,奈何总是不知不觉的分神了。”
得到了接过,孔颖达深邃的目光闪过一丝失望,但也只是转瞬即逝,随后摆手道:“那长公主先回去吧。”
“嗯”长乐轻轻点头,遂之又迈着纤纤细步回了殿内。
孔老头不说话,李承乾也不说话,兵法有云,按兵不动,则可先胜一筹。
果不其然,孔颖达终于忍不住道:“殿下,你可有好的法子?”
话音刚落,李承乾眯眼一笑,看来孔颖达倒是被说服了,念及此,轻笑道:“其实很简单啊,每日从两个时辰的授业改为一个时辰,且每半个时辰可允许众人稍作休息。”
李承乾轻轻的说着,淡淡的笑着,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那头的孔颖达却有些闷闷不乐道:“那如此一来,可不就浪费了大好光阴?”
李承乾摆手道:“先生莫不是忘了?古语有云,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学习亦是如此,倘若让学生过于追求阅览书籍的数量而忽略了她们本该芳华璀璨的性格,只怕会适得其反,让她们渐渐生出厌学的情绪。”
孔颖达摇头道:“此言差矣,松弛有度只不过是懒学之人的不愿勤奋的说辞罢了,纵观历史长河哪位大儒圣贤不是彻夜苦读?她们虽只是一介女子,不可能入朝为官,然他日也会许给旁人作妻,倘若不研读经学史书,如何能相夫教子?”
“那依先生之见,少读了几本古籍,这些人便无法胜任佳偶良佐一职?”不经意间,李承乾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寻常百姓倒是无碍,只不过高阳公主及媚娘她们众人皆是我大唐皇室或功勋之后,倘若书籍涉猎稀少,谈吐举止不堪,岂不是让天下人所耻笑?”
闻言,李承乾觉得孔颖达有些不可理喻,故而冷笑道:“哼,长乐不是也说了麽,时间长了,大家都会不自觉的分心,如此一来,先生还要固持己见?”
“那又何妨,入了学堂打磨的便是心性,长乐适才之言只能说明她还未彻底进入学习状态而已”孔颖达轻飘飘的回道,完全忽略了方才他暗自摇摆的心思。
“不可理喻!”
当然这句话李承乾只能憋在心里,若说出来,指不定这顽固的老头会不会暴躁如雷的对自己斥责一番。
简单的和孔颖达交流了几句,李承乾发现他的教育方式有何大弊端,或于大唐这个时代来说,算不得什麽,可作为受过现代化教育的李承乾来说就有些难以接受了,至少那三岁的小女孩还不谙世事,却强撑着歪歪倒倒的身子故作聚精会神,这样的一幕在李承乾看来,尤为刺眼。
一下子,两人又陷入了僵持。说不动孔老头,那只有用行动证明了,李承乾开口道:“先生,咱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
“嗯,既然孔先生坚持现如今的教学方式,然乾儿对此又有些疑惑,咱们便打个赌如何?”
“怎麽说?”霎时之间,孔颖达精神抖擞的看向李承乾。
孔颖达如此激动,倒是然李承乾甚是诧异,难不成这老头子私下底是个赌徒?
“很简单,弘文馆分男女两殿,这赌局具体便是由孔先生继续用您的方式教授那些南侧的那些少年,而乾儿则教授高阳她们。”为什么选女子组呢?很简单,李承乾有些怜香惜玉,至于那些少年,皮糙肉厚,在孔颖达的高位统治下,鲜有时间在长安街头鬼混,如此一来,李承乾才懒得管那些人。
孔颖达轻轻一笑:“殿下的意思是由我二人用各自的法子教授这些学子,随后再比较一番?”
“嗯,咱们各自领着学生授业数月,且至最后,瞧瞧谁的学生更加优秀。”
募地里,孔颖达哈哈大笑道:“殿下您这是给老夫下套啊,臣可不答应,若真要打赌,也当由殿下带领那群少年。”
李承乾不解道:“孔先生,您是不是误解我了?”
孔颖达轻声一哼,似笑非笑道:“那群少年顽劣好动,平日且连堂后功课也不温习,哪里是那群女子的对手。”
“哦?”李承乾恍然大悟,自己倒是忘记了这茬儿,看来不论古今,风华正茂的年纪里,女子多数要比少年勤奋的多,这也不怪那群少年,毕竟同年龄段男生的心智要差女生好几岁。
当然,李承乾也不愿如此就范,一群妹妹还在殿内遭罪,即便是赌输了,也可让她们心安理得的放松一阵子。
“这也好办,倘若孔先生觉得乾儿取巧了,大可再日后比试中取女眷成绩的五成”李承乾这下打折有些彻底,也就是说,即便女生全部得了满分,然只要男生那边过了五成,便是胜利。
李承乾之所以将成绩压倒如此地步,除了不想让孔颖达继续唠叨,更重要的一点,他有信心通过数月的教育,殿内的三十多命小女娃或少女定会令人耳目一新。即便到后来赌局还是输了,但自己所推崇的教育方式也能引起老爷子、孔颖达等人的重视。
李承乾的大方退让尤令孔颖达惊讶万分,难道他就那麽有把握?孔颖达不知李承乾心中所想,却也不愿占过多便宜,摇头笑道:“不必如此,七成足矣。”
“这麽说,孔先生同意了?”这次倒是轮到李承乾颇感惊愕,方才引经据典且没说动孔颖达让学生劳逸结合,却不曾想自己随口提议的一个赌局,孔老头儿想都不想便结下了。
孔颖达轻笑的睨了眼李承乾,开口道:“老夫又不是什么刚愎自用之人,既然殿下心怀更佳的教育之道理当尝试。若殿下失败了,且能知晓为何行不通;若殿下成功了,那我大唐岂不是又多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真正的教育大家,敢于直面皇权的干预且能坚守固有的风骨;真正的教育大家,却也心胸豪迈乐于接受任何利于授业育人的尝试。
李承乾或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向孔颖达证明他所坚守的未必是对的,但于此刻,面前铮铮风骨,一心为国的大儒之士,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敬畏,深深一拜:“乾儿多谢孔先生。”
“殿下无须多礼,只是这最后的成绩且该如何评定呢?”
李承乾回道:“这好办,弘文馆不是有十八学士麽,便让十八学士一起评判最后的结果。”
“不可,老夫亦是其中之一,岂能入列”孔颖达连连摇头道。
“乾儿相信孔先生。”
“不可,避闲还是要的,除去老夫,那十七人足矣”说到这儿,孔颖达顿了顿,随后又道:“殿下,授业的时长定为三个月你看如何?”
“嗯,那此事便这麽定了”
孔颖达稍稍点头,“那殿下且随老夫入殿将此事告知她们。”
不一会儿,两人又回到了殿内,霎时之间吵吵闹闹的学堂陡然又静了下来,数十道目光在李承乾及孔颖达身上来回切换。
李承乾对着孔颖达轻声道:“从此刻起,她们便是我的学生?”
“嗯。”
得到允诺,李承乾满意的点了点头,遂之亮起嗓子道:“各位,从今天起便由孤教授尔等学业。”
话音刚落,殿内犹如仲夏飞雪,众人满眼不可思议,本来渐已安静的众人登时叽叽喳喳议论纷纷,不少女子夸张的瞪大眼睛张着嘴巴露出错愕的表情,突然孔颖达重重一咳,整个殿内异常嘈杂之声嘎然而止。
李承乾继续道:“诸位莫要惊讶,孤与孔先生打了一个赌,具体为何,往后再告知尔等。从即日起,接下来的三个月皆由孤为你们授业解惑。”
“大兄,你说的是真的”霎时之间,高阳连忙起身询道。
“孤乃一国储君,说话岂能有假?”
“噢耶”高阳嫩藕般的胳膊悄然举过头顶,学着李承乾往昔的腔调,喜上眉梢。
邻座的武媚娘顿时脸色悄然绯红,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台上少年。
见着高阳如此模样,孔颖达心生懊悔,李承乾向来疼爱弟妹,也不知三个月后,这群大唐公主能疯癫到哪般模样。
念及此,孔颖达小声道:“殿下既已做了授业解惑的先生,切不可感情用事,到时候可会害了诸位公主。”
“嗯”面对孔颖达的苦口婆心,李承乾应急点头,遂之高呼道:“你们且将手中书卷放下,前往东宫庭院集合。”
“额?”众人一时间没听个明白。
“先生说话不管用麽?东宫集合,半盏茶后若有怠慢者...嘿嘿...”说到这儿,李承乾故意咬着牙齿发出一连串的阴冷笑声。
“啊!”
众女子许是害怕李承乾处罚起来较孔颖达有过之而无不及,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起身奔向东宫。
倒是高阳扬着小脑袋拉着武媚娘慢悠悠的从李承乾身边划过,李承乾板着脸呵斥道:“还不快去?”
“大兄,你就装吧!”
高阳甚是骄傲的踏出殿外,留下一句话不咸不淡的嘲讽。
剩下的李承乾颇为尴尬的笑道:“孔先生,那乾儿先走了。”
“嗯”孔颖达微微点头,颇为疑惑的盯着李承乾的背影,自语道:“这麽着急作甚?适才还不是说要劳逸结合麽?”
人去殿空,孔颖达倒也乐得清闲,慢条斯理的收拾东西时却见那枚御赐戒尺还留在高阳的木案上,登时眼睛一凛,拍着脑门大呼道:“哎呀,好小子,难怪跑的这麽仓促,高阳及武媚娘还没处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