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前来万年县,李承乾本着不扰民的原则,事先向万年县县令打了声招呼,仅留下两片未收割的麦地,其他一切从简,尽量不惊扰百姓秋收,所以田间百姓虽好奇他们的打扮及举动,但也归为一般的富贵人家前来此处秋游罢了,哪里能想到眼前的少男少女竟是大唐的皇子皇女及功勋之后。
小汝南及竹璇年纪尚小,玩了一阵子,就有些乏力萎蔫,李承乾无奈之余,亮出身份,从村里的一位农妇手中借了一间较为整洁的卧榻供两人休憩,并且派了一队侍卫于门前看守,随后自己又跑去银杏树下端倪着那群女眷如何估算小麦的产量。
秋风轻袭,麦香四溢,不知何时他悄然睡了过去,打起小鼾,林芷儿带着程樱琳等人赶来银杏树下,见他恬睡,轻唤道:“大哥哥,大哥哥,你醒醒。”
几声清脆入耳,李承乾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些受不了身前刺目的日头,遮眼道:“芷儿,你们估算好了?”
林芷儿点头道:“嗯,一共是八十二石。”
李承乾并不在乎一片阔地能产多少小麦,他更为在意的是这群女子得到结果的过程,便正起身子,靠在树干上,询道:“芷儿,你们是如何估算出小麦产量为八十二石呢?”
许是出了东宫,见着这轻云空旷的田野,林芷儿白皙的小脸蛋上也挂了一丝淡笑,回道:“很简单,先问问那些百姓往昔一亩地的均产,遂之将我们要计算的麦田的面积测量出来,总面积乘上亩产,便得麦田的总产量了。”
“芷儿真聪明!”其实李承乾心中是另一种算法,不过听完林芷儿的思路后,心中赞叹不已,这小丫头统计产量的方式竟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简单。
且在这时,武媚娘、高阳等人也来到了银杏树下,武媚娘迈步迎来,对着李承乾笑道:“承乾哥哥,我们也估算好了,一共七十八石。”
“哦?那媚娘你是如何估算出这小麦产量呢?”
武媚娘很轻松的回道:“先用麻绳圈出一小块麦田,随后将麻绳里面的麦穗割下来,脱谷称得重量,再将整个麦田的面积测量出来,设麦田的总产量为x,列出等式,按照承乾哥哥曾教授过的一元一次方程解答,便可得到x=78。”
“很好!”李承乾止不住的点头,学以致用,武媚娘的思路非常接近自己的想法,看了看左侧弱不禁风的林芷儿,又扫了扫右边粉华无双的武媚娘,心赞道,这群女子的智慧当真不可小觑。
当下,高阳连忙凑了过来,询道:“大兄,也就是说我们答对了?”
李承乾似笑非笑道:“说对也非全对,但说错也太过偏执。”
“那到底是对还是错啊?”高阳撅着小嘴,很不满意李承乾故作高深的模样。
“高阳,你真想知道?”李承乾倚靠在银杏树干下,很惬意的享受着拂面的袅袅轻风。
“哼,大兄你就喜欢唬人,快说啦。”还不等众人开后,高阳很鄙夷的斜视道。
“你这丫头。”李承乾习惯性的戳了戳高阳的小脑袋。莞尔,清了清嗓门道:“芷儿你们通过往年的亩产来计算出今日麦田的产量,速度的确很快,然今年的麦穗若比往年丰硕或是贫瘠呢?所以你们得出的结果还有待商榷。而媚娘你们速度虽不及芷儿她们,但胜在选取的样本乃是今年的麦穗,但人尚且有高矮胖瘦,植物更加如此,你能保证麦田每个角落的麦穗长势都相同?只选取了一处样本,这样得到的结果亦是存有很大的误差。”
话音落下,不少女子揉眉思虑,回忆着李承乾适才所说的那番话,气氛倏然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林芷儿募然开口道:“大哥哥的意思是多取一些样本?”
“嗯。”终于开窍了,李承乾多看了林芷儿两眼,此番举动且让旁侧的高阳心中颇为郁结,撇撇嘴道:“大兄,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许是坐久了,李承乾感觉背部有些酸痛,便站起身子,晃了几步,边走边道:“其实很简单,按照媚娘的法子用麻绳多围几处面积相似的麦穗,然后全部统计出来,取以均值,最后再按照一元一次方程解答,算出麦田产量,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减小因麦穗长势良莠不齐而造成的误差。”
“这麽麻烦啊,哼,要我说反正这些小麦都要被收割,还不如等收割完了再称量,这样才最准确呢!”高阳皱起琼鼻,颇为不屑道。
“你这丫头就是偷懒,不肯用心而已,你可知预先统计出粮食产量对大唐有多大好处麽?”
“哼,大兄又在诓骗高阳,这统计小麦产量,又不能使其产量增加,对大唐有何好处?”
高阳一席话且让不少女子连连点头附和,诚然如此,估算小麦产量,又不能增减,何来好处之说?此间连向来聪慧的武媚娘及淡然于世的林芷儿都悄然竖起了耳朵,等待着李承乾接下来的解释。
将众人疑惑的神色看在眼里,李承乾浅笑道:“往昔各地向朝廷上交赋税所得的粮食,皆凭当地官员的自律,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中饱私囊,这对大唐始终是一个隐患。倘若我们将各县各郡的农田面积事先测量出来,然后按照孤适才说的法子,能将每个地方粮食的产量大抵估算出来,数值定会存有误差,但朝廷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只要某些官员上交朝廷的粮食与估算的相差甚远,那咱们不就可以好生查查此人了麽?”
“呀!”高阳眼色一亮,忙道:“那样就可以知道谁是贪官了。”
除了震惊,一群少女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这样查处贪官的法子,从古至今,闻所未闻,当真是巧妙绝伦。须臾间,三十多位少女闪亮的眸子眨也不眨的凝望着李承乾,少女多怀春,那火辣辣的眼神且让适才还谈辞如云的李承乾竟微感不适应。
听完李承乾的一番高论,武媚娘略带着崇拜的眼神看向他,嫣然道:“没想到算学还有这样的运用,媚娘今日真是长见识了呢。”
说话之间,不乏一丝女儿家的娇嗲,脸颊仿如傍晚云霞,李承乾哪里不明白小妮子的心思,此间他怎麽也没办法将她与历史上那位杀伐果断的女皇联系在一起,只是袁天罡的一席话尚在耳边,他终究难以释怀。
还记得往昔城南郊游之时,武媚娘不慎落水,自己替她人工呼吸的场景,湿漉的长发,柔软的樱唇,清媚的眸子,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不知不觉间,他心头竟有了一抹别样的感觉。
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李承乾狠狠甩了甩脑袋,不再多想,当即道:“今日便到这里,咱们回去吧。”
“啊?”高阳极不情愿的拉着李承乾的手臂,左右摇荡,依偎在李承乾身侧,撒娇道:“大兄,能不能再玩一会儿,张爷爷说稍后村里还有秋收宴席呢。”
“张爷爷?”
“嗯,就是这村里的张爷爷,他人可好了,适才就是他帮助我们割麦子呢。”
“人家帮你割麦子就成了好人,大兄平日多疼你,也不见得你说大兄有多好。”
“哼,谁叫大兄喜欢诓骗高阳呢?”
“你这丫头,大兄白疼你了。”
“哼,你最疼的是小汝南。”
两人犹如寻常兄妹那般斗嘴,引得在场女眷轻笑不已。
武媚娘轻捂皓齿,眼睛眯成一弯月牙:“承乾哥哥,适才那位张爷爷可是一个劲儿夸赞高阳又水灵又贤惠,还说要替她寻一位好夫家哩。”
“哎呀,媚娘,你要死啊”高阳脸一红,耳畔粉红似梅,撺着小拳头,跺着脚,清澈的嗓子亮在空荡的田园,“死媚娘,别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渐已傍晚,倦鸟归林,夕阳倾洒在萧瑟的村落屋顶,阡陌间两位娉婷少女相互追逐嬉闹,欢声笑语好似,给这一方静谧的田野谱上了一曲悦耳的华章。
天真无邪的及笄之年,在金灿灿的田野间,在如血的残阳下,有人欢笑,有人嬉闹,用着清澈无暇的眸子诠释着她们最稍纵即逝的似水流年。
包括长乐在内的一众女眷都眼巴巴的看着李承乾,期待着他或令人喜或令人悲的答案。
“你们也想在这儿多玩会儿?”
“嗯嗯。”数十双清秀的眸子犹如繁星一样扑闪不停,璀璨绚丽,熠熠生辉,可比田间麦浪不知好看几许。
“哎,好吧,姑且从了你们一回。”面对几十双殷切的眼神,李承乾还真不忍心行焚琴煮鹤之举,伴随着少女们欢呼雀跃的笑声,李承乾阔步走向村头,天色黯淡,又这不知玩到几时,赵虎正带着一队人在村头巡逻,临近之时,他叫停赵虎等人,吩咐赵虎身边的几个侍卫去往这些女眷的府上逐一说明情况,又让赵虎亲自去皇宫和老爷子及郑丽婉打声招呼,防止宫里的人担忧自己。
一切交代清楚后,李承乾很舒然的迎向那快要跌入谷底的夕阳,说不出的轻松,道不尽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