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第二个火伴(三)

目录:木兰无长兄| 作者:绞刑架下的祈祷| 类别:玄幻魔法

    训练过后,横尸遍地,反应不及而被花木兰放倒的新兵们为了躲避花木兰接下来的打击,大部分都装作实在无法再战,没有形象的故意在地上哀嚎着乱滚.

    花木兰不是第一次训练新兵,但看着自己身边像是各种葫芦一样胡乱滚着的新兵们,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还是升起了一阵烦闷.

    她想起了说着"我们最后总要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的阿单志奇,想起了火长死去后又接连死去的那几位火伴,想起了那么多被她杀死的柔然人.

    一想到这些,她的胸腔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物质在奔涌着,强迫着她要发泄出来.

    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是新兵时,右军来操练他们的武将为什么要把他们像是畜生一般的羞辱,为什么要让他们两两互斗的好似仇人.

    "都给我起来……"

    花木兰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统统都给我起来!"

    新兵们虽然在花木兰面前表现出各种个性,那是因为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他是一个面冷心热,脾气其实很和善的武将.

    反倒是另一位看起来貌若天仙的"狄美人",是个会笑着打断不服从者鼻梁和命根子的可怕之人.

    也正是吃准了他是一个性格并不残忍的人,他们才会在他面前这么放松.

    但这位公认的"好脾气将军"如今却面如沉水,眼中露出的是令人心惊肉跳的寒意.

    一个个新兵终是停止了自己的鬼哭狼嚎,有些犹豫又有些不安地爬了起身.

    花木兰很少大声呼喊,她毕竟是女人,虽声音低哑,但喝叫起来还是和男人有所不同.她又不会狄叶飞那样的本事.

    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想过要去掩饰声线的不对,而是几乎以吼叫的方式喊了出来.

    "我只是个进了军营不到一年的副将,就能轻松的把你们揍趴下一群.蠕蠕那边比我武艺更高强,经验更丰富的宿将数不胜数.就你们这般懒散,真以为能活着回家?"

    花木兰厉声笑道:"我告诉你们,等你们真的和蠕蠕对上了,像你们这样的东西,什么都不是.你们就是个祭刀的小鬼,得军功的首级!"

    "你们都是普通人,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

    花木兰看着敢怒不敢言的新兵们,笑的无比讽刺.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都是在乡中一个能揍趴下一群的狠人?"她冷笑着随手拉过一个新兵,在众目睽睽之下……

    徒手将他的皮甲撕成了两半.

    ‘哔啦’的皮革撕毁声简直让人牙倒,而花木兰撕开皮甲时的那种狠劲,让许多人不怀疑她也能这样撕开别人的身体.

    这是一种绝对的力量,足以让所有的新兵蛋子们闭上嘴去.

    大魏国的士兵大多穿的是皮甲,但这并不是因为皮甲比较便宜,而是因为皮甲不会如铁甲那般妨碍到穿着者的活动,修补起来也容易,并且防护力也并不低下.

    一张好牛皮糅出来的皮甲,在战场上抵挡矛尖流矢这样的东西是万没有问题的.

    而如今,这具可以说是簇新的皮制铠甲,竟被花木兰随意的撕裂成了两半.

    那个被撕了皮甲的家伙,摸着自己的心口低着头傻愣在哪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若有谁能做到我这般的,我便承认他不是个普通人."花木兰环顾众人,将手中的皮甲掷于脚下.

    "若能撕开的,我可以替他上禀王将军,让他直接升入右军正军,免了新兵的一切操练."

    也许是进入正军有着无比的诱惑,亦或者是为了扬名,一个又一个肌肉赍张的"壮士"走上前来,捡起地上的皮甲尝试.

    府兵的所有武器盔甲都是自带的,除了一些家境实在破落的看不下去的人,大多数人既然要去从军拼命,自然不会舍不得身价财产,而是想尽法子给自己添一些能压箱底的利器,能够保证自己在沙场上活下来.

    这皮甲虽然不是什么神物,但也是难见的好物,是以尝试的人虽多,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将这件皮甲犹如撕开布帛那般撕成两半.

    花木兰露出的这一手,彻底震撼了所有的菜鸟们,也让他们知道以前他说的"我只是不小心手指用了用力"绝不是虚言,而是真的已经克制了所有的力道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即使是对自己自视甚高的家伙们,也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叫嚣着"换我们狄美人"之类的话语.

    这样的勇士,就算狄将军真是个女人,也只会看上花木兰,哪里看的到他们!

    花木兰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大魏对柔然十战九胜,可这漂亮的战绩后面却是巨大的伤亡数字.右军多是鲜卑军户之后,也有不少是被征服的异族勇士之后,军户家庭的男孩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悍不畏死,拼死相敌",他们确实英勇过人,大魏的军队也因此可以睥睨众国,但和向来人多才拼命的柔然人相比,战场上留下的枯骨大多来自魏军,而非战败的那一.[,!]边.

    花木兰觉得这种事情是不对的,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她无法以一己之力改变所有人几百年,上千年来根植在这酗伴们血脉中的战斗本能和生死传承.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这是鲜卑的一句俗语,指的是将军要身先士卒,死也当死在所有人的前头,而能凯旋而归最终活下来的,都已经成了壮士,也无所谓是将军还是普通卒子了.注

    有可能是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军户之子,而只是一个从小学习武艺的女孩而已,她的父亲从来没有给她灌输过这么惨烈的战斗观念,所以当她到了战场,发现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拼命,真的都是抱着"悍不畏死"的心态在舍生忘死时,便成了最清醒,也最痛苦的那一个.

    这种痛苦,她甚至无法和其他人产生共鸣.

    "在沙场上,所有的普通人都有可能死……"

    花木兰想起了她的火长,那个可贵的战士阿单志奇.

    "你们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能活下去的,唯有让自己变得不普通的那些人.今天你们会站在这里,便已经是不可改变的结局."

    她望着面前一个个还对着战场抱有荣耀与期望的军中袍泽,万分认真地道:

    "大战在即,想想你们的父母亲人,想想你们的所爱所思之人.刀箭无眼,自己珍重!"

    "遵命!"

    "还有……"花木兰的脸上升起一丝疲惫."无论何时,哪怕真的吓得腿软无法再战了,也不要试图装死."

    她的话让一群刚才在地上胡乱翻滚的毛头小子们满脸通红.

    "我曾有过一位火伴,他是家中的二子,他的阿兄是家里主要的劳力,他的阿弟还没到能拿到的年纪,所以他便冒了年纪替他家中的长兄应了征召入营……"

    "他死在柔然人刀下时,才刚满十六岁."

    花木兰说的,正是那个最胆小的火伴莫怀尔.

    "我进右军正军之时,全火唯有他还在黑白二营蹉跎,但我们所有的火伴都很高兴.你们这些新兵所待的黑白二营,算是黑山城最安全的地方,除非遇到大战,大半都不会被点兵出击.那时候,我们都担心莫怀尔若真进了右军正军,到底该怎么活下去."

    "他实在是一个很平庸的人,出刀不快,骑术也不行,最擅长的就是躲避和撤退."

    他往后跑起来的时候,你都会怀疑他之前骑术不精其实是个错觉.

    懦夫!

    许多菜鸟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但在战场上,总有躲避不了的时候.所以他选择了混在同袍的尸堆里装死……"

    花木兰闭了闭眼.

    "然后,他就被蠕蠕人活割了脑袋."

    ……

    ……

    长久的沉默后,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摸起了自己的脖子.

    这画面只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即使花木兰的语气如此平淡.

    "所以,什么时候都不要侥幸,不要想着能用假死逃过一劫.我那位火伴到现在都没办法得到‘战死’的待遇.他的父母若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该有多么难过,他的兄长若是知道他的弟弟为何而死,又会不会自责……"

    "他确实懦弱无能,而且脑子也不聪明,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来了黑山大营,能来的,便都不是懦夫.我让你们珍惜生命,并不是希望你们做个逃兵,而是思考什么时候才该去死."

    花木兰知道这里有许多人可能会对她的话不以为然,还有更多的人在各营高强度的操练后累的忘了她曾说过什么……

    但她更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几百年也未必出一个,更多的却是莫怀尔,阿单志奇的小卒子.

    静悄悄的来了,静悄悄的死了,在这个尘世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有些人天生就不擅长杀戮,有些人懦弱到见到首级就会瑟瑟发抖……

    比如说,她那胆小的幼弟.

    每到听到各营悲苦的时候,她就无比庆幸是自己来了.然后生出极强烈的愿望——在她有生之年能彻底的大败柔然.

    这样,她那比莫怀尔好不到哪里去的弟弟,也许不用和他一般的拼尽全力后带着无尽的恐惧而死.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死亡也朝夕可至.

    能活下来,便不要死吧.

    "可若真到了避无可避……"

    花木兰的脸色又一次严肃了起来.

    "大魏的勇士,纵使卑微到如同地上的尘土,也绝不可死的像是一条蛆虫!"

    "遵命!遵命!"

    .

    收兵过后,花木兰解掉身上的甲胄,跟着同样完成一天训练的狄叶飞一同往自己的营帐回返.

    在回营的路上,有一个气喘吁吁的新兵在远处呼喊着什么向两人冲了过来,并且带着满脸的紧张和激动之情.

    这画面实在太过熟悉,让花木兰不由得摇了摇头,轻笑着继续向前.[,!]快走了几步,避开等下可能出现的尴尬场面.

    每次狄叶飞到新兵营里操练新兵,都会有不知道他真面目的愣头小子带着这样的表情过来,说些热烈奔放的求爱之语.

    间或还会有些对她威胁的话之类.

    鲜卑人奔放热情,其他胡族更是不懂得含蓄为无物,就算是最含蓄最有礼仪的汉人,为了争夺美人的亲睐,动刀动枪明争暗斗都是常事,更别说当面说出好感了.

    狄叶飞虽然是"轻车将军",但不过只是一个杂号而已,算不得什么位高权重,总有些人不死心想来找找"艳遇",然后被揍得鼻青眼肿心满意足的回了营.

    狄叶飞自然看到了这小兵,不耐烦的抱臂而立,思考着等下是打的他生活不能自理呢,还是用言语狠狠让他清醒.

    妈的!天什么时候回暖!

    看他日日打赤膊在校场操练!

    "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不会……"狄叶飞刚开了口,那小兵便如同甩了他一记耳光般狠狠地击碎了他的优越感.

    那小兵如同一阵风一般掠过他的身侧,直扑向不远处的花木兰而去……

    咦!

    花木兰瞪大了眼.

    啥?

    狄叶飞黑了一张脸.

    "花副将!"脸上尚有稚气的新兵冲到花木兰的面前,却在一步以外嘎然止步,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中的礼节.

    "吾乃怀荒陈节!是个汉人!"

    他抬起头,满脸都是狂热的仰慕之情.

    花木兰没想过自己也有遇见这种事情的时候,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下仰慕花副将已久,如今虽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但在下有一身家传的武艺,也从不畏惧杀敌.在下会很快进入右军正军!到那时……"

    "请花副将收下陈某,陈某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咦咦咦!

    花木兰的眼睛不眨了.

    她这是遇见"投效者"了吗?

    "你,你是……"

    看起来怎么这般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恕她天生脸盲,这段时间她揍过的新兵太多,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在下……"陈节微微尴尬地低下头去,声音也低到渐不可闻."原来我竟这么不起眼吗……"

    他鼓足勇气.

    "在下便是,便是……"

    "刚刚被您给撕了皮甲的那人!"

    最后那一嗓子简直吓了花木兰和狄叶飞一大跳.

    "啥?"狄叶飞也不羞窘了,扭过头瞪大了眼睛:"什么撕了皮甲?"

    花木兰竟是个断袖?!

    他可是满营里唯一一个看到他脱衣服不会斜眼偷看的人啊!

    "原来是你."花木兰恍然大悟地一击掌."刚才真是对不住,你离我手边最近……"

    话说回来,离她手边最近的人,不就是站得最久的那个新兵吗?

    .

    ……我是不是要换个营帐?

    我才是离得最近的那个!

    ‘我还打不过他!’

    狄叶飞心中暗暗叫苦.

    "不,在下虽被您那样对待,但满心只有崇敬之情!想不到在下有生之年,真的能见到这种传说中才有的勇猛之士!"陈节依旧半跪在那里."请花副将日后务必收下在下!"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还没到能有自己副将的地步呢.若只是个小兵,你在我手下和在其他人手下并无不同."花木兰上前搀扶他,"你便……"

    "不同的!"他拒不起身,神色激动地嚷嚷道:"在下进了军中,人人都要我们以战死为荣,从来没有人让我们先学着活!在下……在下由寡母抚养长大,在下不想死!"

    "请花副将答应!在下一定会让自己强到不会轻易去死!"

    他双手抱拳,举过头顶.

    "……等到那时,我若没死,你便来找我吧."花木兰叹了口气,想不到军中真有了解她想法之人,这又何尝不是她的幸运.

    "谢过花副将!"陈节激动的跳了起来.

    "您这样的英雄,又怎么会有事!"

    "这是后话.我毁了你的皮甲,你随我去帐中,我给你再找一件好的……"花木兰想到自己撕了人家皮甲又忘了人家的脸,心中就忍不住内疚起来.

    这典型做了坏事不想认账嘛.

    "不必了,我可以再去……"

    "别客气,反正都是我的火伴从柔然人那捡来的……"花木兰无所谓的回他.

    "……"陈节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半是好奇花木兰和狄美人的营帐是什么样子,半是陈节确实需要一件新的皮甲,在花木兰极力要求赔偿下,陈节便跟着花木兰回了营帐,在帐篷的铠甲箱里挑了一件好皮甲,抱着出了帐篷.

    待陈节离开了军帐,狄叶飞再也忍不住了.

    "撕了他的皮甲是怎么.[,!]回事?"狄叶飞捏着拳头,冷冽地问她.

    "咦?就是……"花木兰做了一个撕的动作,"这样啊……"

    "那‘在下虽被您那样对待,但满心只有崇敬之情’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他了?"

    "放倒了而已."花木兰莫名其妙的看着狄叶飞,"他恰巧离我最近,我又需要一个人来……"

    "花木兰!"狄叶飞只觉得一阵怒意忍不住往上涌来,满腔都是被欺骗的愤怒.

    亏他还以为自己这个新的火伴不是个y虫上脑的混蛋!

    "……你!"他咬牙切齿."你不是对男人不感兴趣吗!"

    哈?

    花木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虽然她不是什么明媚动人的少女……

    但她要对男人不感兴趣,那才叫糟糕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