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瓦和夜骑叉到了."
坐在静室里的瞎眼老和尚微微凝神听了听,指挥着小和尚出去接客人.
拓跋晃众人有些好奇地把头扭向了门开了的方向.
他们听不懂老和尚在说些什么,但却看得出和尚的慎重.拓跋晃熟读各种经典,也和西域来的高僧讨论过佛法,自然是知道这梵语发音的"达瓦"和"夜骑叉"是什么.
那是佛教里的天人和夜叉.
这大概是他在这里坐了快半个时辰,这老和尚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真相让他有些气馁.
这老和尚也许在迎接的,另有其人.
在拓跋晃眼里,这个大冬天还赤着一双脚在地上行走的瞎眼老僧,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高深莫测.
就连他跏趺坐的姿势也是不常见的"大莲花式",这不是一般的僧人会使用的入定姿势.
在这样的偏僻地方,一座这么破旧的寺庙里,却住着这么一个僧人,又被他们遇见了,岂不是奇遇?
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中,贺穆兰,狄叶飞和阿单卓被迎接了进来.
"前面桥居然断了!"阿单卓憨笑了起来."就算我们找到这条捷径也走不了呢!"
"你这小和尚,说话为何只说一半!"狄叶飞怒目瞪视.
贺穆兰没开口.其实她也想骂娘.
难道她除了开路以外还要架桥?真把她当做拆迁办加工程队了?
但她还记着给花木兰留一点风度,所以只是脸色不太好看,见到白鹭众露出的高兴眼神也只是微微矜持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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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贵客莅临本寺,实在令老僧惊喜.如若各位不嫌弃,请就在此地用膳.前路已毁,再原路返回肯定会耽误宿头.枯叶寺虽小,挂单的禅床还是足够的."
"大师客气了."
"老僧法号‘枯禅’,是此地枯叶寺的主持."他念了一句佛号.
这个破旧的小寺庙里一下子涌入了七八个人,而老和尚的屋子里根本就站不下这么多人,所以白鹭们商议了一会儿,除了阿鹿桓还在屋里值守,其他人都退出了门外.
阿单卓看了看屋里留下的诸人,挠了挠头也出去了,坐在外面的门槛上晒太阳.
什么时候开始,贺光变了个样子呢?
好像是从他家的随从来了以后.
公子就是公子,普通人就是普通人.
想起会因为没带厕筹,腿蹲麻了而求他帮助的贺光,阿单卓顿觉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坐在门槛上想着一些他这个年纪绝对算是多想了的问题,直到小和尚去给屋子里的人送茶水,他伸头看了看他.
大概是他这一伸头,所以枯竹端着茶壶和空茶杯进去以后,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杯茶水.
那是一杯呈褐色的液体,烫的直冒烟.在这种冬日,即使有太阳,手里捧着一杯热水也是很舒服的.所以阿单卓接了过来,非常高兴地道过了谢.
枯竹露出非常腼腆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他的谢意,就又返身进去了.
远处的几个白鹭有些心中冒酸水.
这小和尚为何不给他们喝口热的,只给那黑皮小子!
"这到底什么玩意儿啊?"阿单卓捧着手中的杯子,因为太烫不能入口,便一边捂着手一边吹着.
一种微微发涩的味道从其中传来,让他十分好奇.
等过了一会儿,那水渐渐凉下来了,阿单卓怀着好奇的心理,小心地抿了一口.
只是这一口,就让他做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推理.
噗!
"花姨!贺光,别喝那水!这两个僧人想毒害我们!"
!!!
白鹭闻言立刻冲进了房内.拓跋晃原本准备礼貌地饮下禅寺准备的饮料的,也因为阿单卓在门外的一声惨叫而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狄叶飞几乎是立刻把杯子里的水倒掉了,顺手又打翻了贺穆兰面前的茶杯.
贺穆兰很像告诉狄叶飞不必这么做的.因为在古代被各种奇怪的东西坑过,所以她到了这里几乎只喝白水和酒.
匡仓!
匡仓!
两声宝剑出鞘的声音之后,老和尚和小和尚的脖子上都多了两把短刃.阿鹿恒护在太子的身前,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匕首.
旁边的樵夫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了.
一场骚乱过后,所有人才在枯叶哭丧着脸把茶杯里的水喝完后,知道了那不是毒药,而是一种用苦丁叶子制成的药茶.
当然,冬天喝性凉的苦丁是很不合适的,但简陋的佛寺里已经找不出茶叶这种东西了,大小和尚已经习惯了抓一把苦丁叶子熬成水做茶汤.小和尚怕客人喝不惯这种东西,便按照煎茶的习惯放了姜片,枣肉等性暖的东西调和.
这味道嘛……
也许习惯了喝刷锅水一样味道茶水的古.[,!]人不会觉得太奇怪,但作为没喝过几次这种"高级饮料"的阿单卓,以及根本就接受不了茶水里又放盐又放姜的贺穆兰来说……
这味道也许真的像是毒药也不一定.
在磕磕巴巴的更严重的解说里,一根筋的阿单卓终于接受了那不是下过药后的奇怪味道,而是这东西原本就是这个味道.原本微笑对他的枯竹脸色变得有些冷淡,而拓跋晃则是一直在笑,笑到都喘不过气来.
‘这种难喝的东西,为什么要拿来喝呢!’
阿单卓也觉得丢脸,退出屋子面壁去了.
好吧,他曾笑话过贺光上厕所差点跌倒粪坑里去,如今被贺光再笑话一回,也算是扯平了.
只是有些对不起那怀着好意的小和尚.
在这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过后,屋子里的气氛总算是变得诡异的祥和起来.樵夫在腿恢复了正常以后,像是向所有人表明他的腿其实完全没有问题一样狂奔出了屋子,丢下一句"我去村里喊人修山壁"就跑了.
拓跋晃一边想维持着"向高人求教"的庄重表情,但一想到刚才阿单卓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求救"怎么办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就忍不住从嘴里发出几声被憋过以后的怪异笑声.
他努力克制,但还是憋不住这从心底冒出来的笑意.
罢了,反正这老僧目盲,看不见他挤眉弄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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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师傅,实在是抱歉,这孩子平日里不是这么莽撞的."贺穆兰替自己的晚辈向他道歉.
从他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赶路开始,这孩子就有嘘不守舍了.
"若那孩子不能接受,善意和毒药也没有任何区别."
枯禅轻声回道.
"就如那位至高者一般,若不能接受,普度众生也就成了残害众生."
拓跋晃一惊.
这已经几乎是在谴责了.
贺穆兰有些不喜这老和尚的语气.这种"我是好的只是你们不懂欣赏"的高高在上让她有些不太爽.
所以她出口反驳了.
"虽然是善意,却增添了别人的烦恼,就要去反省一下是不是真的照顾到了别人的感受.你待客之前不问问客人到底喜欢喝什么,不能喝什么,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把好的东西端出来,又怎么能期望每个人都和你想的一样呢?"
"施主说的是.只是若是原本还是这个口味,突然有一天就不爱了呢?茶,不管在案几上还是在地板上,茶可任意从这个容器换到另一个,茶还是茶.可人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枯禅意有所指.
"那就改!"
贺穆兰抿了抿唇.
"你反正是为了把茶卖出去,买的人都不喜欢,你就只能自己饮了."
"施主啊,茶若改了味道,还是茶吗?"
"你没见过后世的茶,又怎么知道后世的茶就是现在的样子呢?"
贺穆兰只要一想到后世那序清香扑鼻,或回味悠长的茶叶,再想到现在从压成饼一样的东西上敲下一堆茶叶末子,再加上姜,盐和各种怪东西煮出来的"茶",就有些没好气地堵了回去.
"改变味道……吗?"老僧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或许真是这样吧.但我们这一辈儿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若是三五年后,沙门还留有余火,希望能烧起新的火焰."
"会变的."贺穆兰叹了口气.
佛门以后的改变,称得上是与时俱进呢.
"施主与我佛门有缘,如今却魂魄四散,命不久矣,老衲愿结个善缘,给施主一个提示……"
他念了句经文.
"……你知道我是谁?"贺穆兰见他似乎很了解自己的样子,心中莫名的不安.
在各种小说和电视剧里,若出现这么一位全身上下都像是在说"啊已经有上千年没有人来看过我了"的高人,不是真的高人,就是可怕的妖怪.
"古往今来,像是施主这般天赋之人总是不能善终,概因杀戮太过的缘故.只是施主虽然杀戮不少,可善缘更多了,是以功过相抵,亦能善终."
"只是施主现在依然在遭受劫数.这劫数正是来自于你自身."
"你天生神力,概因身体里有一股旁人没有的‘神气’在扭转.但也因为这股‘神气’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盛,你的凡俗之躯总有一天不能承受,终将暴毙于壮年."
贺穆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狄叶飞则是已经站起身来,露出一副随时会揍他的表情.
显然,枯禅是个瞎眼老和尚,自然是看不见他的表情的.
"应该曾有人想取走你身上的‘神气’,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变故,使你如今魂魄不固,意识不清.当世的高人里,只有那位被称为‘国师’的寇道长和我沙门的惠始法师有这样的本事.但惠始好几年前早就去了,所以你若想找寻原因,最好去平城寻一寻那位寇天师."
"当然,老衲是.[,!]不建议你这么做的.既然是劫,你已应劫而生,又何必想着结束呢?"
"大师的意思是,寇道长会对她不利?"拓跋晃出声相问.
"不,既然是自身的劫数,那一生一灭,都来自于自身.若劫数真的发生变化,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贺穆兰听了一脑子"神气","劫数"之类的话,心中已经模模糊糊有了个想法.但她毕竟是个唯物主义论者,所以听完后只觉得不足一哂,那寇道长,也没有什么去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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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曾有人说我……"拓跋晃抱着一丝刚张开口,就被这僧人打断了.
"这位贵人,你的命运不是老衲这样的人能够指点的.就算你让老衲一定给你个答案,老衲的答案也是‘没有什么问题’."枯禅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
拓跋晃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若真是没有什么问题,他只要直言就可以了.可是他却扯出这么一大堆理由,想来寇谦之的预言确实是真的.
命运究竟是什么呢?竟然能让凡人看透?
他侧眼看了看完全不被老和尚话影响的贺穆兰,心中有些暗暗的羡慕.
一样是劫数,她应劫而生,他却要应劫而死.
她得到了枯禅的指点却不以为然,而自己苦求指点而不可得.
那声"天人"和"夜叉",到底指的又是什么?
拓跋晃和贺穆兰等人在静室里坐了一会儿,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拓跋晃难免露出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贺穆兰坐着实在是无聊,和陌生的神棍坐在一屋却没有话说的感觉太差,所以她借口"内急",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枯竹和阿单卓正在比划着什么.她好奇的眯了眯眼,走近了距离看他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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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心一意的想让你感受我们的善意,你却说我给你的茶是毒药."
枯竹做了个喝的姿势,伸出一根手指.
他说话结巴,已经习惯了和师父以这样的形式交流.
阿单卓皱了皱眉,有些为难的伸出了两只手指,晃了晃.
‘我发誓我绝无二意.’
枯竹使劲摇头.
阿单卓见他摇头,脸上有了怒意,甚至伸出了拳头.
他从腰间卸下一个小布袋,在里面掏出几个鸡蛋,剥着吃了起来.
这样的举动也让枯竹咬了咬唇,一扭头就跑了.
贺穆兰在一旁看两个少年的默剧看的一头雾水,等枯竹跑的没影子了才走了过去.
"你和他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贺穆兰拍了拍阿单卓的肩膀.
"他和我说,因为我喝茶那事惹恼了他,所以中午吃饭我只能吃一碗饭."他伸出手指,做了个"一"的姿势.
"我说我一碗哪里吃的饱,至少要有两碗!"
他伸出两根手指.
"结果他拼命摇头,连那一个都不想给我了.我心想又不是没有吃的,何苦惹他讨厌,便伸出手告诉他,我什么都不会拿."
他伸出拳头捏紧.
"然后他大概羞愧的跑掉了."
阿单卓吃了一口鸡蛋.
"这小和尚忒小气.不就是把他给的苦丁当成了毒药吗?后来我也道过歉了,结果他还耿耿于怀,特地跑过来和我示威!"
"呃……"贺穆兰摸了摸下巴.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好像不是这么回事的样子……"
"不会错的!我和村头的小哑巴玩了许多年,我一直是这么猜他说哈的."阿单卓十分肯定的把手中的鸡蛋吃完了.
"花姨,还是好饿,我们中午留在这里吃饭吗?"
"拓……贺光不想走,前面的路又断了,我们准备中午在这里弄点热水就着我阿母的胡饼垫垫肚子,下午再原路返回."
贺穆兰也被这一早上的事弄的心中烦闷.
"早知道不选什么捷径就好了.无论是行路还是做人,指望捷径果然往往都是被坑的命."
"花姨你在说什么?"阿单卓有孝愣.
"啊,没什么."
拓跋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各种旁敲侧击的想要找到答案,但那位瞎眼僧人就如同贺穆兰没来时那么的沉默,所以到所有人都吃完了午饭后,拓跋晃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了无用功.
中午,寺里一老一小两位僧人陪着众人用了午饭.待粥饭端上来后,阿单卓沉默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饭.
熬的稀稀的粟米粥和水没有什么两样,配上几根咸菜,还有煮熟的豆子,这就是他们的午饭.
贺穆兰看着那一堆白水煮的豆子胃就有些痛.这花木兰的原身有胃胀气的毛病,也不知是不是多年行军打仗留下来的后遗症,所以她在花家的时候是不吃豆饭和豆子的.
"你们平日就.[,!]吃这个?"
贺穆兰看着枯瘦如柴的"枯禅"大师,和穿着大僧袍看起来像是风筝在地上飘一样的枯竹,有谐疑给他们取法名的那位僧人大概是下了什么诅咒.
"出家人全靠别人供养,又怎能苛求别人一定要给予锦衣玉食?一粒米是善意,一碗米也是善意.如今我将这善意分与你们,请不要小看它们啊."
枯禅端起碗,念了一遍经文,这才抿着唇开始喝起粟米粥.
这话倒让他们不好多言了.
他说的没错,和尚自己不事生产,别人给什么就吃什么,能够吃到食物就已经是万幸了,怎么能同情他们过的清苦呢?
贺穆兰拿出自己随身带的胡饼,这是花母拿上好的麦粉做的,又好吃又扛饿,就是没热水的时候有些难以下咽.
她把饼子掰开,分成三份,自己一份,老和尚一份,小和尚一份.
然后开始吃了起来.
枯禅目盲,看不见贺穆兰做了什么,枯竹却是叫了起来.
"施,施主……我我……"
"别客气.你们把村民的善意分给了我,我如今便也把我的善意分给你们.我从你们那里得到了善意,你们在接受我的善意,岂不是很公平吗?佛家讲究因果轮回,这便是轮回了."
贺穆兰三两口吃掉了自己的胡饼,半点不嫌弃的喝了两口热粥.
"施主,我,我我们吃吃吃吃不了……"
"木兰让你们吃,你们就吃吧."狄叶飞也依葫芦画瓢的将胡饼掰成三块."你这小和尚年纪还这么小,每天喝稀粥怎么行.就不想着在屋子前后种点菜什么的吗?"
"我我我们……"
贺穆兰看见小和尚面前不一会儿就堆上了好几块胡饼,阿单卓,拓跋晃都分了自己的给他们,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大家都是好人.
这两个僧人终于能吃饱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不要太感激她哟!
吃饱了饭后,贺穆兰问清村民做的太彻底,根本就没有留下出去的路,也只能扼腕的选择掉头回去.
虽然这样做也许会错过宿头,也到不了项县,但白鹭们说用他们的令牌可以在任何一个衙门借宿,贺穆兰也就打消了疑虑.
这沿途还有好几个下等县,只要是县城,总是有府衙的.
拓跋晃留下几颗珍珠算是香油钱,几人辞别的枯叶寺的两位僧人,开始折返回头,向着来时的路归去.
良久后.
他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师父,我,我我我们,是不是该,该,换,换个地方了?"枯竹有些不舍的看着面前的寺庙.
"是该换个地方了."枯禅赤脚行走在地上,脚上竟光洁如玉."哎,接下来几年,佛门将受灭顶之灾.天下之大……"
他浑浊的眼珠上下翻动了一下.
"又有何处是我们的容身之处呢."
"花姨,你能说出‘因果轮回’,难道你也信佛?"拓跋晃驾马亲热的挤在贺穆兰的身边,问起她这个问题.
"不,我不信佛,事实上,我什么神明都不信."
"竟是这样吗?"
贺穆兰是个无神论者,作为一名法医,她不相信有什么神佛鬼怪.不然她早就被自己吓死了.
不过,自从自己穿越过来以后,她倒隐隐约约相信死后有灵了.
呃,她帮那么多"兄弟"剖过来剖过去,他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是的.我不信这些.而且,我认为一名合格的君主,最好也不要相信任何的教派."贺穆兰思考了一会儿,用比较慎重的语气说道:
"在某种程度上,无论是道教佛教,还是什么其他的教派,都能使人固步自封.那写似牢不可破的顽固的教义,往往就是压制并消灭我们想象力与创造力的罪魁祸首.因此,思想常常会被桎梏,一猩以继续思考的问题亦常常因此而停滞不前.
她想起欧洲的黑暗世纪.
"为君者,需要听取所有的声音.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无论是有利的还是有弊的.作为首领,他必须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取最适合自己的用,而不是以什么作为依据."
"什么都要听吗?"
"是的,举个例子吧.你是鲜卑人.你学的是汉人治国的经典,用的是鲜卑人打仗的法子,统治着大魏的百姓.在你的百姓里,有鲜卑人,杂胡,汉人,还有西域人.每个族群的信仰都不相同,你若只接受一种,便是不公平.因为你的百姓是一样的,你所有的子民都有选择不同信仰的权利……"
"所以,什么教义都尊重,但不表现出自己的好恶来,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一视同仁,将它们变成利于统治的信仰才是真正聪明.否则的话,你抑了佛,道门兴起,你再去抑道,何时才能安宁呢?"
"花姨也觉得我父皇抑佛做的对吗?"
"啊……我没说他不好."贺.[,!]穆兰左右看了看,见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他们这边,连忙小声又急速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不对.但他没的选择."
"我刚刚说过因果轮回对吧.如今佛门弟子激增,这便是果.造成果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连年征战,而人人都不想打仗了.家中的男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这让很多人情愿倾其所有去供养寺庙也不愿意再看着亲人送死.这便是‘因’."
"你是监国的太子,见识应该比我更广.这点你承认吧?"
表情有辛重的拓跋晃点了点头.
贺穆兰满意的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如果一直要这样征战,百姓过的越来越苦,这种事情是禁不住的.没有佛门,还有道门,连什么地方都没得逃了,就该造反了."
"陛下如今抑佛,要么是觉得天下已平,那些被吓得惊慌失措的男人们该回家去了;要么就是还想继续征战,需要更多的男丁……"
贺穆兰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拓跋晃.
"太子殿下,你能不能告诉我,如今的局势,到底是哪一种呢?"
……
拓跋晃低着头,不敢去看贺穆兰的眼睛.
"殿下知道木兰为何从军吗?"
"不是因为家中父亲年迈多病,弟弟又年幼吗?"
"是这样,也不仅仅是这样."
贺穆兰笑的极为温柔.她一想起那位女英雄与众不同的想法,心中就熨烫的仿佛连四肢五骸都温暖了起来.
"大魏前线和后方分的非常清楚,南方的百姓安居乐业,北方六镇囤积重兵和军户,负责为大魏征战.木兰生于北方六镇,从小见惯乡里男儿接到军贴就立刻出征……"
她那看起来平庸无比的面容,仿佛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微微的光.
如今他们不像是走在林间偏僻的小道上,周围充满着有些过于安静的严肃感.
"大魏的女子们送走了父亲,丈夫和儿子,换来了后方的和平.男人们为了保护妻小而在沙场奋战,在我们那里,最怕看到的不是军府送来的军贴,而是穿着黑衣来村里报丧的兵丁……"
"‘男人们为了保护女人和小孩奋不顾身,而如今换我来保护一次男人,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花木兰要去替父从军."
拓跋晃看到贺穆兰的脸上泛起了微笑.
"殿下,能够保护人的内心和生命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佛祖."
"这一点,请你务必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