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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梓月从来就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姑娘,一听说她来了,元小公爷挑开的眉头都又皱紧了,只拿一双无可奈何的风流眼瞥向赵樽.
"让她进来."
赵樽淡声吩咐完,那郑二宝便诺诺后退着下去了.
"你也回吧,明日我再去诚国公府."
看着椅子上那位端坐着一本正经的爷,元祐捏着下巴拿手肘在案几上,一双黑幽幽的勾魂眼儿浅弯着盯他,"收义女这事儿,要不要告诉我小表妹知道?想来她应该会高兴才是."
揉捏着眉心,赵樽冷隽的目光一沉,眸子微微有寂.
"不必告诉她."
哈了一声儿,元祐一脸风情的笑意.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十九叔,您这是紧张呢,还是要给她惊喜呢,还是怕我小表妹不同意,你降服不了,才想要先斩后奏呢?"
这个问题很是刁钻,而元小公爷难得逮住他十九叔有这样儿的时候,那更是卯足了劲儿地想要奚落,可那位爷压根儿就不睬他,绷得住那冷硬的面儿,只冷飕飕剜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捻起一颗棋子.
"听阿七说那新郎粉,并非玩笑,确实是有的."
一听说那"新郎粉",元小公爷风骚的俊脸一黑,顿时就觉得身上刺挠了起来,想想那新郎粉不仅治住了他,就连范从良都为了它扛住了诏狱里的大刑,活生生自个儿去认了罪,愣是没有扯出楚七来,那得是多厉害的东西?断子绝孙啊,他还不撤为哪般?
咳咳有声儿,元小公爷起了身.
"天禄,那我,先行一步,告辞."
他一出书房的门儿,便与刚好进门的赵梓月撞上了.只见那小丫头背上捆了好几根柴火,脸上和脖子上还有一些浅浅未退的红点子,在烛火下显得尤为滑稽,瞧得元祐哈哈大笑了起来.
"喔唷,小魔女这是怎么了?"
"我要你管!"赵梓月与元祐向来不对盘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儿,便侧开身往里走.
元祐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一双眼睛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明白了,看这个样子,定然是我小表……"
"少鸿!"赵樽冷冷沉声打断了他,"你不是着急吗?"
"啊哈"一下,元祐反应了过来,冲他拱拱手,"对对对,我着急,我着急得很.后院的小美人儿还等着我呢."
元祐笑着离开了,赵樽仍是正襟危坐,看着面前乖顺下来的赵梓月.
"找我有事?"
"十九哥……"拖长了软糯的声音,赵梓月偷偷瞄他好几眼,有些委屈,有些害怕,瘪了好几次嘴巴,才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背上捆着的柴火,苦着小脸儿说,"你看我都负柴请罪来了,你就不要再板着脸了好不好?"
一句"负柴请罪",让立在边上的郑二宝那个文盲都很是受伤,垂下眼睑,想笑又没敢吭声儿.赵樽揉搓下太阳穴,难得还能淡定着看她.
"说说,何罪之有?"
赵梓月来了晋王府已有好几日了,除了那天突然生疹子,赵樽都没有去青棠院里瞧过她,她又怎会不知道她十九哥定然还在气着她?眼睛里闪过一抹委屈的情绪,她不舒服地蹭了蹭背后的柴火,悻悻然地说.
"那日是我不对,是我先差了人在那个楚七的被子里头放蜘蛛的,我原本也就是想要吓唬吓唬她,让她收敛一点,不要再癞蛤蟆还想吃鹅肉了,他哪里配得上十九哥你?"
"说重点."
"是……"赵梓月更委屈了,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敢张扬,唯除在赵樽面前,就是一个乖宝宝,"十九哥,你如今与他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你都不知道,招了多少人闲话,宫里那些女人,没事就故意在母妃面前说你与他如何如何,气得母妃都生病了,吃了好几副太医开的汤药没有见好,十九哥,梓月也不喜欢别人那么说你,每回我听见,我都想去把她们的房子给点把火烧了,看她们张狂,还敢说你,还敢气我母妃……"
一扯,赵梓月就又没了重点.
她嘴里那些恼恨的人,全都变成了宫里的娘娘主子们.
赵樽不由蹙起了眉头,轻咳了一声儿.
"继续说请罪的事."
赵梓月嘟了嘟嘴巴,憋屈地垂下了眸子来.
"我放蜘蛛吓唬他是我的不对,我欺负了哥哥心爱之人,也是我的不对.可他愣是想个由头逼我吃蜘蛛是他不对吧?"说到这里,见赵樽冷眼扫过来,她赶紧缩了缩脖子,"好吧,全是我不对,今天我已经负柴请罪来了,哥哥您就大人大量,不要与梓月计较,我们兄妹两个讲和了,好不好?"
淡淡地看着她,赵樽眉目松开了一些.
"知道就好."
赵梓月吐了下舌头,"那哥哥你是原谅我了?"
赵樽一叹,"我怎会与你个小丫头计较?切记,下次不可再犯."
一听他这话,赵.[,!]梓月立马就开心了起来,两三下把后背上捆着的柴火给甩开了,拍了拍手,便兴奋地喊等在外头的小丫头青藤进来.
"我晓得哥哥连日操劳军务辛苦了,除了负柴请罪之外呢,还亲手下厕炖了汤,温了酒来给哥哥宵夜,是我亲手做的哦,你看我的手."
赵梓月摊开手来,白嫩嫩的手指上,果然被烫了几个水泡.
"所以,哥哥你得多吃点儿."
赵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黑眸淡然扫了她一眼.
"端过来吧."
那青藤行了礼,并将手里的食盒打开了,端上一个白瓷儿的汤盅,又端出一壶半温的酒,还有几碟下酒的小菜.盛了一小碗汤出来,细心地用勺子给搅了一下,一一放到了赵樽的面前.
"殿下请用."
赵樽没有看面前那些个精美的菜肴酒水,只对赵梓月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休息吧,好好呆在青棠院里,不要乱跑,等疹子退了,就给我回宫去,免得母妃操心."
"不!我不走."
赵梓月喊得有些急,见赵樽看了过来,又略略有些紧张,搓了搓那个起泡的手指,垂着眸子走到赵樽的案几前来,亲自端着那汤碗,嘟着嘴巴凑到赵樽面前,"我得看着你吃,要不然我一走了,你又要偷偷倒掉,或是赏了哪个奴才,可不是白白费了我的苦心?"
她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
赵樽面色稍稍一凛,却是没有多说,仍然只是看着她,"梓月,你十四岁了,不小了."莫名说了一句,他微微一顿,却是端起了那个汤碗来,一口灌了下去,目光冷寂地盯住赵梓月.
"好了,我喝了,你下去吧."
被他那过余沉重的声音一激,赵梓月身上凉了凉,目光有些闪躲.
"哥哥,再吃些酒吧,这桂花醇是我从宫中带过来的,母妃也很喜欢喝的呢,喝完了,整个人身上都有桂花的香味儿,可好闻了."
赵樽看着她,"好."
没有用酒杯,他直接端起酒壶来,一仰脖子,将整壶桂花醇给倒了个精光,然后优雅地放下酒壶,盯住赵梓月.
"还有旁的话说吗?"
赵梓月面色白了一下,她这个十九哥向来就让她猜测不透,今儿晚上如何配合,更是让她原本的忐忑变成了强烈的不安.摸了摸头,她嘴皮子动了好几下,结果还是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我,我想说,在梓月的心里,哥哥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再没有别人比哥哥更重要了.梓月希望哥哥的心里也是如此,千万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什么人,对梓月生出一些嫌隙来."
赵樽神色一冷,垂眸不再看她.
"她不是不相干的人."
赵梓月狠狠一咬下唇,刚才那瞬间生出来的犹豫,都因了赵樽这句话又没有了.她最重要的哥哥,若是被一个女人夺走还好,怎么可以被一个男人给夺走了?
上前一步,她突然一把抓住了赵樽的胳膊,目光里流露出一些哀求来.
"十九哥,自从你出宫分府,我们兄妹两个好久都没有在一处说说话了,梓月很是想念十九哥,可你却总是在忙,一年到头都在忙,我过几日回了宫,指不定哪天被父皇指了婚,就嫁人了,更没有机会见到你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回青棠院."
赵樽看着她,没有说话.
"好不好?"她又摇了下他的胳膊.
静默了片刻,他才开口,"好."
……
……
去青棠院的路上,一片寂静.
好久没有与哥哥相处的赵梓月很是兴奋,几乎都快要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了.一路上,她说说笑笑,说宫里头那些趣事,说她小时候做过的糗事儿和坏事儿,说得眉飞色舞,完全就像一个好不容易要到了糖吃的小孩子.赵樽只是静静地听着,除了衣袍在夜风下时不时拂出来的声音,都不见他应声儿.
"十九哥,你知道以前魏国公府那个胆小怕事的七小姐吗?"赵梓月说得她欺负人的事儿,不免有些沾沾自喜,"那个时候,父皇最喜欢招了他的那屑子家眷一起出去狩猎游玩,那个七小姐比我还大上一岁呢,胆子比老鼠还要小,每一次让她陪我去玩,杀了她都不肯去,我便最喜欢欺负她了,因为她太傻了,怎么被我欺负都不会去告状,后来……"
一直没有听到赵樽有回应,赵梓月说得无趣,又住了嘴.
"后来如何?"
没有想到她十九哥对这个事儿感兴趣,赵梓月奇怪了一下,又开始笑了起来,"有一次狩猎,大概是我十岁多的时候吧?还记得那晚上天很黑,我把她给骗了出去,留了她一个人在山上.我以为她是会找回来的,可她实在太傻了,一直都没有回来,吓得我睡不着觉,又偷偷派了人去山上找,却是不见她了.天亮以后,我猜她是被野狼给叼走了,哭着跑去见了母妃,才听得母妃说,她身子不舒服,被送回京师去了."
"后来呢?"
又被追问了一句,.[,!]赵梓月奇怪的看了赵樽一眼.
"后来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到是听了不少她的笑话,她原本不是被父皇指婚给绵泽大侄子的么?可绵泽大概也是嫌弃她太傻,不肯娶她了,愣是要娶她家的三姐.听说她哭闹了好一阵,还大雨天跑去东宫门口跪着,要见绵泽一面,却被人给赶了出来,闹得人尽皆知,失了大家闺房的体面,让魏国公很没有面子,后来就把她关在府里头禁了足,不许她再出来.我还听人说,她好像疯了,比以前更傻了……"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可除了夜风的呜咽,赵梓月却没有听到哥哥的回答.
"十九哥……"她抬头,嘟着嘴巴看他,"我后来也后悔来着,我那时候太不懂事了,可我也没有怎么着她,我就是骗了她出去,想吓唬她,想让她求饶,陪着我玩耍.可她真是傻……连求饶也不会,我真的有派人找她的……也不晓得为什么,我后来总是回想起那个晚上,一想到就会做噩梦,梦里的天总是那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十九哥,我总感觉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你现在就懂事了吗?"
低低的,沉沉的,赵樽的声音听上很冷.
"十九哥……"
赵梓月心里像被锤子给擂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自个儿今天晚上做的事情.挠了挠头,想要告诉他,可却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终于又咽了下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赵樽撑了一下额头,"头有些晕,大概吃多了你的酒."
偷偷瞄着他的脸色,赵梓月双手抠着手心,显得非常的紧张,一张红疹未退的脸蛋儿上全是窘迫,就连呼吸都重了起来,可终究她一咬牙,还是没有招供,只把话题岔到了别处.
"我来的时候,母妃说你好久都没有去瞧过她了,她心里很是惦念你,可又没法子出宫来.哥哥,你若得了空,去瞧瞧她可好?"
轻嗯了声儿,赵樽不置可否,突地脚步踉跄一下.
"哥哥,你怎么了?"赵梓月上来扶他,语气有信乱.
"头痛."赵樽淡淡地说.
听了这话,赵梓月又是心痛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一颗心脏里如有小鹿在不停乱撞.她不敢正眼去看赵樽,连出口的声音都颤了不少.
"到青棠院了,十九哥,我扶你进去歇息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梓月还有些担心他会不同意.没有想到,他似乎是头越发晕眩了,撑着额头的手有孝颤,眉头也越蹙越紧,点头嗯了一声儿,没有拒绝.
赵梓月心里一喜,招了招手,让在后头远远跟着的郑二宝过来,两个人一起扶了他入了青棠院偏屋的内室,倒在了床上.
"郑二宝,你出去吧,我会照顾我哥哥."
抑止住快要跳出喉咙口的心脏,赵梓月冲郑二宝摆了摆手.
"可是……"郑二宝有些犹豫.
生怕他在这里坏了事儿,赵梓月叉着腰身,小脸儿陡然一黑.
"还不快滚出去?非得逼本公主生气是吧?"
"是,公主."
郑二宝身子颤了下,耷了耷眸子,瞄了榻上的主子爷一眼,叹着气儿出去了.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赵梓月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哥哥,十九哥……"
她走到榻前推了他一把,他却只是半眯着眼,低哑地唤了一声"阿七",像是根本就认不出她来了一样.赵梓月又是气恼又是生恨,咬紧了牙齿.
"十九哥,对不住了,梓月也是为了你好,你醒来不要恨我.我只是想帮你改正你的错误,不想看着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赵梓月知道她如今没有退路了,做与不做明日等哥哥清醒过来,都会知道是她做的,为了挽救她最最重要的十九哥,为了不让他在一个男人身上浪费感情,做出那种让母妃伤心的事情来,她决定继续做下去.
偷偷打开内室的侧门儿,她去了隔壁的房间,看了一眼那个静静立在窗前等待的女人,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无奈的低喊了一声.
"你去吧."
那女人默了一下,转过身来,对她福身.
"多谢梓月公主成全."
"你不必谢我."赵梓月有谐躁,"对我哥哥好点,好好侍候他.他那个人看着不近人情,可你若真成了他的女人,他是不会薄待了你的,还有我,我母妃,也会感谢你,我父皇也会感谢你,你的家族都会为你骄傲……"
那女人目光微微一闪,"是,公主."
内室那镂空的紫铜香炉里,烧着幽幽的蘼芜淡香.
那女子月白色的轻缎寝衣里头,是一件浅粉色的柔纱衵服,头上一顶同样月白色的薄薄纱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见容貌,可从那窈窕婀娜的身段儿来看,是一个娇好清和的女子,穿得虽不艳丽,却淡雅而清贵,自有一番女子淑静的风韵.
她走得很慢,脚步是用挪的.每一步都极轻,极轻,屏气凝神,每挪一步,都似有幽香从她刚刚.[,!]沐浴过的身上传出来.她慢,却不犹豫.一步步坚定地往那榻上的人走了过去,烛光之下,她长长迤逦的裙摆将玲珑的身形儿拖得老长……
赵樽没有睡着,面色有斜红,半眯着眼睛看她,袍子的领口被他自己扯了开去,露出一片紧绷结实的肌理,一张从来冷寂的俊脸因了药性在灯火之下,泛着一种让人心醉的惑人气息.
即便做好了准备,她的心还是跳得很快,脸还是很烫.
都说美男的魅力在于眼神儿,被他那半阖着似有万千种钩人魂魄的眼神一瞅,她慌乱得越发狠了,喉咙像被人扼住,想要逃开,更多的又想要靠近.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端详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第一次有机会用如此虔诚的目光膜拜他满是力量的身子.
他近在咫尺.
比任何一次都要近.
他向来习惯了疏离与冷漠,酷烈与肃杀也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从来不允许哪个女子多靠近他一步.也只有此刻,这尊贵得让人不可触碰的晋王殿下,才会给人机会靠近.
站在榻前,她看着他,慢悠悠地跪了下去.
磕头,将头贴在冰冷的地上,久久没有抬起.
"爷,妾身有罪."
没有人回答她,良久,她又抬起头来.
"可妾身不悔."
她低低的,似嘲似笑地说了一声儿,站起身来走到榻前,想要去抚一下他的眉眼.可手刚刚伸出去,没有想到,那原本神志不清的男人却突地偏开头去,一挥手,便扯开了她头上的纱帽.
"好大的胆子."
"爷……"她大吃一惊,吓得跌坐在地,
赵樽一只手撑着床沿,一只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默默地盯着她,一张潮红的脸上,全是冷酷的,阴鸷的神色,那眼神儿如同刀子一般剜过来,像一头准备捕杀猎物的狼,眼风掠过,满屋都是凛然的冷意.
"谢氏,爷倒是小瞧你了."
谢清芷身子一颤,抬眸看着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可被赵樽那森凉冷漠的目光一扫,她觉得全身都像结了冰,整个人都冻住了,一层阴霾笼罩过来,锁住了她想说的话.
她知,一切都解释不清楚了.
她更知,连同上一次对东方婉仪下药的事情,都会被他理解为她的自编自演.
轻呵了一声儿,想想,她却是又笑了.
"公主让妾身沐浴准备的时候,妾身还有些奇怪,依了爷的心性儿,又怎会随便让公主给下药戏耍了?想来,爷为什么吃下那些酒,喝下那些汤,就为了抓住妾身,顺便看看到底是谁在指使公主吧?"
赵樽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冷冷盯着她,一汪深不见底的眸子,深邃冷漠,瞧不出半点儿情绪.
"可惜,你知道得晚了."
谢清芷没有动,也没有的挣扎,只是看着他.
"如果妾身告诉你,不是我做的,爷您会不会信?"
赵樽有些头痛,不太耐烦听她多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只是对匆匆推门而入的两名侍卫淡声说,"谢氏教唆公主,有失妇德,带下去,明日遣回谢府."
"是.殿下!"两位侍卫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谢氏身子整个儿都软了,半跪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烛火之下宛如天神一般的男人,轻轻抬起手来,像是要隔着空气抚一下他的眉眼,又像是后悔刚才没有做好那个动作,失去了一个近距离触摸他的机会,眉眼之间满是浓浓的涩意.
"妾身太傻了!妾身该知道的……爷的身边常年都有侍卫跟着,如果不是爷自个儿愿意,又怎么会落入了公主的圈套?是妾身……太贪心了,鬼迷了心窍."
"如夫人,请."
一名侍卫躬下身来,提起谢清芷的胳膊,她也不怎么挣扎,起身踉跄了一下,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自嘲,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多谢爷留清芷一命."
她定定地看着满面冷意的赵樽.
然后,含着笑意一转头,看向侍卫,"我自己走."
再怎么说她都是府上的如夫人,侍卫垂着眸子便松开了她的胳膊,可愣是谁也没有想到,她凄然一笑,整个人突然往赵樽身上扑了过去,张开的双臂,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求死般的绝望……
"爷,抱抱我吧."
换了别的男人,很难拒绝一个这样儿的女人.
可谢清芷太不了解他.赵樽最讨厌受人胁迫,不论是何种形势的胁迫.
只见他冷脸一黑,虽说吃了赵梓月的药,反应却未迟钝,袍袖狠狠一挥,那谢清芷便撞在了他手臂上,整个人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撞得那青瓷的花瓶滚了两圈儿,碎了个七零八落,也把刚刚听到消息闯进来的赵梓月给吓得尖叫了一声儿.
"十九哥……"
赵樽眸色赤红,可赤红里又满是冷意.
他看了赵梓月一眼,什么话.[,!]也没有对她说.直接一拂袖子,转身出了屋子.
"回宫前,不许公主出青棠院."
哇啦一声儿,赵梓月被他的样子给吓住,声音呜咽了起来,想要上去拉他,可看着他寒得透骨的身影,却又是不敢.
"十九哥,你听我解释……"
她大声儿哭了起来.
十九哥对任何人都不算太亲近,可他以前待她是极好的.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发过脾气,而他曾经有过的暴怒样子,她都快要记不清了,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会是对她这样儿.
那种孤傲寒冷,像是他凉透了心.
又像是,他再也不会对她这个妹妹好了.
"十九哥,梓月错了……"
哭丧着脸,可她怎么哭,都没有哭回来赵樽的安慰.抹着眼泪,她满肚子的委屈都找不到地方发泄,看着地下的谢氏,吸着鼻子狠狠一跺脚.
"你也真是无用,怎么连个服了‘入门欢’的男人都勾引不了?"
谢氏面色变为苍白,却是又笑了.
"是妾身无用."
她的笑很复杂,有自嘲,有讥讽,也有释然……
三年前,在她出府的前一晚,她娘亲曾对她说过,男儿是铁是钢,女儿是水是泥,男儿的心再硬,也抵不过女儿的柔软.只要她温驯听话,懂事体贴,晋王总会善待她的.
她娘亲还说,男人要女人,大多不与情爱有关,在房闱之事上,也与男人的教养和道德无关,一个正当盛年精力旺盛的男子,怎么可能长久的禁欲而不碰妇人?娘亲希望她能成为晋王心里那个人,为她争一口气,能让她在父亲面前多一份脸面.
一个妇人的好与坏,总是维系在男人的身上.
她娘亲如此,她也是如此.
所以,她总是听娘的话,乖乖地等待,可一等三年,晋王待她薄么?不薄.认真说来,不管哪个王爷府上的侍妾,都未必有晋王府上的来得轻松自由.她们不需要侍候主子,不需要去讨主母的欢心,只要她愿意,也不需要与谁勾心斗角,因为谁也不比谁得宠……而她娘的话,却从来没有在晋王身上得到体现.可也就是那样禁欲而自爱的赵樽,深深的迷住了她.
想曾经,她信心满满的入晋王府,对他充满了好奇,充满了探索,想要近一步,再近一步,直到信心一再被消磨,消磨了个干干净净,突然看见梓月公主递过来的稻草,她想要抓住,疯狂地想要抓住,想得忘了她娘的嘱咐,要安分……
是她不安分,才有了如今.
打了一个冷战,她知道,她没有路了.
……
……
为了避免赵梓月那个小魔女来搞破坏,夏初七这几日都睡在良医所里.平素要像今儿一样累跑了一天,她一占枕头就能睡过去.可今儿白日里她搞死了夏巡,晚上却有些睡不安枕.
她救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杀过人.
这是第一次,虽然不是她亲自动的手.
想象与实际其实有出入,杀人之后,心总是不太淡定.
她承认,自个儿还是太过善良.不好,不好,真的不好.
她扯着头发胡思乱想着,又拼命想要岔开思绪,不去想夏巡脖子上汩汩涌出来的鲜血和一双瞪大的死鱼眼睛.嗯,想她的青霉素.如今她已经收集了一批食物腐烂后生成的青霉,注入了她自行做出来的培养液里.再过一些日子,便可以进行过滤和提纯了.
迷迷糊糊中,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而良医所在晋王府的前殿范围,离后面的承德院和青棠院都非常远,所以那边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知情.可这好不容易与周公见上面儿,突然觉得身边的榻沿往下一陷,接着一个沉重的物体便压了上来,吓得她睡意全消,噌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谁!?"
"你家爷……"
低低的嗓音,带着熟悉的韵味儿,顿时赶跑了她的瞌睡虫.
就说嘛,外头有守卫,别人又怎能进得来?
吁!她松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抚上他的脸,嘻嘻直笑.
"想我了?来看我?"
轻"嗯"了声儿,那人浓重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同时,手上滚烫的触感也吓了她一大跳,脑袋嗖的一下就仰了起来.
"喂,你怎么了?脸咋地这么烫?"
"楚医官……"赵樽干燥的手指縻挲着她的下巴,一双灼灼的眸子,在黑暗里逼视着她的眼睛,"没事,爷只是有些热."
"热?"
夏初七自然看得出来他很热,而且不是一点半点的热,那简直就是整个人都快要着火了.推开了他的手臂,她试图起来替他把脉查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肩膀刚刚抬起,又被他狠狠摁住下一压.
"我勒个去!赵樽,你吃了多少酒?"
脊背被他给撞得生痛,她呲牙咧齿地低咒了一句,吸了吸鼻子,便闻到了空气里一股子酒.[,!]味儿还有淡淡的沐浴清香味儿.看得出来,这厮不仅吃了酒,还是洗过澡才过来的.可这大半夜的,跑过来干嘛?丫太不劲儿!她满肚子都是疑惑,可屋子里黑沉沉的,窗口的光线很暗,她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又哪儿会知道他着了什么魔?
"你起开,我去点焟,替你醒醒酒."
她又一次想要起身,可这一回却被那货给拎着领子又摁了回去,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床头的木板上,痛得她"嗤"了一声儿,简直想宰了他.
"哎哟喂,赵王爷,赵十九,赵阎王,我服了你了好不好?你丫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呀,我好端端的睡个觉,你吃了酒跑我这儿来撒什么疯啊?"
"阿七."他低低喊她,那温热的气息便喷入了她的脖子.
"哈……你嘛呢?痒死了!"
叽叽笑了两声儿,在他浑浊的喘声儿里,夏初七一直没有弄懂这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平素吃了酒也不像今儿那么失态的呀?他就那样抱紧了她,像一头大熊似的不停拿鼻子拿唇往她的脖子里蹭,却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让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算了,不都说男的都是大孩子么?
这货难得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她不哄哄他,岂不是错过了机会.
她翻着白眼儿,轻声儿哄他.
"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又痛了?"
"无事."他低低说.
他还无事?行,就算他无事,可她有事好不好?
整个儿被他的身子给压着,他身子又重,弄得她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实在吃不住,又拿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觉得烫得惊人,不像正常的状态.可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好不容易才扼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动,我给你把把脉……"
"嗯……"他声音很沉,呼吸很热.
他的脉搏在她的手中跳动,他的心脏离她很近,这样儿的状态,让夏初七好不容易才静下了心来.可一静心,他那个脉象便让她大吃了一惊.
"赵樽,你中毒了?"
"无碍!"
"无碍你个头.起开,我去掌灯."
"本王说了无碍."
又一次紧紧抱住她,他高热的身子有孝颤,黑暗里他不容她离开,嘴巴贴着她的耳朵,低低的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呼吸更加浓重了起来,那喷洒在她耳朵里的气息,烫得她一个哆嗦.
"赵樽!"
她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不住拿手去推她.
"阿七……"
想不到这个中了毒的家伙,不仅没有让开,还像是动了色心一般,死死地摁住她本来就单薄的小身板儿,一下子含上她的耳珠子.
"诶,我说你…"她说不出话来了,那一刹的触感如蛇一样滑过她的尾椎,接着便是他一串接一串的吻,细细密密的吻,让她身子骨都酥了,哪里还有挣扎的力气?
该不会是……
他今儿就想要那啥了她?
"喂,赵樽!你怎么了呀?"
"阿七,不要闹."他又低低说了一句,压着她胡乱地吻了起来,不像平时亲热时那么的亲和,他滚烫的唇贴上来,便紧紧与她合在一处,狂乱的节奏,就像一头饿了几个光年的野狼.
"到底是谁在闹?"
她又是羞,又是气,却是无力,简直快被他逼疯了.
"别动,让爷痛快一下."
他掰过她别扭的下巴,吻了上去,硬硬的身子挤压得她脸红心跳,却又没有半分可以抵抗的力气,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来摆布.她感觉得出他压抑的渴望,以为他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可他却是没有.只是用他烫得惊人的身子碾压着她,隔了彼此都不算太厚的寝衣,用一种超乎于想象的压抑力,在纷乱的心跳声中,在一阵竜竜父的衣料磨擦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喉咙里发出一道含糊快活的哼声,在她身上僵硬了片刻,才长吁了一口气,紧紧地搂住了她.
"赵樽,你被人下了那种药了,是不是?"
"爷是那么蠢的人?"他声音有些哑,却是痛快很的喑哑.
丫还不肯承认?夏初七听着他的话,越发想笑.可两个人如今叠罗汉一样的暖昧姿势,却又让她无力讥笑,只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拿手去推他.
"起来,我可以帮你扎针……"
话没有说完,突然触手的湿热,唬了她一跳.
"你……"
她没有经历过那种事儿,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突然之间她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压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怪不得丫不让他点灯,怪不得不肯承认.一时间,她隐在黑暗里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热,想一想,一口气又有些提不上来.
"你这个流丶氓."
"爷若真是流丶氓,你骨头渣子都没了."吁了一口气,他的头就靠在她的耳朵边儿上,声音还有些喘,在黑暗里听上去,尤其低哑磁性,却又显.[,!]得非常的正经.可偏生那份正经里,又带了一种暖融融的躁动,仿佛有人在催动她的血液流速一般,令人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脸烫了又烫.
"讨厌!弄我身上了."
她到底是一个大姑娘,一时间又是难堪,又是想笑,更多的还是突然觉得这货其实有些闷憨.被人下了药又不肯承认,跑到她这儿来找安慰,却又没有真把她怎么样……仔细想一想,这货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极迂的人.
要换了别的人,会是这样么?
感叹一下,她又不免笑着促狭,打趣儿的逗他.
"你先前要是对我明说了,我说不定还可以帮帮你,哪用这么辛苦?"
"不必了,就你这二两肉,爷怕吃了不消化."
"你个混蛋!欺负了人,还好意思嫌弃?"夏初七使劲儿推他一下.
像是低笑了一声,他热热的唇挪了过来,"行,爷是怕睡了你,付不起账!爷的阿七身子金贵啊!"
"这还差不多!"
夏初七满意的哼哼了下,却听得那位爷又说.
"去.给爷打点水."
"给多少银子?"
"一两."
"一两?好意思么你?!自个儿回去洗,有的是丫头侍候你."
做爷做惯了的他,自然没有自个儿动手的习惯,可是很明显,他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一翻身往边儿上一躺,让开了身子,还顺势在她后背上拍了一把.
"去吧,爷就乐意你侍候."
被他触碰过的肌肤温热发烫,初七的脸上像染了一层胭脂.
"……无赖."
可嘴里骂归骂,她到底还是起了身.
谁让他是主子爷呢?当然,最主要的是,谁让他被人下了药,也没有胡乱找一个女的就解决了,而是巴巴跑到良医所里来蹭她呢?她的小心思里泛着甜,让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是欢喜的.一种俗气的欢喜,俗气得会让人生恨的欢喜.
"此事不许说出去."
还没有摸索到火折子,背后便传来了他的声音.
她一回头,在黑暗里冲他翻了个白眼儿,"废话,这种事,我还拿着大锣鼓去宣传么?我逢人就说,喂,我家爷他被人下了媚丶药了,跑到我屋子里来自……"
余下的话没有说完,黑暗里便传来那货闷闷的一喝.
"再多一个字,爷便拨了你舌头."
"哟嗬,这会儿拽上了?"夏初七掌上了灯,黑幽幽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又出去拿了盆儿,去灶上兑了热水过来,端到面盆架上,笑眯眯地说,"不需要我帮你吧?这一回可以免费哟?"
"外头侯着."
看着他俊朗的面孔上那一抹红涩,夏初七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干咳了两声儿,奸奸一笑便出了屋子.换了以前她还能逗他一下,可今儿的气氛不对,再逗几句,万一真出事儿,他控制不住可怎么办?
好一会儿,等她得了他的允许再回屋时,那坐在她床沿上的男人,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了她一眼,黑眸里全是淡然自得.
"阿七,你又轻薄了爷,该付多少银子?"
"你说什么?我轻薄了你?"
夏初七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直愣愣的看着他有些无语.
不料,那货却撩起眉头,满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考虑了一下,才叹,"算了,看你穷成这德性,爷便不追究了.睡觉!"
说完,他毫无商量余地躺了下去,扯过她的被子来,往身上一盖就阖上了眼睛.看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简直想掐死他算了.
"我说喂,我该办的事儿办了,要睡回去睡."
咕哝了一下,他像是有些疲乏,揉了一下额头.
"爷就睡在这."
夏初七搓了几下鼻子,有修笑不得.
"这床太小,太硬,不适合爷您睡."
不理会她的叨叨,他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高大的身子把原本就窄小的床给占了一大半,气得夏初七直跳脚,过去狠狠推了他几把,见他仍是一动也不动,眼睛也不睁,不由得泄气了.
"行行行,那我让给你老人家睡,我回承德院去睡,总成了吧.嫌弃!明儿记得付我租床费,不用太多,一百两就成."
夏初七哼哼着,脚步刚一迈出,手腕便被他给拽了过去.下一瞬,她身子着不了地,便整个人地倒在了他硬绷绷的身上,脑袋刚好贴着他的胸口.
"喂,你做什么呀?"
低吼了一声儿,听着他强烈而有节奏的心跳,微微红着脸,想要挣扎,却被他双臂死死圈住,箍紧了,待她瞪过去时,他却睁开眼睛,淡定地看她一眼,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快睡."
"睡什么睡?你这样我怎么睡?"
"爷给你做褥子,免费."
呼!这货太无耻了!
夏初七整个儿被他挤在剩下的那点空间里,想.[,!]挣扎又挣扎不开,想大所骂人又不好意思让外头的守卫听见.想着想着,听着他均匀和温暖的呼吸声,像是已经睡得很熟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终于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她觉得自个儿疯了!
而赵樽,只怕疯得比她还要厉害.
心怦怦直跳着,她从来没有与男人同床共枕过,而且还是以这样儿的方式,紧紧的拥抱在一处,伏在他的怀里,只要一呼吸,就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幽香和男性气息.那滋味儿,就像有一头凶猛的小野兽,极有力地不停侵袭着她的心脏,让她的身子,如同被烙铁给滚过一般,紧绷了又放松,放松了又紧绷,根本就难以平静下来.
长夜漫漫,夜漏更深.
烛台上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熄灭的.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直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儿.
紧接着,郑二宝尖细的嗓子在外头轻喊.
"爷,不得了啦.谢夫人……悬梁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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