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诚闻言,深吐一口气,对卢国公夫人说道:“俗语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十数年来,丘氏未从提起,也确实没有可让我们有报答的机会,但至少咱们也该做到以礼相待。前几年与他家分散两处,不曾有来往,总算有个原因。如今他家上门相求见,一句‘脱不开身’,就将她们打发了,本就失礼,‘这事也就撂下了’,却未免让人心寒。”
卢国公夫人见儿子一本正经地教训自己,不由笑道:“都说你最是个爱教训人的,如今看来果然不差,竟连亲娘都教训起来了。”
安世诚自来极为孝顺,闻言知母亲被自己一通说,看得出来她心中不舒服,他也觉得自己方才话说的有些硬,不由低下头来。
不过只一会儿,安世诚便又抬起头来,笑道:“儿子自然不敢教训母亲,只是有些事情上,母亲想得不够周全,儿子看出来了,如果只遵着孝道,不敢提一个字,便是愚孝了。况且母亲行错事,就算儿子不说,外人岂会没有眼睛,时日久了,被人看出嗤笑,只因儿子的愚孝,竟置母亲到如此尴尬的境是,却是儿子的大不孝了,如此倒不如趁事态刚露端倪之时,便将其遏止住,方显儿子的孝心。”
卢国公夫人听了,细想一回,笑道:“你说的极有道理,虽然母亲对丘氏一族颇为冷淡,但救命之恩却时刻记在心间。不敢相忘,只要他家有需要,自是竭力相报的。之所以冷淡。不过是因为你父亲如今身居高位,若只是内院来往也就罢了,怕就怕将来熟了,求官买官的事情也该来了,为免生祸,也只好君子相交淡如水了。”
安世诚闻言,笑道:“儿子到底年轻。不如父母亲想得周全,如今又跑来指指点点的。还请母亲原谅儿子的失礼之处。”
卢国公夫人忙道:“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母亲会在心中斟酌,他家女眷进京,总要见见的。不然真就让人心寒了。”
安世诚点头称是,又陪着母亲说几句家常话,见母亲心情重又好起来,这才告辞往前院去了。
倒是卢国公夫人被儿子一番质疑,觉得自己因为当年被丘家怠慢,而有心冷落回来,不免有些太使性子了,不管如何,丘氏总归是救了他一家老少的性命。况且此次丘家进京的两位夫人正是当年自家真正的救命恩人,总这样冷着她们,倒越发证实了自己一家的薄情寡义了。
卢国公夫人想到这里。便再也坐不住了,忙命人准备厚礼,又特命她最为得用的心腹常妈妈前去丘家。
隔了这么些时日,卢国公府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于氏妯娌二人早不作指望了。
此时冷不丁地见常妈登堂入室,于氏二人倒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常妈倒是颇为理解地笑着解释道:“前几天我家夫人身上事多。只顾着应付太后王妃,故家下人自作主张。拦了好些的拜帖,今天好容易得了个空,才都拿上来。我家夫人一看,竟有贵府上的,便气家下人怠慢,着实好生作发了他们一顿,又赶着派老奴来府上说一声。”
于氏听了,虽知实情未必如此,口内却少不得说道:“夫人太客气了。”
常妈笑道:“本该如此的,府上可是国公府上下的救命恩人,万不敢怠慢的。”
于氏和段氏少不得又同常妈客气几句,又聊几句家常话。
常妈得知丘如意姐妹都进京,便赶着要给几位小姐请安。
其实不过是常妈的客气话罢了,于氏哪里真端着架子,让卢国公夫人的心腹嬷嬷给丘如意姐妹请安,推脱不过,到底让她姐妹三人出来与常妈见一回礼,自然得常妈的赞不绝口。
常妈又与于氏等人敲定去卢国公府做客的日子,这才带着人满意而归。
一回到卢国公府,常妈便忙向卢国公夫人复命,又不免对着卢国公夫人,将丘如意三人大大称赞了一番。
卢国公夫人此前也见过丘如意,撇开心中成见,卢国公夫人内心倒也认为,虽然丘如意差了京城真正的世家小姐好大一截,却实实在在是个难得的。
如今听见说丘玉娟和丘若兰更好,不由心中惊奇,如果真是那样,不只不输世家小姐,怕是与那皇家的金枝玉叶相比都不逊色了。
卢国公夫人便怀疑常妈夸大其词。
常妈忙道:“再不会错的,奴婢跟着夫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寻常小姐根本就入不了奴婢的眼,更不敢为她们,在夫人跟前随意夸言。”
卢国公夫人笑道:“若果真如此,我倒真想见识一下那两位小姐。”
常妈忙笑道:“过几日,夫人就能见到了。奴婢已经自作主张,不只请了丘家的夫人,连带着他家的三位小姐也一并请来做客,到时夫人亲自分辨一下奴婢是否妄言。”
卢国公夫人听了,倒安心等待起来。
倒是于氏等人因为卢国公夫人的突然行为,不得不暂停其他的安排,只专心准备去卢国公府做客的事情。
丘氏众人进京,自然都是备好衣物的,不过却有一点:那些衣物首饰虽也是去年新置办的,如今春风一吹,京城众女孩儿便又都兴起新款式的春衫钗环,丘氏众人的服饰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于氏妯娌二人倒也罢了,中年人本就更看重端庄厚重,倒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而丘如意姐妹三人,本来先前置办的,就有些跟不上京城的款式,如今越发的不适合了。
若是这样去卢国公府做客,不免显得太过寒酸了。
于是王巧儿便提议道:“现做已是赶不上了,不如我带妹妹们去外面店铺里转转,说不定就有合适的,立时置办上,倒省好大的劲儿呢。”
丘如意闻言,眼睛一亮,不禁心中雀跃。
这意味着可以出去好好逛一逛京城,说起来,自从那日刚进城时看了一眼,丘如意便几乎被母亲圈在家中,难得出去一次做客,也是在车内密不透风地坐着。
如果由嫂子带着出去,必能轻泛很多,倒可以好好看一看都城,也不枉来京城一回。
于氏也情知女儿被拘的利害,若是顺阳城倒也就罢了,几乎丘氏女子都不能随意出外,她自然也能安心呆在闺中。
偏本该最重规矩的都城,却对女子的管束最为宽松,也怨不得女儿总想出去看一看。
最终,于氏不得不采纳了儿媳的建议,又命儿子丘如源时时在旁护送,这才准她们几个女孩儿出门。
丘玉娟对外出游玩不感兴趣,一早就表明,自己有几件衣服首饰收拾一下,还是可以穿着出门了,就在家修改,不出去了。
丘如意知道她虽年纪小,却是个有主意的,略劝两句,便约着丘若兰跟兄嫂出门了。
说起来,原本丘如意是打定主意远离丘若兰的,无奈二人**一院,一日便免不了多次见面,想要远也远不起来。
再说丘若兰不管内心如何,外在却总是面带微笑,都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丘如意又算是主人家,倒不好一直绷着脸面。
而且丘若兰也不是时时处处发坏的人,相反,在不触及她利益的前提下,她倒也是极愿与人为善的,便是在这段时间里,丘如意若有做的不到之处,丘若兰也总能帮着遮掩提点。
丘如意也只好稍做变通,在外也和她一幅好姐妹的模样,这装着装着,倒有点成了习惯,二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改善了不少。
一时姑嫂三人在丘如源的护送下,往京城较有名气的服饰店铺去。
丘如意一边听着嫂子的建议,一边借着这个机会,拿眼悄悄四处看去,偷偷观察京城女子的穿戴举止。
王巧儿见小姑一幅偷摸的模样,虽觉得好笑,却也不点破。
丘若兰则要大方的多,袅袅立在那里,若不是她头上戴着帷帽,王巧儿都要当她是曾久居京城的了。
想到这里,王巧儿不由又看了一眼亦是戴着帷帽的丘如意。
她姐妹二人还真是把规矩刻到骨子里去了,如今京城众女子都大大方方地走到街上,倒是她两个外边来的,硬要遮着面容,却不知如此,在外人眼中却是标新立异,更加格外吸引人。
经过几番比较斟酌,丘如意二人终是选定了几样,丘如源知道妻子妹妹的心思此时并不在这上面,反正自己今天是读不成书了,倒不如遂了她们的心,于是越发知情识趣地护着她们四下里转悠。
丘如意正躲在车里,顺着窗子往外看去,便听有人叫道:“这不是丘家姐夫吗?”
丘如源便命人住了车马,循声看去,也爽声笑道:“原来是连君兄弟,好久不见了。”
王连君拱手作礼后,眼睛便直往车内看去,口内笑道:“姐夫倒是好清闲,这是陪堂姐出来逛逛?”
王巧儿听到动静,便移到车门前,掀起车帘来打招呼,又见王连君身后的书童正捧着书箱,便笑着道:“前几日还听婶娘说,你有些懒怠读书,我不信,如今看来果是她老人家的谦虚之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