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案结束了……
筱雨从衙门公堂走出来,观审的百姓自动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来。这其中有药膳馆的熟客对筱雨笑道:“秦东家,这下洗清冤情了,药膳馆什么时候再开张啊?”旁边的人都纷纷附和地问:“对啊,什么时候再开张?”
筱雨挂上笑脸柔声道:“店子也已经关了好几天了,容我们收拾打扫一番,就会重新开业。到时候还请各位多多捧场啊！”
大家自然是连声应着。
忽然,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小了下来,筱雨回头一看,从里面出来的是神情萎靡的孙固。
他默默地从筱雨身边走过,手里还捏着孙朋寻老先生写的信。瞧着他那模样竟是比刚见到他时又老了几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筱雨的错觉,她总觉得孙固头上的白发也多了几根。
两个孩子一边哭着一边追着孙固走,小一点的女儿一直喊着娘。孙固没有搭理他们,自己慢吞吞地朝外挪着步。
离了筱雨几步远,孙固顿了顿步子,然后转过了身,语气沉重地对筱雨道:“秦东家,给你添麻烦了……”孙固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嘶哑,开口说话像是有什么刮着他的喉咙似的:“你店里的损失,我一时是还不上的,还请秦东家宽限一段时日……”
筱雨无言地看着这个男人,良久才道:“孙兄弟言重了,慢慢还便是。”
筱雨其实是同情孙固的,但在同情他的时候又觉得他可恨。如果不是他娶了李氏这样的女子回来,又怎么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他明明知道李氏对孙朋的不满,却一直没有在叔嫂中间协调两人的关系。造成这样的悲剧,孙固要付很大的责任。
孙固对筱雨点了点头,没有愤恨,也没有感激,他拖着步子默默地走了,瞧着他的背影,给人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倘若不是有他身边两个紧紧跟着的孩子,筱雨都会觉得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秦招禄叹了口气,拍了拍筱雨的肩,说:“筱雨啊,我们回家吧。”
筱雨回头笑道:“嗯,爹,娘,我们回家。”
一样样的证据摆了出来,李氏百口莫辩。但让筱雨没想到的是,李氏在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没有滚何氏医馆的名字。这样也好,也免得她在公堂上做戏。明明是仇人却还要让她不做任何反应,这让筱雨心里会很不舒服。
衙门破了案,药膳馆上的封条也就可以撕掉了。当日筱雨就让伙计把药膳馆门外贴过封条的地方都擦洗干净,从外面来看,药膳馆可以称得上是焕然一新了。
“明后日再好好收拾收拾,关了几日,桌上都积了灰了。”筱雨拿手指抹了下桌子,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灰。
小伍笑嘻嘻地凑过来问道:“东家,什么时候再开业啊?不让我做事,我浑身都痒痒。”
筱雨笑了笑:“很快,等收拾好了我们就开张。”
“还要找个黄道吉日吧?”小伍掰着手指算:“我们这次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说不定就是犯小人了。我们该好好给赶赶霉运,招招好运,要不要请个半仙来帮忙看看?”
筱雨觉得好笑,摇头说:“不兴那个,要是看的好日子已经是之后很多天了,难道我们就放着店在这儿,一直等到那时候再开张?过两天就开业,放两串大鞭炮,再撒点艾叶水,准备个火盆,意思意思就行了。”
小伍得了具体的吩咐,忙下去安排伙计们做事。筱雨走到柜台处看秦二毛拨算盘算账,他右手边放着账册。
筱雨拿起账册随意翻了翻,心里估算了下这几日因孙家案子而耽误的时间里所损失的利润,不由地叹了口气。
“小伍说开张的事情,我心里没底。”筱雨微微蹙眉,轻声说:“经过这样一场名誉官司,也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忌讳,不愿意再上药膳馆来。”
秦二毛安慰她说:“我们店店里的东西是好好东西,大家都知道没没问题的,肯定都会回,回来的。”
秦二毛愧疚地对筱雨道:“出事的时候我我不在这边,对不起啊筱雨……”
筱雨摇摇头,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招了孙家来害我的。”谁招来的,谁才是祸首。
何氏医馆……你以为你还能逍遥到什么时候！
秦二毛搔搔头:“孙家妇人怎怎么就瞅准我们药膳馆了呢?她她说是想要我们赔赔钱给她,可比我们药膳馆大大多了的酒楼什么的,更,更多。”
“大概是因为瞧着我们是新店,认定我们没有背后靠山,所以想怎么宰就怎么宰吧。”筱雨说道:“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李氏已经认罪,孙家也够惨的了。”
顿了顿,筱雨道:“虽然觉得这样做等同于是在孙固的伤口上撒盐,但为了药膳馆,也不得不这样做。”
秦二毛疑惑地看着筱雨,筱雨道:“药膳馆再开张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再扩散一遍,让大家知道我们药膳馆是无辜受累,孙朋的死跟我们药膳馆没有半点关系。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这样做也是端正立场。想要让药膳馆恢复到这件事发生之前的那种经营状态是很勉强的,所以我们要做所有的努力……”
筱雨说到这儿,沉吟了下,道:“我要去做做准备,梳理一下到时候该说什么,什么字眼和词说出来才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又要能让大家对我们产生同情……这也是一门学问。”
秦二毛佩服地看着筱雨:“筱雨,你懂得可真真多。”
筱雨示意秦二毛继续忙他的,她则从药膳馆出了来,打算回家好好想想。
可是走了没多远,却又遇上了王谦。
“王先生?”筱雨略有些疑惑,王家离这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边也应该没有王谦需要去的地方,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边碰上他?
王谦嘿嘿笑了两声,先跟筱雨道了两声恭喜,道:“我母亲说请你去家里做客……”
筱雨纳闷道:“王太太请我去做客直接下帖子就好了,怎么还要劳烦王先生你跑一趟?”
王谦笑道:“我正好顺路,过来刚好看见你就跟你说了。我母亲应该已经让人来送帖子了。”
筱雨闻言点了个头,笑道:“正好,上次你不是说王太太喜欢吃我带去的糕点吗?这一次我再多带一些去。”
王谦只能点头。
筱雨便要告辞,她还赶着回去想等药膳馆再开张的时候要怎么说。王谦跟了上来道:“左右我无事,我送你回家去吧。”
筱雨顿住脚步,有些为难:“王先生,这样怕是不好……”
谢明琛送筱雨回过家,那是因为他们顺路,谢明琛这也可以说是“顺便”。李明德也送筱雨回过家,那是因为李明德是捕快,且当时李明德有事情要与筱雨讲,也都不是刻意的。
王谦现在要送她回家,这……
筱雨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住处,也觉得王谦送她回家这样的事情不大合适。王谦大概是没想到这一点,以为筱雨是不好意思,忙道:“这没什么的,就当是送朋友回家……你看你的店才发生了事情,我送你回去,路上也安全些。”
筱雨很想说,即便是遇到歹徒,她也压根不会将人放在眼里。倒是王谦这个文弱书生,恐怕才会成为碍手碍脚的那个人。
“……王先生,这不方便,我爹娘弟妹都在家呢。”筱雨委婉地拒绝道:“王先生应该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劳烦王先生了。”
王谦有些失望,但他也听出来了筱雨的拒绝意思。他拿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脸笑道:“这样啊,那行,秦姑娘你路上多小心啊。”
筱雨点头谢过王谦,跟他告辞后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问王谦道:“王先生……倒是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你。”
“哦?你问。”王谦洗耳恭听。
“我们再次见面之后,都不曾听王先生你说起那本手札……”筱雨斟酌着用词,问道:“难道王先生不想把那本手札要回来吗?”
“不想啊。”王谦很果断地摇头道:“都给出去了,那就是别人的了,跟我没关系了啊。做人要讲究诚信,我要是再问人要回来,我成什么人了……”
筱雨闻言笑道:“王先生说的是。”
王谦嘿嘿笑了两声,又挠了挠头:“那秦姑娘,我就先走了。待会儿请帖就给你送过来。还是送到药膳馆里吧?”
筱雨觉得王谦这句话问得有些奇怪,一时之间却也没想明白到底哪儿让她觉得奇怪了,她便点了点头。王谦道了句告辞,匆匆便走了。
直到筱雨回到家后,忽然想到,王谦既然说王太太下了帖子要请她去做客,为什么他又要多此一举问她是不是仍旧送到药膳馆里?难道王太太的帖子不知道下到哪儿去?
还是……压根就没有王谦说的要请她去做客的这个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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