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么拖延,她人既然已经回到了雨清镇,就难免要与秦招禄和宋氏见面,难免要直面秦家那一摊让她一听就心烦的各种事情。
第二日清早,筱雨带了鸣翠,一身轻松地朝药膳馆方向去。昨日回来的时候东西都已经被鸣翠带回家去了,如今筱雨身边除了一些贵重的东西,算得上“轻车简从”。
药膳馆跟她离开之前没什么两样,生意照常做着,瞧着客来客往,想必进账也不错。
门口有伙计笑脸迎客,柜台都擦得锃亮。
筱雨在门口不远处看了一会儿,拍了鸣翠的肩道:“回家去。”
“哎……姑娘不去店里看看?”鸣翠指着药膳馆问道:“都走到这儿了,姑娘还怕进去见了秦账房他们吗?”
“我爹这时候应该在店里忙活了吧。”筱雨笑了笑,她不想单独见到秦招禄,况且还是在这种公共诚。转身正要走,却听鸣翠在身后低声道:“姑娘,老爷不在店里呢……”
“不在店里在哪儿?”筱雨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鸣翠迟疑了下,还是老实地回道:“奴婢昨日送了四姑娘和五少爷回去,回客栈的时候听见老爷说店里的事情都交代好了,今日就不用再跑一趟店里,说是要回村……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了。所以奴婢想着,老爷这会儿应该也在家等姑娘吧。”
筱雨皱眉道:“既然听到这个信儿,你怎么不早说?”
“奴婢看姑娘昨日情绪不好,想着姑娘今日也是要回家的,就觉着还是不要再多嘴说这事儿的好……”鸣翠低头认错道:“姑娘要是不高兴,奴婢任凭姑娘处罚……”
筱雨叹了一声,这事儿毕竟只是小事,她也不好因此就怪责鸣翠。拍了拍她的肩,筱雨道:“回家去吧,等见过了家里人再说。”
况且,爹既然说是要回村去,又知道她已经回来的消息,估计这会儿正在家里等着她。
筱雨所料不差,她回了自家小楼跟前,院门已经大大开着了。长虹见着她立马就奔了过来,张开双臂抱着她的腿就不撒手,咯笑着乐得不行。
筱雨俯身将他抱了起来,长虹搂着她的脖子道:“姐姐回来了x来了！”
筱雨点了下他的小鼻子,抱着他进了院门。
洁霜听到响动已经朝筱雨迎了过来,因筱雨抱着长虹,两只手都没空,她便倚到了筱雨身边腻着她。
“二姐,你总算回家来了,我一大清早的就起来等着你了。”
洁霜对着筱雨甜甜地笑着,筱雨点了个头,正要问她吃没吃早饭,就听见宋氏温柔的声音从堂厅里传来:“筱雨,回来了?”
就好像筱雨只是如寻常出门一般回家,宋氏提着裙子从堂厅走了出来,步子并不急切,举手投足也不显得慌乱,只是她一双水漾般的眸子中透露了浓浓的思念和担忧,在见到女儿的这一刻总算是彻底松懈了下来,漆黑的瞳仁里满满都是喜悦。
筱雨放下长虹,几步走到宋氏面前,伸手环抱住她,呐呐地喊了声:“娘。”
唤耿氏“娘”,筱雨分不清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唤宋氏“娘”,筱雨却可以百分百地确定自己是十二分的真心。
这是给予她这副躯体的母亲。
“回来就好。”宋氏没责备筱雨什么,也没细问她去平州的事情,只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包容了女儿所有的任性。
“没吃早饭吧?先填填肚子,锅里正热着呢。”宋氏轻轻拉起筱雨的手,牵着她去堂厅,并让洁霜摆碗筷吃早饭。
这个时辰吃早饭已经有些晚了。
进了堂厅,筱雨方才看到了秦招禄。
他和初霁坐在靠里的椅子上,父子俩都埋着头,听到人进屋的响动,秦招禄才抬起头来。见到筱雨,他板着脸,努力做出父亲威严的样子,道:“总算是回来了,还知道家里有你爹娘和弟弟妹妹们等着。”
宋氏温柔地一笑,嗔怪地看了秦招禄一眼,说:“筱雨已经回来了,你就别装那副严肃样子了,给谁看呐?到时候把闺女再给气走了,我看你怎么哄她回来。”
一席话说得秦招禄耳朵微微红了些。
筱雨低声唤了句爹,心里倒是没那么责怪他了,但想着他今日要回村的事情,她总有些不舒服。
“初霁。”筱雨走到初霁旁边,伸手拉了拉他:“姐姐回来了。”
初霁抬了下眼皮子,叫了声“姐”,不激动,也不难过,更没有指责,好像筱雨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这弟弟一直都是如此,筱雨也习惯了。她伸手摸了摸初霁的头,想着等把事情处理好,再多买些书给他。
洁霜摆好了碗筷,叫家人吃饭。
细面的馒头,能立起筷子的稠粥,爽口的咸菜,如今他们家的伙食和一年前相比较,简直是天与地的差别。筱雨默默地喝了碗粥,吃了一个馒头,想起以前连一个铜子儿子都要精打细算的日子,当真是感慨万千。
“……待会儿我们要回村一趟,筱雨你……”秦招禄一直想寻个机会跟筱雨说话,但筱雨在饭桌上十分安静,除非有人问她什么,她才开口,弄得一家人吃个早饭像是在熬时间。眼瞧着早饭就要吃完了,得撤了碗碟收拾桌子了,秦招禄总算是憋不住了,将这个话给说了出来。
“……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吗?”秦招禄咽下嘴里最后一点儿馒头,咳了声问道。
筱雨接过鸣翠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下巴微微抬了下,反问秦招禄道:“爹想我去吗?”
“我当然……”秦招禄搓了搓手,还是道:“我当然希望你也去,这样我们一家人才齐了……就是,筱雨你要是见着……一些人,你别太……”
别太什么?别太冲动?
筱雨闻言浅笑,道:“爹你放心,我如今可不会随时随地就抡起斧头砍人了。”
秦招禄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拉了宋氏了一把。
“那筱雨就跟我们一起去,这样一家人才完整。”宋氏柔声地道:“马车你爹都已经雇好了,我们到那边儿去你三叔家吃午饭。”
“今儿回来还是明儿回来?”筱雨轻声问道:“我好让鸣翠去悦来客栈那边儿说一声。”
秦招禄一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你都回来了还住客栈?”
筱雨微微垂了头,说:“家里地方还是太小了,我也不想睡在阁楼上边。”
筱雨的身量还在往高挑了长,又加上在包府住了近半个月,睡惯了高床软枕,阁楼那样给人压迫的居追境她已经不想住了。
“可、可住客栈哪有家里方便,你想住下边儿,腾个屋子出来……”秦招禄还想再劝,筱雨抬手打断他道:“爹,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在客栈住着还是挺习惯。等过两日我得了空,带娘再去置个宅子回来住。”
筱雨此话一出,洁霜顿时倒吸一口气,伸手捂住了脸。
长虹乐得一蹦三尺高,摇头晃脑地在堂厅里转圈圈。
初霁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秦招禄有些震惊:“置、置宅子……”
“筱雨,你要买宅子?”宋氏皱眉问道。
筱雨点头,说:“嗯,买个大些的,至少我跟弟弟妹妹能自己各有一间房。”
说着筱雨嫣然一笑:“有些人不是嫉妒着我们家能在镇上落脚开店过日子吗?那就让他们嫉妒个彻底好了。我就是比他们过得好,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我要置宅子,他们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眼巴巴地望着,这家门儿,我不让他们进,他们跨都别想跨进来一步。”
长虹十分给面子地在筱雨说完话后大力地鼓起了掌,洁霜抿着唇笑得很开心。
秦招禄的脸色却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绿一会儿黑的,也不知道对自己女儿这种行为和想法该持什么样的态度。
宋氏温和地笑了笑,却有些担忧地轻声问道:“筱雨,这次去平州拜见包家各位长辈……你该不会……”
包家各位主子送给她的东西,杂七杂八加起来,够她在雨清镇这样的地方买至少五个好些的宅子了。
筱雨弯唇一笑,道:“娘,你担心什么?不能收的东西,我当然不会收。”
宋氏瞧着略略放心了些,她看了秦招禄一眼,走过去轻轻拍了下他的肩,道:“收拾下东西,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车夫这会儿应该已经赶着车过来了。”
秦招禄站起身拍了拍衣裳,还是有些不放心,跟筱雨打商量:“……待会儿能别提你还要置宅子的事儿吗?”
“提啊,怎么不提?”筱雨微微挑了下眉:“不提这事儿,我光显摆别的,虚荣心可得不到最大程度上的满足。”
秦招禄皱了眉头,还待说筱雨两句,却被宋氏止了话头。
宋氏拉了他道:“筱雨才回来,你别惹她不开心。”
“那待会儿她回村儿去,又闹上了可怎么办……”
“我在旁边劝着点儿,筱雨不会的。”宋氏轻抚着秦招禄的背,道:“咱们闺女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若真的闹,那也是别人做得太过分了,超过了她的容忍底线。”
秦招禄叹了口气,望着筱雨朝院门外去的背影,低声对宋氏道:“这丫头,怎么越发觉得她厉害得紧,我这个做爹的都管不得她……”
宋氏浅笑,心里却低叹了一声。
晨风定是能管得住筱雨的吧,筱雨最听她大哥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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