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嫁往大户人家,便少不了那些个猫猫腻腻。”廉氏坐到了首位上,语气平和地道:“涵菁啊,从你们夫妻的讲述来看,筱雨这孩子是个心气儿高的,性子要强,她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我倒是宁愿我这外孙女啊,挑个普普通通的殷实人家,要那种家中关系简单,又好相处的。那样的人家,方才是筱雨的良配。”
宋氏微微笑道:“母亲,您考虑得很周全,只是……”
宋氏叹了口气,道:“筱雨已经年近十七了,婚事继续拖着,只怕不妥当。那谢家二爷与筱雨从前便认识相熟,更难得的是谢家老爷子也看重筱雨。今日大哥前去谢府,谢老爷子在他面前说的这番话,无疑便是要我们给他个回复。若是我们首肯了,谢家那边定然就会派媒婆来提亲。谢家其他人为人如何暂且不说,就谢老爷子和谢家二爷,女儿还是很满意的。”
廉氏沉吟片刻,看向秦招禄问道:“姑爷觉得呢?”
秦招禄忙恭敬地道:“母亲,我觉得涵菁说得也在理。筱雨的年纪……的确也不适合再慢慢说亲了。”
廉氏轻叹一声,望向宋允问道:“那谢家二爷当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是的母亲。”宋允答道:“如今谢二爷在太医院一众年轻太医中是佼佼者,医术卓绝,口碑也不错。虽然瞧着可能性子会闷了些,但的确是夫婿的上佳人选。”
“你瞧着好,那应当不会差。”
廉氏笑了笑,闭了闭眼,良久道:“若是筱雨也同意,那就应了这桩婚事吧。”
宋允笑着点头,宋家三爷因在学馆教书,性子相对来说有些迂腐,闻言皱眉道:“母亲,我们觉得这婚事不错,应了便是,还要特意问过筱雨吗?”
宋三爷看向宋氏道:“小妹不也说了,筱雨跟那谢二爷早便熟识,对此事应当也是乐见的。”
廉氏缓缓睁开眼,淡淡地道:“我方才说了,筱雨心气儿高,性子要强,攸关她一辈子的事,怎么可能不跟她打声招呼?若她不愿意,岂不是会反过来责备我们?”
廉氏缓缓笑了笑:“这孩子的脾性跟我年轻时相像,她不是那等由着别人左右自己人生的女子,即便是亲人,那也一样。”
廉氏看向宋氏道:“晚间你探探筱雨的口风,看她如何应答。若是筱雨同意,这事儿便也好办。但若是筱雨拒绝”
廉氏微微顿了顿,叹道:“那还得找一番说辞,跟谢老爷子交代才行。”
宋氏点头应下。
当晚,宋氏便到了筱雨房间,跟她简单说了谢老爷子和宋家人的想法。宋氏握住筱雨的手道:“全家人都觉得谢家二爷是个不错的归宿,本也想着就这般应了,将此婚事给定下来。但你外祖母说还是要先过问了你的意思方才能决定。你跟娘说心里话,可同意这门婚事?”
筱雨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娘,我这才到厩,也不过跟谢老爷子和谢大哥见了一面而已。这怎么……怎么就提到婚事上来了?”
宋氏含笑道:“谢老爷子说之前便觉得你是个好姑娘,想把你跟谢家二爷凑作堆,只是当时你年纪小,爹娘又不在你身边,他自然也不好开口。如今可巧了,你来了厩,又是宋家的姑娘,与谢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年岁也正好。现在谈婚事,可不是恰到时机?”
筱雨尴尬地笑了笑,抽出宋氏按着她的手,道:“娘,只怕这门婚事……女儿没法应。”
宋氏惊讶地睁大眼:“这是为何?”
筱雨道:“我对谢大哥只有兄妹之谊,没有男女之情。”
见宋氏仍旧是一副吃惊的表情望着她,筱雨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很感激谢老爷子和谢大哥当初对我的帮助,甚至……谢大哥对我的那点情愫,我也知道……”
“那你怎么还拒绝?”宋氏忙急切问道:“筱雨,你可要知道,能找到这样的佳婿,那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再者说了,你既然对谢二爷无丝毫反感,又如何断定你们不能成为恩爱夫妻?你总要嫁人的,嫁给谢二爷,总比嫁其他不知名姓和性格的阿猫阿狗好啊。”
筱雨沉默了不说话,宋氏轻叹一声道:“筱雨,这世间多少夫妻自成亲之日方才得见对方的容颜,甚至要相处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彼此适应和对方在一起的生活。你与谢家二爷相识已久,他又对你有这般情愫,没有比他更好的夫婿人选了。娘不是急着要把你推出家门,可再过一月,你就十七了,娘如何能不急?你若拒了这门亲事,再寻媒婆相看合适的人家,想要找个合你心意的好儿郎,可真的不容易了。”
宋氏言至于此,也不好再多说。她轻轻捧起筱雨的脸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们晚几日答复谢老爷子。”
宋氏离开了,筱雨却已然没了睡意。
难道……真的要就这般嫁人吗?
鸣翠披着薄衫拨了拨灯芯,见筱雨仍旧坐在桌前出神,鸣翠出声道:“姑娘,夜深了,睡吧。”
筱雨摇了摇头,道:“还不困。”
鸣翠迟疑了下,道:“姑娘可是在想方才夫人来与姑娘所谈的事?”
“嗯。”筱雨点了点头,望向鸣翠问道:“你说……要是有一天,我瞧着某个男人合适,将你嫁给他做妻,你是嫁还是不嫁?”
鸣翠讶然道:“奴婢是姑娘的丫鬟,姑娘让我嫁谁奴婢自然就嫁谁……这哪有什么可选择的?”
“可你根本就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啊！”
鸣翠笑了笑,道:“原来姑娘迟疑的是这个呀……”
鸣翠搬了条小杌子坐到了筱雨侧前方。私下里筱雨对鸣翠并没有太多使唤,主仆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倒是很随意的。
鸣翠道:“就好像奴婢信任姑娘,不会随随便便将奴婢嫁给个糟糕的男人一样,姑娘也应当相信您的亲人,不会随便将姑娘嫁给个糟糕的男人。奴婢相信,老太太、舅老爷,还有老爷夫人,都是为姑娘好,方才想给姑娘结下这门亲事的。姑娘对那谢家二爷至少也有兄妹之谊啊,别的男子,奴婢只见过姑娘对少爷感情深一些……”
鸣翠说着却是意外地看向筱雨:“莫非……”
筱雨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我跟七哥那更是男女之情了。再说如今七哥也已娶妻,即便我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那肯定也已经尽成死灰了。”
鸣翠长呼一口气,道:“吓奴婢一跳……”
“你才吓我一跳呢。”筱雨没好气地道:“好了好了,不多想了,睡吧。”
鸣翠点点头,起身去给筱雨铺了床,待筱雨躺下,方才放了铜钩上的纱帐,吹灭了烛台。
昨夜筱雨没睡安稳,今日起了个大早。天才翻着鱼肚白,她便牵了雪骊出去了,直到天色大亮,日上当空,她才慢悠悠地牵着雪骊回来。
刚到府门口,便有门房赶着上来道:“大姑娘,之前不久来了一对夫妻,说是您在北县时的旧识,来投奔您来了。小的寻了鸣翠姑娘来瞧,鸣翠姑娘迎了二人进去了。”
筱雨疑惑地“哦”了一声,问道:“问了是谁吗?”
“问了,那男的名叫秦乐,他身边的妇人自称马氏。”门房笑了笑,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那马氏倒是长得蛮招人的……”
筱雨顿时惊讶道:“红玉?”
“对对,是这个名儿！”门房笑道:“看来真是大姑娘您的旧相识。”
筱雨笑了笑,丢了几个铜板给门房道:“拿去喝两口小酒吧。”
秦乐和马红玉居然来了厩,这让筱雨觉得不可思议。
筱雨安置好雪骊,方才朝自己院中走去,果真,前院里秦乐和马红玉正坐着等着。
见筱雨来了,秦乐忙站了起来咧嘴道:“筱雨！”
马红玉跟着站了起来,对筱雨笑了一下,拉了下秦乐。秦乐嘿嘿改嘴道:“大姑娘。”
筱雨顿时笑了,道:“你还是叫我筱雨中听些,别拘束,坐。”
秦乐和马红玉坐了下来,鸣翠给筱雨倒了茶。
筱雨饮了一口,接过鸣翠递来的手绢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问秦乐和马红玉道:“你们夫妻俩怎么来厩了?”
秦乐和马红玉互望了一眼,秦乐叹息一声道:“这也是……半边儿自己想来,半边儿迫不得已的。”
筱雨问道:“怎么迫不得已了?”
秦乐道:“我早就准备跟衙门那边儿卸职不干了,手续也都办齐全了,最后卸职的时候红玉来镇上帮我收拾东西,没想到就正好被汤耀那王八蛋瞧了个正着。那王八蛋都成废人了居然还有那色心,我拖延着他让红玉跑了,紧跟着我也回家了,我俩什么也没收拾,直接就南下来厩了。”
秦乐摸摸头:“因为没准备周全,所以……这会儿也是山穷水尽了。”
筱雨更感疑惑:“你在衙门待得好好的,为什么卸职不干了?”
马红玉笑道:“你之前为了我们夫妻,差点惹上大麻烦。汤耀那事之后他跟你承诺过,这辈子会为你赴汤蹈火,偿还人情。如今,我们便是来偿还恩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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