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清晨时分。
筱雨悠悠地转醒,身下是高软的床褥,屋子里有淡淡的水果清香气。
光线并不刺眼,照耀在身上让人觉得很静谧。
筱雨缓缓转头。
床头的高几上放着几个青绿色的果实,水果的香气便是从那里而来。视线下移,鸣翠趴伏在床边还睡得很沉。
筱雨微微动了动身体,鸣翠立刻惊醒了。
“姑、姑娘……”
鸣翠结巴地唤了她一句,筱雨对她微微一笑,作势要起身。鸣翠立刻上前扶起她说道:“姑娘小心!”一边拿了后垫放在了筱雨的后腰。
筱雨在躺倒在床上时其实都是有意识的,只不过她精力耗尽,连开口说话、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着詹嘉简略地同鸣翠解释她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然后她在清醒的意识下让鸣翠伺候着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里衣,睡了下来。
仿佛晃眼之间,她便又醒转了。而天已亮堂,昨夜的一切仿佛是个梦。
背不疼,浑身只有些虚软,但似乎并无大碍。
筱雨低声咳了咳,有点儿可怜地望着鸣翠道:“我饿了……”
鸣翠本就微微有些红肿的眼中顿时包了泪水,她抽泣了两声赶紧说道:“姑娘等片刻,奴婢马上将早膳给姑娘端来!”
不消一会儿,鸣翠便将熬得稠香的米粥端了来。筱雨接过,手微微发抖。
鸣翠强忍着难过将瓷碗端了回来,吸了声气说道:“姑娘,奴婢伺候你用膳吧。”
筱雨无奈地低叹一声。
她还是没有多少力气啊……
用过早膳,筱雨又在鸣翠的伺候之下洗漱了,换了衣裳。鸣翠扶了她下来,筱雨的精神好了一些,也能在鸣翠的搀扶下走两步了。
“紫宸大殿那边忙了一晚上,能救出来的人都已经救出来了。”鸣翠轻声对筱雨说道:“昨晚若非那詹公子送姑娘回来,我和曹爷他们还不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
鸣翠吸了吸气哽咽:“还好姑娘回来了……”
可是,若是完好无损地回来该有多好……姑娘去慎刑宫的时候,她就该拼命阻止姑娘的。
鸣翠心中自责很深,筱雨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声音很细地说道:“若……真的是大将军有不测,在这种紧要关头,当然,当然不能散布消息出去,否则,动摇军心,乃,军中大忌……”
鸣翠赶紧点头,一边说道:“奴婢知道,姑娘歇一歇,不要说太多好,你还很虚弱……”
筱雨微微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鸣翠道:“唐将军……”
鸣翠低叹一声,摇了摇头:“唐将军被人从废墟里找到的时候,已经……”紫宸大殿中殒命的将军只有一位,是以鸣翠也知道唐将军的名号。
筱雨缓缓地长叹出一声,轻轻闭上眼睛。
鸣翠不知筱雨和那位唐将军有什么交情,但从筱雨的态度中也知道筱雨的情绪不佳。她想了想,转移话题说道:“詹公子昨晚就睡在了左厢房,这时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醒过来。”
昨晚詹嘉同鸣翠解释的是,筱雨在紫宸大殿坍塌的时候被大将军所救,后背有损伤,大概是伤到了内里,大将军命他送筱雨回来。言语之中并没有透露出丽都地宫和银仙泌水等事。
当然,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不适宜外传的。
筱雨点点头,詹嘉这个丽都王子,她还是有两分欣赏的。况且楚也是答应过他的要求,许了他一片前程,在不久的将来,想必也会是楚的一大助力。虽然楚和詹嘉还没有谈及丽都王室私财,但想必此事提上日程也不会太久。不管如何,对他客气三分都没有坏处。
筱雨抬了眼帘,吩咐鸣翠说道:“他是大将军的人,别怠慢了。”
“姑娘放心,奴婢知道。”
筱雨再次微微点了点头,在筱雨的搀扶下走出了屋子。
蓝天、白云,时而飞过的飞鸟……可战声仍旧隐隐传来。
虽然比昨晚的声音小了许多,战况大概有所缓和,没有那么激烈,但仍旧还在对抗便是了。
“王城城门那边……怎么样了?”筱雨轻轻地问道。
鸣翠赶紧道:“奴婢去问问院子外面的守卫大哥。”
鸣翠扶着筱雨坐到了庭院中放着的藤椅上,匆忙而去又匆忙回来,对筱雨道:“说是大少爷还在率军作战,红门邦的人无法突围,一直被大少爷拒在城门之外,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
筱雨眯了眯眼睛,对鸣翠说道:“我想……爬到屋顶去看看。”
“姑娘!”鸣翠立刻惊呼道:“万万不可!”
“以往我都没注意……”筱雨慢慢地说道:“丽都王宫的地势,一直在走高,权力越大,地位越高的人,住的地方也越高……想必站在最高处的人,往下俯览整个王城,很惬意吧……”
鸣翠动了动嘴,还是劝道:“姑娘身体还未好转,况且就奴婢和姑娘两人……”
“我护你上去。”却是曹钩子和三弯大踏步走了过来,曹钩子面色凝重,三弯脸色也不佳。
筱雨笑望向他们,声如蚊蚋:“谢谢曹叔。”
曹钩子顿住步子,叹息一声:“昨日我就该拦着你。”
三弯咬咬唇道:“这下看你还怎么胡乱跑!”
三弯搭了过墙梯,曹钩子将筱雨扛在了肩上,坐到了屋顶。鸣翠不放心,也爬了上来,战战兢兢地挨着筱雨待着。
三弯则爬到另一处屋室的屋顶待着。
站在高处,视野顿时开阔了。
王城城墙处瞧着有点远,冒着缕缕黑烟和红色的火光。这么远,按理应该听不见声音,可筱雨还是能听到。
她的五感,好像更敏锐了。
曹钩子偏头看了看她,对她说道:“昨晚你回来睡下之后,我就去紫宸大殿那边寻雪骊去了。听人说,紫宸大殿坍塌之时它很疯狂地绕着废墟跑,根本没人拉得住,同时疯狂的还有大将军的坐骑雪狼,两匹毛色迥然不同的马儿朝着同一个地方不断刨着蹄子,直到大将军再次出现,雪狼方才停止了狂躁,渐渐的雪骊也停止了狂躁,前腿屈地哀鸣地嘶叫了起来。后来是大将军问明了雪骊的主人,在它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雪骊方才重新站了起来,敲我寻了过去,这才将它带了回来。”
筱雨微微一愣。
她知道血龙马是极有灵性的动物,却没想到竟然能有如此灵性……
“雪骊,在哪儿?”
“它昨晚发狂了那么久,这会儿应该也在休息吧。”曹钩子淡淡地说道:“马厩那边有人守着,一会儿你再去看它。”
筱雨点了点头。
曹钩子忽然说道:“我说这些,重点不在雪骊。”
筱雨微微偏头看向曹钩子。
“那詹公子说,大将军救了你。可紫宸大殿那边的人却说,大将军不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而是从废墟外出现的,说大将军有天神护体,是不死之身。而理应也被埋在废墟之下的你,却被大将军从废墟之外的地方救了出来。”
曹钩子转向筱雨,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我问过鸣翠,你背上是否有淤青血肿,但鸣翠说,你背上丝毫无损,只是奇怪的是,后背一大片衣裳矫揉在一起,皱巴巴的好像是被烫过一般。若真照詹公子所说,你是在紫宸大殿坍塌的时候被石块击中了后背,缘何你背上无伤?这两个问题,你准备如何回答我?”
曹钩子的话令鸣翠也疑惑了起来。她并没有去紫宸大殿问过坍塌之事,詹公子说了什么,她便信什么。对于筱雨后背上没有任何伤处显示,她也只以为可能的伤到了内里,或许是骨头之类的内伤,这自然比外伤更为严重,而如今却没有大夫能够给她家姑娘疗伤,是以她觉得伤心委屈。
如今曹钩子一番话,倒令鸣翠顿时警觉起来。
任谁听了这样的分析,都会肯定她家姑娘的被埋、被解救和所谓的“受伤”,这其中定然大有文章。
筱雨只是沉默。
若是坦诚地解释,自然能够解释得清楚。可这涉及丽都的秘密,涉及詹嘉的身份,即便这些将来或许会广为人知,但就现在而言,由不得她将这些事情诚实以告。
即便对方是陪同她一路从北县到厩,再从厩到南湾的曹叔。
她的无言自然也昭示了她的态度。
曹钩子低叹一声问道:“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事关机密,曹叔你就不要问我了。”筱雨轻声一叹,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想编故事骗你,更何况我也编不出来。”
曹钩子缓缓地吐了口气:“你和大将军如何得救,我不问便是。可你昨日那般虚弱的模样我不曾见过。詹公子说你受了伤,你到底受了何伤?为什么你背上完全没有伤痕,但你瞧着却似要命归黄泉一样?”
鸣翠紧张地靠着筱雨,盯着她的脸。
对鸣翠来说,筱雨如今已经不仅仅只是她的主子。她依附着筱雨生存,但同样的,筱雨也是陪伴她的人。抛开尊卑,她已拿她当妹妹一般照看。
若她有什么意外,她鸣翠有何脸面苟活?
“呵……背上的伤啊,”筱雨轻轻地笑了笑,“大概,是中了毒吧。”
“什么?!”
曹钩子和鸣翠同时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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