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弯被筱雨问得一愣。
要说打算,他还真没有具体去想过。他不认为现在这样的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待一切事了,他便带着鸣翠同老大回北方去,别的不说,一辈子吃喝不愁那是肯定的。
所以当筱雨这样正经问他,三弯颇有性惊。
筱雨轻吐了口气道:“鸣翠想要个安稳的家,你们现在是夫妻,彼此都该为对方考虑考虑。”
筱雨顿了顿,道:“三弯叔你有才华和能耐,若是投身朝廷,将来定然能成就一番大业。鸣翠也希望你能出人头地,一展抱负。虽说你以前屡次碰壁,但现在不同,你不缺人引荐你入朝为官……三弯叔有没有要重拾抱负的想法?”
三弯眉眼微微沉了下来。
半晌他才道:“这话是你要来问我的,还是谁让你来问我的?”
筱雨摇头:“我只是担心你给不了鸣翠一个完整安定的未来,所以我不得不来问问你。”
筱雨道:“我不后悔撮合了你和鸣翠这段姻缘,但缘分再深,感情再好的姻缘,若是没有一些外部客观的条件来支撑,那也可能维持不下去。我希望三弯叔你能好好想想。”
三弯起身欲走,筱雨看着他的背影道:“三弯叔也应当希望自己的子孙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吧。”
三弯微微侧头,眼睛却看着地面说道:“你现在同楚将军成了亲,倒是把之前你的坚持都给舍弃了不成?换做是从前的你,只会说随我们活得高兴便是,压根不会提什么前程啊,光宗耀祖啊一类的话。”
筱雨微微愣了愣,半晌后却是笑道:“三弯叔,你误会了。我只是站在鸣翠的立场上劝你而已,若鸣翠不在意你居无定所,在刀尖上讨生活,那我也半点意见也无。虽然我也的确觉得你才华埋没太过可惜……”
三弯低哼了一声,筱雨道:“鸣翠在与你成亲以前,一直是丫鬟身份。主子打骂她只能受着,主子说什么她都只能听着,可以说是毫无安全感。如今你们成了亲,她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难道你希望她继续过担惊受怕的生活吗?”
三弯不语。
但其实他心中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心里的抱负一直没有消失过,只是经过数次的碰壁和别人的鄙夷、驱赶之后,他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再将这样渴望被伯乐慧眼识珠的情绪给表露出来。所以他将心中所想埋藏在了心底。
筱雨的话打开了他内心里的那扇门。
“我会好好想想。”三弯答应道:“即便不为了鸣翠,我为了自己,也会再好好想想。”
筱雨轻吐一口气。
这件事筱雨也并没有瞒着楚,全部都告诉给了他知道。
楚笑她道:“你啊,那真是闲的,每天操不完的心,管不完的事。”
筱雨扭了扭脖子靠在他肩,说:“等我们上了船返航回大晋,在船上我肯定更加闲得慌……”
“你之前不是有玩过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游戏吗?”楚笑道:“大不了我舍命陪君子,但凡你觉得无聊,我都陪着你玩儿,如何?”
筱雨瞪他道:“这难道不该是理所当然的?”
楚打趣地点头:“嗯,是理所当然的。”
回大晋的诸事都已经准备妥当,旭日东升时,楚和筱雨踏上了回大晋的路程。
预计两个月的行程过起来十分漫长,尤其是在海上的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入目所望便是茫茫大海,蓝色幽幽的,看久了还不由让人发慌。
虽然也有消磨时间的娱乐项目,但玩久了仍旧无聊。
在这样的境况下,她又发作了一次。
疼痛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虽说比上一次发作时耗费的时间更短了,但无疑的,筱雨所承受的痛苦也加倍了。
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紧紧抓住了楚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楚咬紧唇没有出声,筱雨神智稍有清明立刻就放开了他,喘息着让他离她远些。
楚却只顾着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呢喃地安慰。
甲板上这一幕让所有船工和水手都禁不住地湿了眼眶。
待这波疼痛过去了,筱雨也因精疲力尽而昏厥了过去,直睡到月上中天方才醒来。
她身边楚正撑着额头打盹儿,胳膊上被她咬伤的位置已经巴扎好了绷带。
筱雨立刻面露愧疚,低声唤了他一句。
“嗯……醒了?”
楚赶忙张开眼睛,第一时间上前查探筱雨的额温。
“还好……”
他低叹了一声。
“之前你晕倒之后身上便发起了热,我跟鸣翠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用冰水给你降温。好在这会儿你已经不烧了。”
筱雨牵起筱雨的手问她:“感觉怎么样?”
“嗯……跟以前一样,浑身没力气。”筱雨微微一笑,回握住楚的手。
“过两日就能好些。”楚抚着她的鬓角轻声安慰道:“这两日你好好休息。”
筱雨自然是点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我睡了多久?”
“三个来时辰。”楚答道:“还困么?那就继续睡吧。”
筱雨点点头,艰难地往里扭了扭身体,道:“你也上来吧,瞧你也困了。”
楚脱了鞋躺到了筱雨身边,伸手将她轻揽在怀里。
他的怀抱宽厚而安稳,筱雨枕着他的手臂觉得很舒服。
“这次发作了以后,下一次应该会延续更长时间……至少得三个月吧?”
筱雨微微笑着在楚怀里蹭了蹭:“那样的话,我就有至少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过得很轻松了。嗯……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到厩了吧?”
楚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筱雨敏感地察觉到楚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妥,立刻出声相询。
楚沉默片刻方才轻声道:“也没什么,只是我瞧着你今日发作时的样子……你定然很疼。”
筱雨张了张口,眯眼抱住楚。
“是很疼……疼起来肯定龇牙咧嘴的。你是不是瞧见我那样子觉得丑啊?”
筱雨话里含着娇嗔,楚被筱雨的俏皮话成功地逗笑了。
“你哪会觉得自己丑?”楚反问筱雨。
筱雨道:“是你觉得我丑。”
“我也没觉得你丑啊。”楚轻笑一声,将筱雨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你吧,虽然不是最漂亮的,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讨打呀?”筱雨哼了一声,拿胳膊肘拐了拐楚的腰,惹得楚闷声发笑。
两人说了会儿话,筱雨又觉得困顿,先睡着了。
黑暗之中楚瞧不见筱雨的睡颜,他借着月光仔细地描摹着筱雨脸上的轮廓,耳边响起的是风浪拍打船身的声音,配合着海风轻拂,只觉得这一时刻无比宁静。
仿佛所有的苦痛都早已离他们远去。
翌日清早,筱雨很早就醒了,睁着眼睛窝在熟睡的楚怀里,半点起床的意思都没。
楚早已习惯了掐准时间醒来,这次也不例外。
“醒了怎么不起身?”楚低叹一声,语气中似乎有淡淡的无奈:“昨晚你就没吃多少东西,怕是早就饿了。”
筱雨摸了摸肚子摇头道:“都没怎么动,怎么会就饿了?”
楚支起身体掀被下来,趿了鞋回头笑望向筱雨道:“我去端水来洗漱,昨日你睡了这么久,身体肯定乏了,还是起身适当活动活动的好。”
筱雨点了头,等楚端了水来,两人洗漱完毕,便携手去吃早饭。
船上的吃食单调,筱雨并不嫌弃,填饱了肚子就又回了屋,夫妻俩说着话。
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楚爹娘身上。
“若是他们不接纳我怎么办?”
这对筱雨来说虽然也是个烦恼,但也不是最大的烦恼。
筱雨敬重楚的父母,但若是他们厌恶她,依她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卑躬屈膝地讨好他们。
而处在中间位置的楚,无疑会十分为难。
楚看了筱雨一眼道:“父亲母亲会喜欢你的。”
“两码事。”筱雨轻轻蹙了蹙眉:“作为普通的女子,他们或许会欣赏我。但儿媳妇……他们不一定会喜欢。尤其我这样的身体……”
筱雨垂首看了自己一番,然后叹气道:“称得上是破败了。”
楚眼露不赞同。
“父亲母亲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日久见人心,就算他们最初对你有偏见,但你本就不是让人讨厌之人,他们喜欢你只是时间问题。只是你说你的身体……总有一日会好的。”
“他们不会急着要抱孙子吗?”筱雨喃喃。
楚好笑道:“在幕后凶手还没浮出水面之前,我想父亲母亲是不会冒着他们的孙子也会被暗算的危险,逼迫我生下孩子的。”
“可你现在位高权重,那幕后凶手又奈何不了你,比起这个,他们肯定是希望你能传宗接代……”
楚伸手轻轻刮了下筱雨的鼻子:“尽瞎操心。我再位高权重,那也还是楚国公府里的小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开楚国公府另觅住处安家。除非祖父身死,三房分家。”
筱雨微微启口:“那要这样……还得等多久?”
楚脸色顿时凝重了些:“我想应当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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