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不打算冒风险,但求得一个方法实属不易,楚却是下定了决心。
头一次,夫妻二人的意见相左。
慕容神医觉得虽然这个法子残忍了些,也十分不确定,但也值得一试。毕竟若是不试这方法,那暂时就没有其他的法子。解药无从寻找,那就只能让这毒素继续存积在体内。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可就不容人掌控了。
慕容神医道:“你们夫妻好好商量,得了确切的答复便告知于我。”慕容神医看向筱雨:“你是我乖徒儿的胞姐,替你解毒乃是我应当做的事。你们商量后要是决定试试这法子,我可以继续留在这边儿。团圆节之前,你们将商量的结果告诉我。”
慕容神医留了话,便又带着初霁出去了,说要早民间寻找疑难杂症给初霁练手。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带着初霁走街串巷,初霁“小神医”的名号更加响当当。
筱雨垂首坐着,盯着自己的双手。
楚站在她一旁,两人沉默良久,楚方才轻声说道:“丫头,若当初中毒的人是我,而我又侥幸活了过来,如今日这般,面临两难选择,你也会同我做一样的选择。”
筱雨闷声道:“你又不可能怀孕生子。”
楚淡淡地笑了一声:“若我能替你承担这朽痛,我宁愿怀孕生子的那个人是我。”
楚走到筱雨面前,蹲下身,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仰头看着她。
“我只有这辈子,你也只有这辈子,相携白头的是我们两个人,有没有儿女,我并不强求。你向来计划周详,重视亲情,我知若你腹中有了骨肉,你定当舍不得。可你想想我。”
楚将筱雨的手抚平,贴上他的脸。
“我答应过你,这一生只你一人,你忍心陪我走这么短的一段路,就离开我吗?你体内的毒一日不除,我便一日担惊受怕。你时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我从不敢这样想,但午夜梦回,脑海中总忍不住想起这样的片段。尤其是在你未睡在我身边的时候。”
楚轻声地说:“做出这样的选择,你痛苦,我也并不好受。但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也没有退路。孩子可以再有,但你只有一个。我丢得起所有的子嗣,却丢不起一个你。”
筱雨不由泪盈于眶。
她缓缓摇头道:“可若是孩子……”
“照慕容神医说的,孩子或许还有存活的机会。”
楚握着筱雨的手,镇定了心神,道:“那我们就依慕容神医所言,尽我们所能保住这个孩子。”
筱雨定定地看着他:“楚,若孩子真能存活,却因此要代替我受一世身苦,将来怨恨我们,我们情何以堪?”
楚摇头:“不会。”他道:“若是我们的孩子,定当知道父母爱他甚深。我们给了他生命,拼尽全力护他周全,他亦能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
楚道:“当初我也是体弱多病,父亲母亲对我愧疚良多,但我从不怨恨他们。我相信我的孩子也是一样。”
楚俯身,抱住筱雨双腿,将脸贴在她腿上。
“丫头,当我求你。”
筱雨一径沉默。
当晚楚没有回楚国公府,而是留在了秦宅,歇在筱雨的屋里。
秦招禄对此颇有微词,想要上前提醒楚,两人还未正大光明拜堂成亲,他不该歇在筱雨屋中。
宋氏拉住他道:“他们早就已经是夫妻,也早有夫妻之实,你别去多事。再者说他们哪儿没有正大光明拜堂成亲啊?你可别惹女儿女婿厌烦。”
秦招禄有些生闷气:“我就觉得筱雨这般跟他,有性亏。”
宋氏笑道:“我们女儿你还不了了解?她哪是肯吃亏的人。再说了,他们夫妻俩感情好,这不是挺好的吗?”
宋氏催促着秦招禄回房,别杵在女儿屋门前嚷嚷。
屋内,筱雨宽了衣躺下,楚去吹灭了烛台。
四周静悄悄的,楚掀了床褥,将筱雨揽入怀里。
两人相拥,眼睛都睁着,却是没看对方。
筱雨心里仍旧在剧烈地挣扎,而楚,只是在静待她的回答。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看重的只是筱雨。孩子对他而言,有当然好,没有,他也仅仅是有些遗憾而已。
毕竟陪他到老的不是孩子。
虽然若他没有子嗣,父亲母亲那儿会多有微词。
可他也理解筱雨,她是女子,与生俱来就有为母之心。慕容神医的法子无疑是个赌局,她舍不得拿孩子来当赌注。
她一向谨慎小心,又哪里容得下一丝一毫的“意外”?
可楚的心却紧紧盘旋在慕容神医说的“九成”这个把握上。
不管孩子能不能活,筱雨的身体是有九成机会恢复从前的。
他只是希望她能平安康健罢了。
月上中天,两人都毫无睡意。
筱雨动了动脖子,终于开口道:“很快就要到年底了,海国和曾家,应该都会有动静了。皇上让你负责与海国接洽之事,你是不是要开始秘密前往南湾了?”
楚沉吟片刻,点头道:“皇上是这个意思。”
“婚礼办了之后,你就差不多要出发了。”筱雨问道:“那你拿什么借口堵人的嘴呢?”
楚道:“称病,去田庄里住着,然后对外宣称我得了疫病,将整个田庄封锁起来。”
筱雨点了点头:“那你父亲母亲那儿,也要瞒着吗?”
楚道:“瞒着。这事他们都不知道。”
楚坐起身,手还握着筱雨的,说:“我这番去,不管顺利与否,明年夏我就回来。这段日子让慕容神医替你好好调养调养身子,你别再操劳,在田庄里安心待着休养。待我回来……”
“楚。”
筱雨打断他:“你想好了吗?”
“我想得很清楚,是你一直迈不过心里那个坎儿。”
楚俯下身在她额前印下一吻:“丫头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和你一起承担。”
筱雨沉默良久,终于道:“那么,我们一起为守护将来那个孩子而努力。”
楚重重点头,将她抱得很紧。
“好。”他说:“我们一起努力。”
第二日楚回了楚国公府后,便催促颜氏将成亲之期提前。
颜氏也正想早日抱上孙儿,满口答应下来,很快就给宋氏下了帖子,请她前往一叙。
两位未来亲家见了面也都是客客气气的,颜氏对将要过门的儿媳妇筱雨也是打听了许多,知道宋氏出自书香门第的宋家,送礼投其所好,说话也十分客气。
相谈甚欢,两人一团和气地将婚事提早到了一月之后。
颜氏抱歉道:“小儿年已不小,婚事这般仓促,还要请亲家多多海涵。”
“亲家说哪儿的话,只要他们小两口能好好过日子,这些虚礼不必太看重。”
宋氏和颜氏相携离座,颜氏关切地问起筱雨来。
宋氏道:“她很好,多谢亲家记挂。我这女儿性子有些直,今后还要请亲家多担待些。”
筱雨从前为护佑家中弟妹,开药膳馆,斗亲戚,是个厉害的女子。这些颜氏都知道。
她并不觉得女子这般自强有什么不好,相反的,她倒是觉得筱雨这样的性子,到了楚国公府来,能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两人客气地告了别,宋氏立马回了一趟宋家,寻到廉氏商量起为筱雨筹办婚事的细节来。
而这边,楚和筱雨也找到了慕容神医,告诉他他们两人的决定。
慕容神医点头道:“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开始吃药了。”
慕容神医看向筱雨:“良亦口,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很长时间。”
筱雨点头道:“慕容神医只管将医开出来,我定然一滴都不会浪费。”
顿了顿,筱雨道:“希望调理之后,能大大增加孩子存活的概率。”
慕容神医笑了笑:“你若是有毅力,当然极为有益。但那药的确很苦,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慕容神医也是说了便做的类型,当晚便端了一碗闻着便特别苦的药汁到了筱雨面前。
“喝吧。”慕容神医道:“你试试这个药,你能不能喝得下去。”
筱雨知道这是试验她对药的承受力,若她受不了,那可能今后的裔稍微好些,但相应的,药效应该也会差些。
筱雨舔了舔,沉了沉气,屏佐吸将药汁一饮而尽,然后迅速地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将药汁给呕出来。
她亲口说过,一滴都不会浪费。
嘴里残留的药汁让她甚至能品尝得到药汁中放了哪几味重药。
筱雨招了招手,楚立刻端上一杯温水。她喝了一口将嘴中的药汁也给咽了下去。
慕容神医叹道:“这你也能喝得下去……”
筱雨将碗递给楚,并对慕容神医道了声谢。
“谢倒是不必。”慕容神医道:“你既能坚持不吐出来,那今后,就照着这个剂量配吧。待你适应了,再加其他几味药。”
楚送了慕容神医出去,回来见筱雨仍旧紧捂着嘴蜷成一团。
“丫头……”楚很心疼,但他无法代替她受这样的痛苦。
筱雨对他摇了摇头,闭了眼睛,竟然就这般睡着了。
楚叹了一声,端过桌上的药碗,伸舌在碗底舔了一下。
一股极端涩苦的味道让楚也几欲作呕。
他走到筱雨身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脚,眼里是浓浓的怜惜。
“辛苦你了,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