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距离最后的那个时间还有二十六天。
大乾阁顶楼,朕大乾与杨玄嚣并肩站在窗边,详尽地汇报着手头的工作。黑市生意这一行他熟门熟路,实施起来也并不会出现疏漏。
杨玄嚣听完没多久,就点头肯定了他的工作,沉默了片刻,又朝着窗外淡淡问道:“关于这群人你怎么看?。”
窗下的一条街道里,有十余人结伴而行。夸张至极的妆容和奇形怪状的发型早已让他们雌雄难辨。尽管如此,有心之人却很清楚,这群人当中除了为首的纳兰槿妍,其余全都是东漂一族的年轻男女。
朕大乾朝窗外瞥了一眼,如同汇报工作一般,认真无比道:“他们通常缺少关爱,内心孤独。混迹在这座城池的最底层,他们迫切地想要赢得尊严与尊重,最初的时候绝对比任何人都刻苦努力。只可惜,大环境已经注定了大多数人的一事无成。这导致他们觉得自己很失败,什么也干不成,便是干得好了,也得不到别人的承认。与其继续努力,倒不如就此颓废。”
“看来,你没少下功夫揣摩他们的心思。”杨玄嚣轻轻一笑,以示肯定。
朕大乾点头,解释道:“二少爷要小的暗中保护纳兰小姐,平日里少不了观察一二,心中好奇就多搜集了一些其他几人的信息,刚刚说的那一通,都是这些年轻的共性而已。”
杨玄嚣淡淡道:“我想你到看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嗯,的确,‘颓废流’自古就有,而这群人的做法早已经超出了自我颓废的范畴。”朕大乾沉沉点了点头,继续道:“虽然,他们依旧以自己的世界为中心,依旧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想要受到和别人一样的关注。但他们已经不想在静默中等待,他们要通过行动来达到自身所渴求的目的。因此一些反常的、在别人看来很极端的行为举止就出现在了他们身上。”
“你这个说法倒是让我想起了那些魔道中人。他们通过残忍的行为让世人畏惧,通过血腥的杀戮获得地位与权势。”杨玄嚣呵呵一笑,话里有话。
朕大乾闻言,正色反驳道:“不,这群年轻人与魔道是绝然不同的,他们只是以奇装异服和怪诞的发型来张扬自己,就算再怎么扎眼,实则也是人畜无害。比起自怨自艾的‘颓废流’,他们迈出了巨大的一步,无疑更加勇敢!比起魔道,他们有着自己明确的底线,与那些杀人嗜血的魔头泾渭分明,显然也更加善良的!”
“呵呵,你到是极少有这样据理力争地反驳过我。”杨玄嚣眉头一挑,从窗前转身离开。
朕大乾跟了过来,认真道:“二少爷要保护纳兰小姐肯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决定,想必也很清楚她的秉性。刚刚之所以问我的看法,实则是担心小的心存偏见,便不能尽心尽力去保护她。小的就此多说了几句,绝不是反驳,只是表达本心所想。让二少爷你打消那份顾虑。在最后的时间到来时,除非身死道消,否则二少爷交办我的一切,都绝不会出纰漏!”
杨玄嚣点了点头,由心赞叹道:“我能得到如你这样的一群好帮手,实在是命运眷顾!大事若不成,便是我愧对了你们!”
“有二少爷在,这世上便没有做不成的事情!”朕大乾挺起胸膛,话语之间竟有几分自豪。
…………
十日后,距离最后的时间,还剩十六日。
以纳兰槿妍为首的这一个年轻群体从最初的十几人,迅速的飙升到了几十人。平常时候他们都如同正常人一样,打工干活,休息闲暇时才会以他们独有的方式聚集在一起,不断挑战着主流意识的下限。夸张的发型、奇异的服饰、浓重的彩妆,当然都少不了一张大大咧开几乎到了两侧耳垂的朱红色大嘴。他们以此证实自身的存在,也以此张扬着那份常人无法理解的骄傲。
这一日,沈杭东专程找上门来,神秘兮兮地把杨玄嚣带到了南城门下。二人来到时,正巧撞见纳兰槿妍带着一群妖魔鬼怪一般的同伴浩浩荡荡地出城而去。
瞧那群人走远,杨玄嚣才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沈杭东,无奈道:“这可不是一个好办法。”
“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沈杭东认真肯定了一句,又低声道:“那天见过二少爷之后,背地里我也曾了解过这群人。他们画浓妆、穿异服,除了引人注目之外,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性。换言之,他们这样做不会与任何人的利益相冲突。根本没人管!就说出城这事,最初的时候,还需要简单盘查,这几天守城的一名南宫世家外戚也加入了他们当中,就直接连盘查都省去了!只要能混入他们当中,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
“我和领头那个过节很深……”杨玄嚣无奈地摇了摇头,早先对纳兰槿妍毫不留情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今日要掉转头去求她。
沈杭东闻言,有些失落道:“这……恐怕就得另想办法了……”
杨玄嚣想了想,还是不愿错过这个机会:“死马当活马医吧,明天你先帮我把人请来。”
……
“我准备混入那群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当中,就在这几天内去一趟沙门岛。”回到大乾阁,杨玄嚣第一时间与南宫楼汜商议。
南宫楼汜很快回复:“嗯,这的确是一个办法,对于这些年轻人,家族内部暂时还不太重视。”
“只要你认同,那就这么决定了!外围的事情我自己搞定,至于家族内部,我需要你尽可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诸如南宫悲天的动向,监视我的人的资料……这些就不多说了,你的能力我毫不怀疑。”杨玄嚣淡淡说道。
“好。”南宫楼汜先做出回答,顿了顿,又继续道:“关于沙门岛,我最近又做了调查。我们要找的那样东西,十有八·九就在那里。但,其中肯定蕴藏着致命的危险。”
杨玄嚣点头,答道:“嗯,那种地方,就算是有渡劫期的巨头镇守,我也丝毫不觉得稀奇。”
“不,那地方没人把手。”南宫楼汜的声音始终平淡而不带感情,但此时语速却大大放缓:“我曾说过,那座岛是南宫世家成员无事时,修养度假的地方。就在最近三年,前前后后一百零七人上岛,却无一人返回!三年时间对于练气士虽然只不过弹指一挥间,但无人返回这个事实,不得不叫人起疑了。”
“你怀疑这些人都被南宫悲天杀了?”杨玄嚣闻言一怔,慢慢揣摩道:“照着这种推测,南宫悲天连家族成员都不信任,当然,也绝不会让外人去镇守那里!”
“对!”南宫楼汜先做出肯定,又提出疑虑:“但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通。这件事情既然我会怀疑,旁人自然也会。如果南宫悲天杀了所有人,三年时间,沙门岛不可能一直风平浪静!这其中的玄机就是那最致命的危险!”
杨玄嚣闻言,无奈道:“这种事情,我和你一样想不通。惟有亲眼去看了才知道。”
南宫楼汜毫不避讳,直言道:“我现在说给你听,是希望你借助云端的力量去搞清楚这件事情。我知道,云端的支配权现在已经握在了你的手中!”
杨玄嚣闻言,认真道:“我很诧异,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你应该很清楚,这整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我和南宫悲天的恩怨!他要杀我和身边的人,所以我才要他死!我的目的本就是保护我身边的人,又怎么会反过来让他们替我去冒生命危险?我请他们帮忙时,必定都是以确保他们安全为前提,否则,不会让他们出面。”
“我只是觉得……”南宫楼汜轻声回复,可话到一半便没了下文。
杨玄嚣沉下声音,决定道:“沙门岛我自己会去,你尽快多查一些有用的信息给我就是了。”
“好吧。”南宫楼汜再一次轻盈而明显地点头答应,似乎连她自己也没能意识到心绪中难以言明的细微变化。
……
第二天,距离那个时间,还有十五天。
大乾阁外,沈杭东将纳兰槿妍带到了门口。今日能如期把人带来,他显然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马匹逢迎的话早已说干了口舌,便是此时也还保持着轻声慢语的:“寂寞小姐……咱们到了。”
“说了多少遍,把小字去掉!”纳兰槿妍在外人面前当然是用着那个酸掉牙的雅号——“寂寞心殇”。
“好的,寂寞……小姐。”沈杭东虽然早已答应过无数遍,但还是改不了口。
“信不信老娘扭头就走!”纳兰槿妍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不是看你愿意低价租一间铺子给兰王子他们几个,老娘才不会买你的账!”
“是在下口误,咱先不说这个了。”沈杭东急忙赔笑,半推半劝地先将她弄到了门内。
这一朵天大的奇葩往店内一站,虽然早有耳闻,但十名伙计还是无法自控地将视线汇聚了过来,指指点点在所难免。好在纳兰槿妍还是一贯的自我感觉超级良好,昂头挺胸地就上了楼去。
“寂寞……姐,要见你的人就在里面,在下便不做陪了。”带到一间厢房门前,沈杭东又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便脚底抹油一般没了踪影。
含蓄是什么纳兰槿妍好像从不知道,“啪!”地一拍门,发现门并没有锁,她干脆抬脚一踹直接破门而入。
谁知这门一开,竟是杨玄嚣笑容可掬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呀!”的一声惊叫,纳兰槿妍像是受惊的小猫一般,唰地缩到了门板后面,等了好一阵,才怯生生地说道:“你不是说不想在看见我吗?”
“你当我嘴贱就是了,直接说吧,怎么才肯原谅我。”杨玄嚣倒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
纳兰槿妍从门后慢慢探出半个脑袋,狐疑道:“你是不是病了?怎么态度一下子变得这么好了?”
杨玄嚣没有接她的话,继续直言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什么?”纳兰槿妍又又探出了另外半边脑袋,分外迟疑。
杨玄嚣清了清嗓子,正色沉声道:“我说,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正在做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真的?”纳兰槿妍唰地从门背后跳了出来,见杨玄嚣并不似在玩笑,顿时兴奋地拍手雀跃起来:“啊!就知道!我一定能帮到你!看吧!被我猜到了!我真是个天才!太好了!我可以帮到你!”
杨玄嚣见状一愣,倒是苦笑了起来。
纳兰槿妍兴奋了一阵,立刻爽快道:“说吧,要做什么都包在我身上。”
杨玄嚣轻轻叹息一声,认真道:“要做个和你差不多的造型……”
纳兰槿妍一听,瞪大了眼珠,喔着嘴,不可置信道:“我看你是真的病了。”
“不管我病没病,这样的机会可绝没有下一次。”杨玄嚣皱着眉头,苦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纳兰槿妍一听这话,做了一个挽袖管的姿势,神念一动就从储物指环内取出了半腰高的一大箱工具。
看着那一箱大大小小的剪子剃刀和琳琅满目的瓶罐,杨玄嚣像是任命一般,缓缓闭上双眼,恳切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剪头发。”
“唰!”
杨玄嚣话音尚未落尽,纳兰槿妍已经手持剃刀,从他的右边鬓角向上,一刀刮到了头顶。
“你是故意的吧……”杨玄嚣猛地瞪起双眼,欲哭无泪。
抖落碎发,纳兰槿妍无比兴奋道:“这个发型是专为你一个人设计的!曾今只出现在我的梦里,今天终于可以成真了!”
“你继续吧……”杨玄嚣再一次闭上了双眼,。
“唰……唰……唰……”
纳兰槿妍平日里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在做发型这件事情上却非常地认真。除了第一刀之外,后面的每一刀都变得又稳又慢。非要让每一根发丝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才肯罢休。虽然是将周围的头发通通剃掉,只留下头顶正中的细长一线的简单手法,但她依旧极尽细致,光是剃头就花去了正正一个时辰。
与剃头相比,后面的事情就显得非常之顺利。在纳兰槿妍的操持下,雏形很快就显现了出来。杨玄嚣在下限一次次被击穿的同时,终于坐不住了。
“可不可以别把那一撮头发弄得和鸡冠一样竖着……”
“不可以!”
“可不可以别用那么刺眼的绿色染发……还闪着荧光啊!”
“不可以!”
“可不可以别用这种金灿灿的项圈……好像有钱人家栓狗用的……”
“不可以……”
“可不可以别穿这种红色的皮草……”
“哪来那么多可不可以?”纳兰槿妍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手中蘸着朱红油彩的毛笔,已经往杨玄嚣脸上画去,一边画还一边没好气道:“姐做的这不是造型!是寂寞!哪能说改就改?”
杨玄嚣一口老血憋在胸中,顿时就憋出了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