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儿上那位石大人可不是吃素的,那是跟鞑子见过仗,杀了不知道多少马贼的狠辣人物,身上杀气似乎就嗖嗖的往外冒,让人一看就要打哆嗦。
可是却没想到,来到了大石崮之后,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切完全都变了一个样子。
甘河西岸,原先的荒草荒野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一块的良田,丰饶肥沃的土地直向远处蔓延过去,简直就是无边无际的广袤。百姓们在其中耕作着,大牛拉着犁,人在后面扶着,在一声声哞哞的牛鸣中,地上翻出一道道黑色的波浪。
在一处地势略高的所在,则是一片房子。这些房子都很简陋,但是却收拾的很干净,石块树枝混合着泥巴垒成的墙壁,上面搭的是茅草,外面还用木头搭建了一圈儿篱笆,这会儿中午快到了,想来是已经有人家开始做饭了,一阵阵饭菜的香气随风飘来。
而最远处,一座城墙高耸的巍峨雄城依山而立。
这些一上午粒米未进的军户们都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腹中馋虫大作。
“石大人,今日一早大人便命学生在此等着,果然这便等到了,石大人做事当真雷厉风行。”
一阵声音飘来,众人循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在甘河上头搭建了一座桥梁,这边的桥头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一个人正向这边招手喊着。此人文士打扮,身后还站了两个摁刀的兵丁。
石进微微一笑,却没接茬。
他转头向众军户道:“你们便去那位白书吏处登记姓名,籍贯,年纪,家伙事儿等等。”
见有些人露出担心的表情,他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贪了你们的什么,咱们大人是什么人物你们不知道么?”
军户们纷纷应了声是,有的过去跟他相熟些的还笑道:“石大人,咱们怎么敢那么想?董大人可是天下无双的人物,能看得上咱们是咱们运道。”
众军户都去白忠旗那里登记,而石进却是引着那马车牛车上了桥。
这桥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却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下面桥墩都是大石头垒成的,结实的紧,上面的桥板则是几根厚实的大木表面削平了,而后在上面钉的木板,更是结实非常。马车轧轧过去,一路直冲着磐石堡方向而去。
董策在城墙上远远的瞧着,眉头舒展开许多。
这些迁过来的军户,可是比之前那些一穷二白的百姓们要强的多了,不但人数更多,而且都有攒下来的不少家当,虽说都值不得什么钱,但是少了董策帮忙操心,总是好的。甚至有的人家还牵了耕牛来,虽然耕牛的数目不超过二十头,而且多半都是老瘦,但这已经足够让董策喜出望外了。
再有了这些军户,磐石堡的力量就算是已经达到了一个军堡的标准了,就算是没有流民的加入,力量已经算是足够的强大。
而且他没想到,石进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喜。
马车直接驶入了城门内,石进向着城门楼子上扬声道:“大人,您瞧瞧,谁来了。”
那马夫已经跳下马车,跪在地上,脸盯着地面,哪里敢看?石进也赶紧别过脸去。
董策往下看去,马车的布帘轻轻颤动了一下,露出了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
“红袖,你怎地来了?”
董策又惊又喜。
……
很快,统计数据就送到了董策的面前。
一共是六十六户军户,其中有男丁一百四十九口,其中十五岁以上之壮丁为一百一十六口,丁女一百六十九口,其中十三岁以上之壮女一百三十六口,十三岁以下者三十三口。
这一下子,几乎就把十里铺大半的人口都迁过来了。
户数不算多,但是人丁的数量却是出乎董策的预料,竟然有三百一十八口,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年代既没有计划生育政策也没有避孕措施,而一到了晚上更是没有什么别的去处只能在家里造小人儿,于是这孩子自然是叽里呱啦的往外生。在这个年代,一家四五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而且由于医疗技术的不发达和传染病,许多人家都夭折过一个或者几个孩子。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孩子多养不起,也是导致他们贫困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接下来,董策便是主持了给这些军户们的分田,分给耕牛,农具等。这个流程,必须是他来主持,而这些军户的感恩,也只能是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他的城池,他的军队。
不出他所料,这些军户和之前那些被分田的百姓一般,如出一辙,都是欣喜若狂,更有不少人激动的嚎啕大哭,更是对董策感恩戴德刀。
只不过他们的政策跟之前那些略有不同。
自备有耕牛以及农具的人家,每亩地只需要缴纳四斗就可以了,比之没有耕牛的那些人家要少了三升五合的量,可不要小看这三升五合,有的时候,这点儿粮食就能够决定一家人的生死。在流民中,这些粮食足以让你睡上七八个黄花儿大闺女。
要知道,董策制定这个缴纳标准的时候,其实心肠已经是颇为的刚硬。
去掉耕地过程中的各种花销,去掉耕牛需要消耗,去掉各种日常所需,再缴纳了董策规定的粮食,剩下的那些,也不过是刚刚足以让百姓们能够吃饱而已。至于想吃上肉,那就是做梦了——董策已经颁下规矩,禁止私人狩猎打渔。
当然,在这个年代人们的心目中,能吃饱就已经最大的幸福了。
分完土地之后,董策又道:“男丁给田二十亩,女丁给田十亩,还是这等肥田沃土,这等给发,若是发了告示,四处张贴,谁不愿意过来磐石堡?哪里还有你们的事儿?你们这六十六家之所以能过来,因着你们家的男丁,跟着本官并肩奋战过,念着这一份儿情分在此。以后在这里,可要好生耕作,勤恳听命,莫要自误,毁了自己一家子!”
众人自然是凛然听命。
待他们领了农具耕牛之后,董策又把那六十六个兵丁给叫过来好生笼络了一番。
这些兵丁对他既是佩服,也是敬畏,现在更多了十分的感恩,一个个恨不得为之效死才好。
“大人。”等众人散去,一直在一边等着的石进过来,他脸色有些阴沉,道:“刘大库那厮,越来越猖狂了。这一次不少军户都是没有一件儿完整衣服穿,我找他去库房中取,他却是不给,只说没有。另外,按照惯例,军户过籍,须得每人携带长枪一把,腰刀一领,鸳鸯战袄一袭,毡帽一顶的,他却是只说没有。仓库大门就敞开着,里面东西我瞧得真切。”
“这老东西,我恨不能一刀劈了他!”
“多亏你没劈了他。”董策脸色立刻阴冷下来,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借着他便是恢复如常:“刘大库这厮,是侯家伟安在十里铺的钉子,他只是觉得别人奈何他不得。现在动他。也是不智。且容他蹦跶两日,不消得理会。”
是夜,董策百户官厅的大厅里面灯火通明。
董策把所有的心腹全都召集而来,分配各人的职司。
石进、王浑、周伯、周仲、王通、王羽、苏大成、李贵,这就不用说了,甚至翟家丫头和耶律斡里和以及马林都被召集来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很肃穆,但是董策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他们的激动,这一次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权力分配,也对他们以后的地位有很大程度的影响。
众人都来齐之后,董策沉声道:“闲话也不说了,咱们磐石堡现在人丁众多,也逐渐有了规模,却是不能像以前那般乱糟糟,杂轰轰的了,须得划分职司,确定个人要胆的差事。方便管理,出了事儿,也好追究到人!”
他扫了众人一眼,眼睛第一个看向了王通:“王通,你负责耕地这一块儿的差事,但凡是粮种、耕牛、农具的发放调度,灌溉渠的挖掘清理,百姓们的住处等等,一应事宜。”
王通深吸一口气,走到董策面前,磕头行礼,大声道:“标下遵命!”
“苏大成,你负责仓库的惯例,不论是谁,只要是去仓库里领东西的,必须要本官的条子。”
“标下遵命!”
“李贵,你负责调拨物资,百姓们所需口粮的分发,被服武器的发放,等等,都要从你手里过。”
李贵佝偻的腰这一刻挺得笔直,昂然道:“标下遵命!”
别人都跟在董策身边效力,唯独他被留在安乡墩中,心里一度惴惴不安,以为自己这是要被弃用了,却没想到今日被招来,却是被委托了一个如此重要的差事,心里顿时反而是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王羽,负责造船工坊,捕鱼,织网,造桥。”
“标下遵命!”
“耶律斡里和,负责军法,任何人有不法之事,尽可以直接拿下!”
“奴才遵命!”
“周仲,负责白日夜间之斥候探风,防备马贼及鞑虏。”
“标下遵命。”
“周伯,负责日常各项之采买。”
“标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