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山道就更是难走,荆棘遍布,野草丛生,完全就是从野山沟里钻来钻去,有的时候甚至需要下到极深的冲沟里面,然后从另一头峰回路转钻出来。幸亏现在是冬天,若是夏季的话,稍微有一点儿雨水,怕是就得给淹了,根本无法通行。
如此艰难跋涉了一个多时辰,当再绕过一堵不算很高,但是非常陡峭的山壁之后,面前顿时便是一片豁然开朗。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缓坡,而在缓坡的尽头,便是广袤无垠的辽阔大地。
借着月光,一眼望去,苍凉高阔,无际无边。
地上一片一片都是枯黄的野草,似乎那闪烁着星月光芒的天空,在这里都低矮了很多。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董策看到此景,便无端端的想起这句诗来,在山包包里转圈了那么久,看到此景,他也是心怀大畅,不由得长长吁了口气。
只不过这会儿,可不是发感慨的时候,他摆摆手,低声吩咐道:“都别大意,牵马步行,压低了身子,谁都别弄出什么动静儿来。”
命令一层层传递下去,众人纷纷低声应是。
家丁们牵着马,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所幸过了这片山,就已经算是塞外草原了,到处都是半人高的枯黄野草,没多久,众人便是步入了这片草原之中,很快就隐没了形迹。
其实董策这般小心,完全诶有必要,这里距离守口堡已经是不近了,而且在夜间,是决然不会看到明军派出的探哨的。就算是给那些守军听到了马蹄声,怕是他们也会以为出现了察哈尔蒙古人的踪迹,第一时间做的就是严加戒备。
黑夜之中,道路根本无法分辨,只能寻到一个大概的方向。陆添丁带着众人往东北方向走去,在那里有一处小山坳,可以挡住寒风,适合宿营。
巧合的是,根据出守口堡之后的道路分布,董策推断出,范家的商队应该是往正北方向而去。如此一来的话,双方的距离是在不断接近中的。
往北走了不远之后,董策终于放下心来,在这里,已经是明军无法发现的区域了。他下令众人上马,虽然黑夜中也不敢加速,但是速度还是快了不少。半个时辰之后,队伍终于赶到了陆添丁说的那处山包。
说是山包,其实不过是七八丈高,也就是个小土包而已。但是有这样一个地形,却是非常之管用,这处山坳东西北三面都给土包挡住了,只有南面开了个口子,如此便足以抵挡北地而来的寒风了。
进了这山坳之后,没有了那刮脸生疼的寒风,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董策也下了命令,让众人吃些东西,就地休息。
家丁们纷纷选了个地界儿,铺上毡子,靠在上面休息。
董策自然是不用自己操心,王通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就靠着小山包,铺好了毡子,请董策过去。
“呼……”董策往毡子上一靠,只觉得一阵浓浓的疲倦涌来。
算起来,这会儿已经是丑时,也就是凌晨的一点左右了。昨天下午大约是刚入申时从磐石堡出发的,这一路竟然走了有五个时辰。骑马一个半时辰辰赶了五十多里路,而剩下的时间则全是用脚量地,怕是走了也有五十多里的山路。
而且还是那般难走的情况下。
董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们,没人说话,多半都在安静的休息恢复体力,显然他们也是累得不轻。
对于家丁们的表现,董策还是很满意的。能够把这段路程坚持下来没人掉队,没人受不了,说明家丁们的坚韧和纪律性已经到了一个层次了。
夜色下,有咕登咕登的声音传来,还有咀嚼声。
这是家丁们在吃东西。
这一次董策知道需要在野外过夜了,但是他手头上实在是没有太多的东西,像是帐篷这等,那是一顶都没有。于是每个家丁只带了一条毯子,两椰瓢水,四张大油饼和两个鸡蛋。
董策也有些饿了,正想着,王通便是递过来一个椰瓢,一个油纸包,笑道:“大人,饿了吧?吃点东西?”
董策点点头,拿起椰瓢来喝了口水,椰瓢挂在马背上给冻了这么久,里面的水早就凉透了,喝了一口凉的咂牙,董策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众人走的时候刚出锅烙的香喷喷油滋滋的饼子这会儿早就邦邦硬了,这还是大伙儿把饼子放在怀里的原因,若不然怕是都咬不动了。
该吃苦的时候董策也不含糊,一手拿着饼子一手拿着一个剥好的咸鸡蛋吃的满嘴流油,一点儿也不嫌弃。
吃完了他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手在裤腿上蹭了蹭。
饭食下肚,又休息了这一会儿,感觉便舒坦多了,僵硬的身子也有了活力。
董策其实是个很爱干净到了有点儿洁癖的人,放在平时,稍微脸上有些油汗都要立刻擦掉,他的处所,始终都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但是这会儿,他脸上还涂着厚厚的旱獭油,手上也是油乎乎的,却是毫不在乎。
在这个时候,也实在是没法子搞特殊的。
“让家丁们都睡下吧,把毯子裹得紧实一点儿,互相靠的近一些,最好跟马靠在一起,坚持这一夜。”
董策吩咐道。
这一次实在没有,也没办法带更多的物资,董策要的就是轻装简行来去如风。这会儿晚上也是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一条毯子当然不够,但是互相靠着再靠着战马睡去,就会好很多。
长久下去自然对身体很不好,但是睡一夜的话,都是火气旺盛的壮棒小伙子,却是没什么事儿的。
其实若是能生火就好很多,生一堆火,做一顿热饭,喝些热水,身子骨儿就暖和了。然后把火堆挪到一边去,在方才生火的地方睡觉,一晚上都会很温暖舒服。
不过对现在的董策来说,生火有些危险——在夜里,隔着老远就能清晰的看到火光,想要不暴露踪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董策围着这里巡视了一圈儿,安排了值夜的人手,看着大伙儿都睡下,甚至有的家丁都睡熟发出鼾声之后,他才回了自己的地儿,裹着毯子躺下。身旁就是那匹高大的枣红马,它侧身趴着,大脑袋在董策脖子上亲昵的蹭了蹭,尾巴一下一下甩着,敲在董策腿上。董策身子挪了挪,仅仅靠着这老伙计,只觉得心里无比的安宁,很快便沉沉睡去。ps:马很多时候不是站着睡,而是侧着睡或趴着睡的。
…………
夜色退去,第一抹晨曦从遥远的东方升起,天色还是青黑的,只不过少许鱼肚白而已。
也就是后世的五点多一点儿。
冬日的清晨,有些清冷。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范财宝眼皮子动了动,然后艰难的睁开,露出了一双茫然无焦距的眼睛。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方看了好一会儿,又眨了眨,这才有了些神采。
范财宝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虽然已经坐了起来,但他还是有些犯迷糊,抱着怀里的毡子有些发呆。
这里是一处不大的空间,约莫有六尺方圆,应该是在一个小帐篷里面。帐篷也不高,若是站起来就要撞脑袋了,还得哈着腰才行。里面非常昏暗,跟黑夜也差不多。但是就这么小的空间里头,却是塞了足足六个人,人挨人人挤人的睡着,倒是不用怕冷了。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隔绝了潮气,上面人们盖得也是这玩意儿,保暖效果还不错。重要的是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头,光是放屁就能产生多少热量?
帐篷里头臭烘烘的,也不知道是臭屁的味儿,身上久未洗澡的异味儿,还是臭脚丫子的味儿,亦或是几种兼而有之。
虽说帐篷里头味道着实不好,但范财宝还是舍不得离开那暖烘烘的被窝儿。他又眼皮子打架,又想要躺下去了。
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挺直了身子,从毡子上拿过棉袄穿上,然后又从脚边儿摸过棉鞋来把脚塞进去。
昨天走了一天的路,出了不知道多少汗,棉鞋早就湿透了。范财宝昨晚上睡觉前把鞋子翻开了晾着,但是现下脚一伸进去,还是黏糊糊冰凉凉的难受。范财宝低低的骂了一句,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穿上了。
他可没带换的鞋——事实上范财宝在家里也就这一双鞋而已——他现在正祈祷着这双鞋千万别坏掉,也别脱线露出口子来。
如果露出脚趾头来,在这寒冷的冬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当初他三叔就是随着车队出塞回来的时候鞋坏了,露出了俩脚趾头,结果没几天,就给冻得出了烂疮,等到到了家之后,这两根脚趾头也保不住了,就此成了残疾。这个帐篷里面就范财宝一个人醒了来,他也没叫别人,蹑手蹑脚的就撩开厚厚的毯子走了出去。毛毡刚一撩开,一阵刺骨的冷风便是冲了进来,范财宝打了个哆嗦,暗暗的骂了一句:“娘的,都过了年了,咋还越来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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