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以一个县城的规格来衡量,这些人口在西北偏远地区几乎也可以算是一个合格的小县城级别了,而作为军堡来说,这样的军堡规模可已经算是非常之大。
要迁来五百军户,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在大明朝末年,各地将官都把手下的军户视作佃户奴隶,哪里是肯轻易放手的?刘若宰此举,等若是在他们身上给生生的剐肉一样,软硬兼施,好歹是弄出来这一些。
这一千军户,可不仅仅是增长了弘赐堡的人口数量,更是切切实实的带来了一个庞大而稳定的兵源。一千军户,刨除了老弱妇孺和没有资格继承身份拿饷银军余之外,至少也能凑出八百左右的精壮来。而若是要求低一些,良莠不齐一些,一千五百左右的兵额也是拿得出来的。
事实上,通过这段时日的经营,白添福已经是建起了一支五百人的队伍,一日一小练,三日一大练,在他看来,已经是一支颇为精锐的力量。
在银钱上,刘若宰也没有短缺了白添福,按照八百士兵,三十家丁的规格,每个月的银饷都是能至少发出足额的六成来。要知道这些军饷还没出京城就给刮下去少说三成,刘若宰能给出这么多,已经是极为俭省了。
有了人,有了钱,一切就都好说了。军兵们手中粮饷足了,便有了消费能力,于是各行各业也就迅速的发展了起来。街边上出现了一些店铺,有外面的商人开的,当然,其中有一半的店面,都是白添福的产业。这个年轻将领虽说比之其他的大明边将多了许多锐气,许多进取,但大明边将们发家致富的套路他可是一样儿也不稀松。
街面上的行人也多了,看着气色衣着也都好了不少,虽说大部分都还是很瘦,但至少不是一个个饿的皮包骨头。
如此说来,白添福从刘若宰那里得到的支持甚至比董策还要大得多。其实这很容易理解,毕竟白添福更高一些,弘赐堡面积大,周围良田也多,可以给更多的人生存空间,而且白添福一来就带来五百军户。至于董策,则是完全的白手起家,什么都没有,自然前景就很容易被人怀疑,而刘若宰一直也没去磐石堡看过,对那里更是没什么印象。
另外一个,白添福乃是九边世代将门出身,关系人脉远非董策可比,年岁也大些,经验更丰富,更稳重。
一是年纪,二是底蕴,董策都不让人信服。
事实上,无论在谁看来,都是白添福比董策有能耐,有力量的多。刘若宰能对董策如此,已经算是很照顾了,这一点,董策清楚,但是白添福却并不知道。事实上,他对磐石堡那边并没有太大的关注。
众人一路兴趣,很快便是到了守备府。这府邸也是当初那座弘赐堡留下的不多的保存完整的建筑,经过这些时日的休整,早就给收拾的干干净净,里外崭新。
在守备府对面,便是一溜儿铁匠铺子,这些铺子都是白添福的产业,也是他一个相当重要的经济来源——每个月铺子里面打出来的精铁都会送到磐石堡,然后换回大量的鲜鱼和肉类禽类,而这些东西接着就会出现在白添福的店面里。军户们只要是想吃肉的,就得付出相当高的价格,把刚刚发下来的不多军饷都扔到里面去。
其实这些军饷来来回回,转上几圈,最后还是会回到白添福的手里。
这也是九边将官们常用的手段。
铁匠铺往东十来丈就是一连串的五间店面,其中也包括粮店——这里的粮食价格几乎比百里外的孤店要高上二成,也就是说,孤店四两银子不到一石的粮食,在这里接近五两。想不买也成,自己去孤店买吧!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根本能力把沉重的粮包运回来,就算有,来回一趟的费用也负担不起。算下来,还不如干脆在堡中买划算。
白添福轻轻吁了一声,抖了抖马缰,胯下战马便是缓缓停下。
白添福身手矫健的从马上一跃而下,把那猞猁从马前一把抓了下来,那猞猁足有五六十斤重,在他手里却是轻飘飘的,忽然看不出有什么分量。早就有下人迎了上来,白添福把那猞猁往他怀里一扔,道:“把皮子给陈博送去,让他紧着处理好了,这皮子不小,做个坎肩儿。猞猁肉是酸的,跟他说,赏了他了。”
那下人伸手一接,却没想到手中这般沉重,顿时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周围家丁们又是一阵哄笑:“老爷好气力。”
白添福哈哈大笑,那下人是他一个常用在身边的随从,也是熟了,便跟着凑趣儿道:“老爷是胳膊上能跑马的人物,小的这一下接的可辛苦。”
“滚你的蛋吧。”白添福笑骂一句,抬腿作势欲踢,那下人赶紧应了一声,一哈腰抱着那猞猁的尸体便溜走了。
白添福口中的陈博,乃是他麾下的一位皮匠。但凡是驻守一方的九边将官,手底下基本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皮匠,少则几个,多了十几个也是有的。盖因这个年代,甚至一直到后世几百年之后,皮匠都是一支军队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马肚带,马鞍子,皮鞭,大车的皮套,士兵的皮扣,皮带,皮甲,将官的皮靴……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东西都要维修,有些还要不断的制造才能及时供应,要用的皮匠的地方太多了。
这陈博世代都是皮匠,已经传了几百年了,手上的活计是极巧极妙的,而且尤其擅长制造皮草,而且他还是个很出色的裁缝。白添福打的野兽基本上都是交给他处置,他身上的这些皮靴子,皮大氅,皮带,皮裘,坎肩马甲,无一不是出自陈博之手。现下陈博都不接别的话儿了,只伺候着白添福,日子过得悠闲舒服。
白添福大步进了府中,家丁们则是各自下去安置。
这些打的猎物,便是谁打的就各自归谁了,这可是难得的敞开了肚子吃肉的机会——要知道就算是以他们远远高出一般士兵的军饷,一个月也未必能见到一次肉。事实上若是没有家主额外的赏赐的话,他们这些家丁,甚至都不能敞开了吃米饭。
所以大伙儿都乐意跟着自家老爷去打猎。
白添福进了府中,回后宅洗了澡,又换了一身儿衣服,着人把那套山文甲擦拭干净晾起来。他身强体壮,火力旺盛,便是大冬天也经常是一头一脸的汗,在外头呆了两日,身上的衣服早就酸臭不能穿了。
洗完澡换了衣服,白添福便往卧室走去,他准备好生睡一觉。这两日又是扬鞭策马,又是露宿野外,又是狂奔追击野兽,他也是有些乏了。
弘赐堡守备府的后院儿颇大,除了中轴有三进之外,左右两边还各自有一个侧院。不过白添福长辈同辈以及子侄一辈儿的亲戚都在老家,甚至八岁的儿子都留在老家,陪他上任的不过是一妻二妾而已,现下正妻住在正路后宅,而两个妾侍都住在西跨院里。
白添福和妻子感情甚笃,自然是要去她那儿的。
到了卧室门口,还未推门,门便是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妇人笑盈盈道:“夫君,回来了?”
正是白添福的正妻许氏,她大约三十一二岁的年纪,看上去似乎比白添福还大一些,穿了一身儿鹅黄色的褙子,身材高挑丰润,肤色白皙,是个很出众的美妇人。眉如远黛,一双眼睛水盈盈的看着白添福,内里满满的都是情意。
这许氏芳名许香菱,也是将门虎女,名门出身。其祖上乃是指挥使袭爵,其父乃是分守大同西路地方参将,驻扎于平虏城,管辖平虏城、迎恩堡、威胡堡、威平堡四守备,败虎堡一操守。许香菱家里其他的叔伯,也多半都是军中官员,其家族也是大同镇数得着的镇将世家。
偌大的大同镇,也不过是四道九参将而已。许香菱之父在大同镇绝对算的上是重将,她的家世,也是足够煊赫。以双方的地位而言,还算是许香菱下嫁了。事实上,若不是当初白添福的父亲和许香菱之父乃是至交,再加上许香菱之父当时的地位也不算很高,这门亲事也是成不了的。
不过许香菱虽然是将门出身,也有一身武艺,性子却是颇为的温婉,嫁到白家十几年了,从未对自家丈夫有过违逆,始终都是温温柔柔的,夫妻关系也是极好。白添福点点头,进了房中。屋子里烧了铜炉,暖融融的,他随手把大氅脱下来,许香菱赶紧接过,挂到一边衣架上。等她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家夫君已经躺在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来,许氏走过去坐在床边,轻笑道:“夫君在外面奔波了这几日,也是累了,好生睡一觉吧?可要妾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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