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应了声是,绕到刘若宰旁边,往桌上看去。
那卷轴是一幅地图,在后世时候,董策对明朝的地图一点儿也不陌生,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是以这地图一入眼,他就看出来,这大致是西北地区,包括山西布政使司,山西行都司,山西布政使司,山西行都司的地图。
地图面积很是不小,足足占据了大半个桌面。跟后世绘制的明朝地图相比,这个地图要粗略简单许多,但大体轮廓是没错儿的,而且董策看来,上面的那些路线,山川河流,城池卫所军堡的标注,也是没什么谬误。
整体来说,这绘图水平已经可以算是很不错。
在这个时代,地图乃是军国重器,轻易不可示人的,刘若宰肯拿给他,足见信任了。
“你来瞧瞧,咱们从镇河堡到肃州卫,应该怎么走。”刘若宰现在地图上镇河堡的位置点了点,然后又点了点肃州卫。
董策看了一眼,便是叹了口气。要说这个差事,办成了,那功劳肯定是极大的,但难度也是够大,别的且不说,单单是距离这一条,就足够人吃一壶的了。
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嘉峪关外的大草滩,那么就得先去嘉峪关,而嘉峪关在肃州卫,是整个陕西行都司的最西北角,同时也是整个大明朝的最西北角。镇河堡则是在山西的北端,从镇河堡去到嘉峪关,只怕四千里地上下总是有的。
四千里地啊!来回就是八千里!就算全都是马车骑兵,也要走上几十天才成,想想就让人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董策盯着地图仔细的看,过了一会儿,便是有了些主意。
“大人,以末将的看法,咱们往西边走的话,大致有两条线路。”
董策看着刘若宰,沉声道:“第一条线路,属下称之为南路。咱们可以从冀北道直接南下,走大同,而后入太原府,而后走汾州,而后走平阳府,由潼关入陕西布政使司。入西安府,然后沿着丝绸之路之故道,一路往西北而行,走凤翔府,走巩昌府,走临洮府,入陕西行都司,而后走西宁卫等,直抵肃州卫。”
“第二条线路,则是咱们从镇河堡,往西南而行,走大同左卫,平虏卫,河曲,由保德州渡过黄河,抵达府谷,由延安府入榆林卫,沿着延绥镇的边墙南边的军堡,一路往西而去。而后由宁夏镇入临洮府,再入陕西行都司,接下来的路线,就和第一条一般了。”
“两条线路,其最大区别,主要就在山西和陕西境内的路线不同,一条是南北几乎贯穿山西,而后走关中往西,贯穿陕西南部。第二条,则是只要走小半个山西就成,在陕西境内,是贯穿陕西北部,也不是极长。根据末将估算,第二条线路大约要短至少八百到一千里。”
其实还有第三条路,这条路更近,就是按照第二条路的路线抵达延绥镇之后,再去银川,从银川往西,再一次渡过黄河之后,一直出边墙,来到蒙古人的地盘儿,然后从中直插过去,往西北而行,可以直接到达嘉峪关外。
但董策根本没提这个,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这条线路相当近但是有一大段是在蒙古境内的。他们这一群人,数百骑兵,规模可不算小了,擅自越过边墙,进入敌境,这可是一个相当大的罪过。一旦被人抓住,在皇帝面前告上那么一状,就算是皇帝有心庇护都没办法。
刘若宰是断然不会如此做的。
“嗯,有道理。”
刘若宰点点头,称赞了一声。
他看了片刻,拧着眉头问道:“现下陕西正在打仗,你说,这两条路,哪个更安全一些?”
他这次一心想要办好差事,却是不想着多生是非,只想尽快到达甘肃,把差事做好了赶紧回来。
“以末将看来,这两条路,都不好走。”董策看着地图,苦笑道:“您当也知道,过年之后,陕西河南之地,流寇横行,肆无忌惮,王师虽竭力围剿,却是疲于奔命,成效不大。前些时日,流寇又是回到了陕西,现在关中之地,几乎流寇无处不在。”
崇祯八年,对于大明朝来说,不是个好年景。
刚过过年来,正月里,义军就打破了凤阳,把老朱家的祖坟都给挖了,震惊天下。崇祯皇帝闻信嚎啕大哭,自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义军席卷中原,从贼者数以百万计,势力急剧扩大。洪承畴奉命率领陕西兵出潼关围剿,结果他前脚出来,农民军就又由潼关回到陕西。洪承畴没法子,只好又率军回到陕西。
但根据董策的记忆,那应该是崇祯八年四月的事情了,现在洪承畴的大军还在河南,陕西南部关中大地,可还是农民军的天下。
“总督洪大人奉命围剿,然流寇狡猾,洪大人及其麾下精锐秦兵尚在河南,他得知消息之后,定然是会回师陕西,到时候,定然是一番乱战。若是官军占得上风,则流寇说不得会往陕北延绥镇,宁夏镇甚至是西边儿的西宁卫等地流窜,若是双方持平或者是流寇占得上风,则关中依旧糜烂,流寇也未必不会分兵往北往西。因此这局势,实在是太不好说。属下不敢妄言。”
董策的一番话,让刘若宰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了。他以前知道董策能打仗,能练兵,后来知道他通文采,能治民,这已经可算作是文武兼备了。而今日,却又是认识到了董策的另外一面——原来这个年轻人,竟有如此好的大局观!
他方才分析现在的官军和流寇之局面,分析河南陕西的战局,头头是道,言之有物,别说是这么一个守备了,就算是一些封疆大吏,又有几个能看的这么明白的?
“是个人才啊!”
刘若宰感慨了一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回来之后,一定要好生上书给他美言一番,让他对自己感恩戴德,将这个人才,好生拢在袖中。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决定走哪条路线。
刘若宰坐在椅子上,拧着眉头沉思良久,他忽然拍了拍桌子,扬声道:“就走北路!既然两边儿同样危险,那就捡近的一个走。就算流寇往北流窜,又能来多少?再说了,延绥镇宁夏镇也有几十万大军,岂是摆设?”
“是,属下明白。”董策赶紧应是,心里却是暗自腹诽。
洪承畴总督五省之前乃是陕西三边总督,在更早之前则是延绥巡抚,陕西最精锐的士卒,都被他给带了出去,现在留在延绥镇和宁夏镇的士卒,纸面上看可能还有个十几万,但其中又能有几分战斗力?根本不足为凭。
……
从兵备道府邸出来,已经是深夜了,星光璀璨,点缀着天穹。
现在也没法子回去了,董策等人便在城中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出城。
却是没有回磐石堡,而是去了安乡墩。
说起来,董策也是有阵子没在这里住了。安乡墩已经完全大变样。磐石堡内的家丁营地已经完全竣工了,虽然现在只有五十多家丁,但家丁营地的规模却是丝毫不逊色于磐石堡军大营。主要是因为战马多,需要有足够大的地方来遛马和兴建马厩。家丁营地四周建有高墙,是木头石头建成的墙体而非是磐石堡军大营那边的木头栅栏。营地中坐北朝南的是四排营房,一共是四十大间,足以容纳五百多名家丁居住。而应放前面是遛马场,遛马场的另外三面,都是马厩以及另外的一些配套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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