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承确实是在推脱,不然的话,这个责任就得他担下来——把一个品级远比自己为高的文官拒之门外,这是很失礼,很不妥当的举动,真要是追究起来,责任可是不小。更别说,下头那官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性,会不会记恨陷害自己。
当然,如果换成是武将那章承就不怕了,哪怕是高品级的武将如参将,总兵这些,他也是敢毫不犹豫的让他们在城外吃风。
他现在必须要把责任给推出去,把自己给摘出来。
“暂且留下你一条狗命,回头再收拾你!”
章承狠狠的丢下一句,然后一瞥眼,看到城外那队伍中似乎出来一个骑兵,往这边过来了,赶紧走到城头上往下看。
那把总名为朱东,本来以为章承只是训斥自己几句,却没想到事情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对章承的性子有些了解的他可是知道,章承那一句‘留你狗命’可不是吓人的话,这说明,他方才是真想杀了自己的!
想到此处,冷汗便是涔涔而下,额头上都是黄豆大小的汗滴。
他也不傻,立刻就猜到了章承打的是什么算盘——这分明就是要把自己拿出去顶罪啊!
朱东看着城外,脸色铁青,心里恐惧之极,更是一阵极度的愤恨涌了出来。自己不就是犯了这么一点儿小错儿么?责任还不在自己!凭什么就要因此获罪甚至还有杀身之祸?
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铁青的脸色好看一些了,身体也不再颤抖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章承的背影,目光中一片阴冷。
这会儿,刘若宰派出的那骑士已经到了城下,他高声叫道:“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刘大人,奉上命办事,一路由晋入秦,各地州县,多有善意。却未尝见有如上县这般,见客来则的城门大关,拒之门外者!我家大人请问上县父母官,究竟是何用意?”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的,说的很不客气,讽刺之语很多,最后一句,更是直接责问,几近于呵斥。这就是不给留什么情面了。这一番话,那骑士自己当然是说不上来的,乃是刘若宰亲口教得。
这番话一出,可是把城头上的章承给听的冷汗直冒。下头这官儿果然是很有些来头,可是比自己高了不少品级,而且看来,对方现在是盛怒了。
他又是狠狠的瞪了旁边的朱东一眼,而后匆匆下城去,准备大开城门出去请罪,却是没留意到,朱东在背后,嘴角露出的冷笑。
出去问话的骑士还没回来,董策便瞧见,城池的大门缓缓打开了。而后便是走出来一行人,被人簇拥在其中的正是方才在城头上那青袍官儿。他一溜小跑儿,飞快的来到近前,前头的士卒正要拦住,刘若宰的声音传来:“放他过来。”
骑兵们让开一条道路,这青袍官儿快步走到距离刘若宰的马车三步远的位置,双膝跪地,大礼参拜下去:“下官澄城知县章承,拜见按察佥事大人!”
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乃是刘若宰的本官,是以要如此称呼。
刘若宰却并未立刻出来,而是抻了一会儿,方自从撩开帘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章大人,在下是山西的官儿,你是陕西的,虽是品级有别,却无上下之分,倒是不用多礼的。”
“你也知道啊!”
章承心中暗骂,脸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依然是十分的恭谨。他这一次是理亏在先,是以要摆出一个姿态来,而之所以如此恭谨,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他摸不清楚刘若宰到底是身负多大的差事!
根据他的猜测,就算不是皇命,也是差之不多。不然的话,按照大明朝官员守土的原则,身为堂堂一地兵备道,岂能离开自己辖地千里,从晋北跑来关中?想到这儿,章承就更是不敢得得罪他。如果真得罪了他,被他参了一本,由于他担负的差事的缘故,上官甚至皇帝,也都会给他面子。
他恭恭敬敬道:“今日在城头上当差的那将官,有眼无珠,竟然关了城门。下官已经将他们狠狠的训斥,而后定然严加处置!还请大人息怒。”
他摆出了一个很低的姿态,这是认输服软了,官场上讲究花花轿子人抬人,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差不多也就可以了。刘若宰也出了气儿,脸色便和缓了许多:“章大人,请起,虽说守城的将士反应激烈了些,但他们倒也是尽忠职守的,也不必责罚了。”
章承舒了口气,刘若宰这般说,代表着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他赶紧道谢,又是告罪,先回去一番吩咐,约莫一盏茶时候,方才回来请刘若宰进城。
董策在一边看着,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竟是有些喘不上气来。他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才好点儿。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情绪:也就是一个文官才能逼得另外一个文官如此,若是把刘若宰换成武将的话,只怕是一镇总兵也要在章承面前受不少气。
队伍依次入城,进去的时候,却是瞧见大街两侧跪了你不少汉子,他们都给剥光了上衣,双手被捆在背后,直挺挺的跪着。一眼看着,这么跪着的怕是有四五十个之多。
刘若宰看向章承:“章大人,这是?”
“好叫佥事大人知晓。”章承笑道:“这些人,便是方才在城头上守卫的士卒,他们开罪了大人,自当受到惩罚。”
说完转过头去,脸色拉了下来,高声下令道:“来啊,打!下狠手打!”
“是!”
有衙役打扮的走到这些跪着的人身后,把他们摁倒在地,剥下裤子,大板子便是重重的落在屁股上。
一时间,街道两边血肉翻飞,惨叫声连连。
刘若宰还没来得及阻止那边便是打上了,他也只能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再怎么说,章承这是为自己出气,于自己而言,这是好心,虽然自己不以为然,却不能制止或指责他。
方才刘若宰说这事儿算了,也不用处罚那些士卒,这是他的真心话。但章承却不会这么想,他这个人极为瞧不起士卒,动辄便要寻个错处狠狠处罚,以己之心度人,他便认为刘若宰只是在说场面话而已,是以才会如此,也是为了让刘若宰满意。
刘若宰瞧着,只是有些不舒服,但董策看了,却是脸色铁青,难看之极。
这些挨打的,都是守城的士卒,都是武人!而这章承,却是视他们如牲畜一般的卑贱。他们挨板子,对身体的伤害且不说,更大的伤害在内心。他们被当众扒了裤子,这是多大的羞辱?
只不过,他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章承会对刘若宰这么客气,却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
澄城县城不算很大,不多时便是到了一大片民宅前面,章承道:“大人,到地头儿了。”
刘若宰上下打量了一番,迟疑道:“这是民宅,不好吧?”“大人放心,已经是无主之地了。”章承叹了口气,道:“去岁,逆贼肆虐关中,连克州县,咱们这澄城县,也被打了下来。逆贼于城中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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