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眉头跳了一跳,他根本没想到会取得这么大的战果。这不是董策第一次守城战,但上一次面对的对手是建奴,这个时代,整个东亚,最强悍的一支军队,他们的战斗力,可是比眼前这些闯军步卒高了不知道几个层次。
至少,他们可不会身上连甲胄都没有。
后面那些跟着冲锋的闯军也被吓到了,他们冲锋的势头顿时被止住了,脸上的激动和狂热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畏惧和惊慌。他们似乎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是打仗,打仗,可是要死人的。人家不会等着你去抢掠,而是会奋起反击,而被攻击者的反击,带来的就是攻击者的伤亡。
他们都止住了脚步,惊疑着不敢再往前冲锋,他们也有不少攻城经验,敏锐的感觉到了这里的守军似乎比较难对付。但冲起来的上千人的队列,不是他们想停就能停的,尤其是这支队伍的军官队伍还不是很强力,执行命令的能力也不是很强。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但是后面的人还在惯性的向前冲——于是就出现了推搡和拥挤,后面的人停不下来,或是撞在了挡在前面的人身上,或是直接将其推倒。
前面不少闯军都被推倒在地上,而有的更是被人从身上给践踏而过,又是造成了不小的死伤。
他们犯了最大的错误——犹豫。若是他们此时能及时前冲的话,至少可以给城头守军造成相当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不能那么从容的射箭。而他们若是及时回头撤退,也可以脱离明军的射程,虽说肯定会有一小部分再射程之内,但至少大部分都会撤出去。
而他们既没前进又没撤退,而是减速,在原地彷徨的不知所措。
闯军军官队伍经验缺乏的缺点,在这一刻展现无遗。
而这时候,朱东又是一声大喊:“射!”
又是三百余支利箭狠狠的射了下来,离着城墙比较近的那些闯军,又是跟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刷刷的倒下了一片。
如果城下的士卒是董策麾下的军兵的话,这会儿会咬着牙,不惜命的往前冲锋,只可惜,他们从来没接受过磐石堡新兵大营中那样的训练。
他们的战斗力和心理承受能力,都是相当之一般。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撤退了——这是好听一点儿的说法,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崩溃。前头的那些闯军被巨量的鲜血和死亡刺激,发一声喊,扭头便是往后跑,这一次,后头没有人推搡了,大伙儿都已经止住脚步停了下来。而一看到前面的往回跑,后面的人,也是跟着撒丫子就跑。
便是有些不想撤退的,也是被裹挟的不得不退,被人群席卷着往后退去。
董策不由得怔了一怔,他没想到,这些闯军的承受能力,竟然是这般差!
这就退了?这就崩溃了?
就算是闯军撤退了,朱东也没放过他们,又是下令泼洒了一波箭雨,带走了跑掉最后面的十几名闯军的性命。这让他们更加的恐慌畏惧,口中不知道喊着什么,一片乱糟糟的往回跑。
董策立刻想到了四个字:乌合之众。
眼见得闯军死伤狼藉之后撤退,城头上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朱东狠狠的挥舞了一下胳膊,和一边的吕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纵是以刘若宰这般深厚的养气功夫,脸上也是露出一抹笑意,轻轻地拍了拍面前的垛口。他吁了口气,忽然心情轻松了许多,方才的沉重,消散了大半。若闯军都是这般战斗力的话,那么以不足闯军一成的微弱兵力守住城池,说不得还真能做到。
而那边厢,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幕。
闯军混乱撤退的时候,郭汝磐脸色一片铁青,不过他终归是心机深沉,深吸了口气,接着脸色便和缓下来,还是那等淡淡的表情,只是看向澄城县的目光,变得稍微凝重了一些。
也只是一些而已,郭汝磐并未太放在心上。
这等明军他也不是没见过,依仗着城墙远远的躲着射箭没问题,但真要是近战短兵相接,便是一触即溃。
“看来,还得打一阵子才成。”他悠悠闲闲的吁了口气,微微一笑,朝着身边的亲信道:“传令,其它两营,原地休息。”
“是!”
亲兵领命而去之后,郭汝磐想了想,又对身后一个人道:“刘都尉。”
那被唤作刘都尉的,乃是一个胖子,四十来岁,长的很富态,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圆的跟满月似的,脸上身上都是肥肉,把衣服给撑得都快裂开了,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亏着嘴。这厮有一个都尉的衔儿,级别不高,不过权势颇重,他是郭汝磐的亲信,管着这一支闯军的后勤。他骑在马上,似乎那马都快被他给压垮了,有些无精打采的。听到郭汝磐唤自己,他赶紧打马趋前,恭敬道:“将军。”
“你给潘泗调过一百面挨牌去,我记得咱们上一次不是缴获了不少么?”郭汝磐道。
“是,那些挨牌都在。”刘都尉应了一声,观察了一下郭汝磐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只是,一共也就一百面。”
“都给他,都给他。”郭汝磐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是。”刘都尉不敢再多说,下去布置了。
他心里还有些诧异,总权大人不是一直挤兑潘泗么?按理说不该给他这么多啊,这是咋了?他却是不知道,郭汝磐这是觉得潘泗的手下给消耗的差不多了,潘泗看起来也比以前老实多了,就想着将他彻底收服。这时候再消耗潘泗的手下,岂不就是在消耗自己的手下?
郭汝磐又指了一个亲兵:“你去跟潘泗说,让他等等再打,等挨牌到了。”
“是!”
那亲兵打马而去。
此时的潘泗,却是面色沉静如水,他面色冷淡的盯着那些撤回来的败兵,然后又看了看城头之上。虽然看不真切那里的人的面目,但是他仿佛能看到一双双坚定的眼睛,似乎在向他喊着:“想拿下澄城县,没那么容易!”
周围的几个将领,则都是脸色有些难看,其中一个拱手道:“将军……”
潘泗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茬,淡淡道:“什么都不消说,老艾打的挺好,不赖他,是城上的狗官兵厉害。”
果然,正说话间,艾大青已经带人截住了前面逃窜回来的那些士卒,一顿拳打脚踢外加厉声呵斥之后,倒是把这股子败退的势头给止住了。艾大青愤怒的咆哮声似乎在这里都能听得见,他骑着马,打马在那些败兵人群中乱窜,手中的皮鞭恶狠狠的抽下去。
这些士卒都是穿着简单的布衣,根本就挡不住,一鞭子狠狠的抽下去,衣服便是被打碎,四处纷飞,而身上,也是立刻就鼓起一道血红的鞭痕,鼓得高高的,似乎有血珠子从里头往外渗出来。那些被鞭打的士卒也不敢反抗,不过心里不满是免不了的了——他们不像是明军那般军纪森严,换做是董策手底下的部队,若是这般败退下来,不杀几个人都是不可能。但在闯军中,军纪可不会这么严厉,甚至受到惩罚的都不多。他们军纪松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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