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宰瞪了他一眼,道:“这一次就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本官说不得都不会留下来。若不是你,闯军也不回被撵出城去!本官虽然未曾亲临战场,但这些,还都是清楚的。你的功劳,本官定然给你如实上报。”
董策赶紧道谢。
其实刘若宰说出这一番话来,已经是有点儿失态的意思了,董策终归是他的属下,他在自己手下面前,不用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不然容易让下属失去敬畏之心。放在以前,刘若宰绝不会说的这么直白,但今日事情来得太多,转变太快,心情激荡大起大落之下,便有些难以控制了。
董策迎了刘若宰上去,刘若宰走到女墙后面,瞧着外面的那大片的闯军,脸色也是变得郑重起来。
只见一片火光连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只是让人看了,心里便是畏惧不已。
董策在一边道:“下头的闯军,约莫在两千人上下。偷袭的闯军和投降的乱军都被赶了出去,闯军的大好局面功亏一篑,想来他们是不甘心的,说不得还要打。”
“连夜攻城?”刘若宰眉头拧了拧,道:“闯军的人竟会如此不智?”
“想来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董策道:“这一次朱东投降,闯军中派出精锐来夜袭,乃是极好的攻下城池的机会,却是被咱们给破坏了,其中责任,当也有一部分是援军的,若是援军来的快一些,也不至于这等局面。带兵驰援的那闯军将官,若是想要洗刷自己,怎么着也得打一下,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
董策说的倒也是有些道理的,刘若宰点头道:“这倒也是。”
“朱东,嘿,朱东!若不是这狗才,岂会有今日这一番变故!”
方才董策提到了朱东,刘若宰脸上立刻闪过了一丝青气,嘿然冷笑一声,寒着脸道。
能让城府深沉,素来喜怒不行于色的他这个样子,可见刘若宰已经是把朱东恨到了骨子里面。
董策在一边沉默不语,却是不接话。
他也实在是没法子接话。说起来,董策对朱东投降闯军,打开城门迎闯军进来这种行为,还是颇为理解的。当日入城之时,几十名军汉跪在大街两边受惩罚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这几日在澄城县中,朱东等人在章承那里受到的是什么待遇,大伙儿都看的清楚。刘若宰还有自己这些外人在此,章承都这样儿,可以想见,以前对朱东及其部属,那肯定是更加的严苛残忍。
说句实在话,董策觉得如果把自己换到章承的位置上的话,只怕早就带着弟兄们反了!
章承做了初一,就别怪人家做十五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只是这些话,董策是不能说,也不敢说的。
章承是什么人?文官!刘若宰呢?也是文官!从刘若宰的角度看来,章承对朱东做的那些事儿,确实是有些过,但也仅仅是有些过而已。文官对武将,不就是要压制,要控制,要让其俯首帖耳吗?
相对于章承对朱东的苛刻,朱东的背叛,却是刘若宰根本无法忍受的。
反正他们这些文官看待武将,大致用两句话能够总结出来:我怎么着欺负你都行,你只要是敢反抗就是死罪!
多少年了,都是这么对待武将的。别看现在刘若宰这般器重董策,那是因为董策这人知进退,又有能力,他觉得有栽培的价值,能够为自己所用。说白了,他其实是把董策当成了耗用的工具,而没有把他放在和自己平等的地位上。文武之别,注定了两人不可能交心。董策只要是敢有任何对现在的文武关系不满的想法,刘若宰立刻就会毫不留情的把他打入深渊!
对于这一点,董策也很清楚。所以他对刘若宰,表面上一直很恭顺,但实际上心里,始终是保持着戒备的。
若是董策此刻说朱东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章承则是咎由自取,这话刘若宰爱听吗?只怕听了之后,随之倒霉的就会是董策,他自然不会蠢到去说这种话。
“方才本官过来的时候,去了趟县衙门。”
刘若宰忽然叹了口气,道:“章承死了,死前饱受拷打,惨不忍睹。衙中侍女仆役皆死,唯有一个侍妾不知下落,不知道是不是被乱军掳走。”
“死得好!朱东,你好歹也是做了一件好事。”董策心中暗暗叫好,口中却是道:“章大人死于乱军之中,也是为朝廷尽忠竭力,为我大明捐躯,当是死得其所。”
这番话说得漂亮,但董策之前可是和章承有过冲突的,一次他说这话,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他是在讽刺。
刘若宰显然也是这个想法。
“你也不用出言讽刺。”刘若宰瞪了他一眼,不满道:“本官知道你和章大人起过些争执,不过他也是一片好心。”
尽管心里也瞧不上章承,但现在刘若宰却不得不给他说好话。
董策自然是唯唯诺诺的应了。
又说了一会儿,董策忽然道:“死者已矣,章大人已然不幸,只不过城中无人主持也是不成。大人您操心的事情太多,想来是无暇理会城中这些琐事的。”
“你的意思是?”刘若宰问道。
“李可受在这澄城县中为官十几年,大事小情都是熟悉,城中上下,没有不认识他的。不若已李可受暂代知县之位,辅助大人。也好减轻大人负担。”董策说道。
刘若宰点点头:“说的倒也是。”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正说着,便瞧见远处一大群人过来了,只怕足有三五百,都打着火把,如一条移动的火龙。为首的一人,正是李可受。
他上了城墙,和董策及刘若宰见了礼,而后便道:“在下接到大人派人传的话,立刻便带着人过来了,只不过仓促之间,征调不来太多,现下只有三五百,不知道成不成。”
董策看了眼刘若宰,刘若宰摆摆手:“现下南城门你来负责防御,你做主,本官不干涉。”
“是!”董策应了一声,对李可受道:“有劳李主薄,这些人,长久说来,肯定是不够,不过暂时应急,是没问题了。便有劳李主薄,请吩咐下去,让他们现在便寻找石料大木,将城门洞子给堵上!只要城门洞子堵上,闯军便只有攻打城墙一条路了。咱们现下人手实在是太少,若是又要防备他们蚁附攻城,又要防备他们冲撞城门,那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还不如赌死他们一条路,逼得他们只能走一条。”
“如此甚好。”刘若宰点头道。
李可受答应了一声,立刻下去传令了。
前几日守城的时候,李可受就组织了上千民夫,由于晚上闯军欧诺个城的可能性不大,是以民夫们白日在这儿,晚上却是都回去。也幸亏如此,要不然今夜这击败精锐闯军杀进来,第一个倒霉的只怕就是这些民夫了。民夫又不是军队,手无寸铁的他们面对军队,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今夜这般大的变故,人心惶惶的,仓促之间李可受能组织起这么多的民夫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他下去大声说了几句,民夫们便都开始动作起来,在一些李可受带来的衙役的组织调度下,开始搬运石料木头,堵塞城门洞子。
等到李可受再上来,刘若宰忽然道:“李主薄,章承章大人已然死于敌手,这澄城县县令一职,你便暂代,何如?”“啊?”李可受先是一惊,然后便是一阵狂喜。他已经在这主薄的位置上呆了十几年,却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法子更上一步,眼瞅着,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但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得来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现在暂代澄城县令,虽然是暂代,但也是县令啊!既然做了这些事,就代表着已经有了这些经验和一定的资历。这道坎儿,自己就算是跨过来了,以后如果什么地方有县令的空缺,自己就有补上去的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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