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斡里和的唾沫星子喷了毛烨骅一脸,但他已经顾不上擦了,他已经被耶律斡里和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给吓到了。他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鲁莽粗豪的大汉竟然有这样的嘴皮子,这样的心计,而且说话间就把这么大的一个罪名给栽倒了自己头上。
这真是个粗鲁不文的贼配军?
他此时忽然发现,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在这些凶横霸道,毫无顾忌,能够随时一刀把自己脑袋给剁下来的军汉面前,自己以前所依仗的那些东西,竟是再没有任何的作用。
毛烨骅心中泛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他求助一般的看向李可受,却见李可受像是没瞧见一般,竟然直接进了粮店。
分明就是不管,不但不管,有可能还会落井下石。
“老子现在能一刀杀了你,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要收拾老子,那是以后的事儿了,能你找到能收拾老子的人再说!现在,是老子能决定你是生是死,你最好老实点儿!别给自己,别给你全家惹麻烦!”
耶律斡里和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毛烨骅的脸,这个极具挑衅和羞辱的动作,却是并没有激起毛烨骅的强烈反抗。耶律斡里和这几句大实话像是黄钟大吕一般在他的心头轰鸣,让他意识到了现在自己的处境——正如眼前这个贼配军所说,自己没办法做什么,那就老老实实的呆着吧,免得给自己带来祸端!
认清局势才最重要,免得被人一刀剁了,那才是冤枉。
至于以后能不能把今日这口气给出了,那就是以后的事了,自己终归不是杨家。若是杨家,这些贼配军岂敢这么做?
对了,杨家!
想到这里,毛烨骅忽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他想起了这几日城中一些高门大户之间才知道的传闻。据说前几日,董将军带着几个军汉去了杨府,关起门来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反正半个时辰之后,董将军带人离开了。紧接着没多久,本来不肯出几个民夫的杨府,忽然送出来整整八十个民夫。
谁也不知道那姓董的使了什么手段,反正就是让杨府服了软了!
“难不成,也是今日这般手段?”一出现这个念头,毛烨骅心中便是有些发颤。在他们这些高门大户眼中,杨府极为可怕,那是根本不能招惹,招惹了就要家破人亡的存在。他真的不敢想象,还有人会在杨家身上使用这种手段。
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般得罪杨家?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解释那天发生的一切?
之前他们都不认为有人敢得罪杨家,因此就都没望这上头想,都是纷纷揣测,有的甚至认为,那姓董的,说不定是二爷或是三爷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因此杨府给他个面子。直到今日,毛烨骅亲自感受到了这些军汉的‘强横跋扈’,亲自感受到了这死亡的威胁,才猛然由此联想到那一日的杨家服软,被他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李可受瞥了一眼,见毛烨骅呆呆的站在那里,他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道:非要被人给把脸打的啪啪响了,才肯老实,何苦来哉?
他蹲下身子,把地上那粮袋提起来,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问那个女子:“你们自家带的有秤,是不是?”
“是,是!”女子忙不迭的点头,把一边破筐里把自家带的秤给拿出来。
李可受指了指一个店伙计,道:“你,过来。”
“是。”
那店伙不知道这位大人要怎么收拾自己,哭丧着脸挪了过来。
“你给称称,看看这粮袋到底是多少斤。”李可受淡淡道:“好好称,本官就在这儿瞧着,你若是敢弄虚作假,本官饶不了你!”
“是,是,小人明白。”这店伙连连点头。李可受就在旁边儿,还有几个粗壮军汉虎视眈眈的瞧着,他如何敢弄虚作假?
把粮袋挂在钩子上,店伙很快便是称出了重量,他先看了看自家东家,毛烨骅却是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看他。
店伙硬着头皮道:“大人,是二十四斤。”
“二十四斤,嗯,好,就该是这么个数儿!”李可受指了指方才因为粮袋口散开掉落在地面上的那点儿大米,道:“这些散出来的米粒,只怕连一两重都没有,也就是说,这粮袋,连袋子带里面的粮食,加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四斤重!”
“店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秤?”李可受又问道。
“有。”
“赶紧取来!”
“是!”
少顷,那店伙计便是取了好几杆秤来,然后李可受吩咐他一一称量了,结果称出来的,都是二十四斤。
由此可见这毛记粮铺确实是嚣张跋扈惯了,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一下了,人家根本不做假,直接就给你少算,反正你也没法子。
“都听到了?”李可受冲着围观众人道:“几杆秤称出来的,都是二十四斤。可见毛记粮铺,确实是缺斤短两,坑骗百姓。”
他转头问毛烨骅:“你还有什么说的?”
毛烨骅摇摇头,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可受摆明了要收拾自己,而自己确实也是屁股上不干净,眼下毫无反抗之力,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了又有什么用?
那被打断腿的汉子忽然朝着那些围观的百姓大叫道:“你们瞧见了吗?俺说是二十四斤,俺没骗你们!你们瞧瞧!”
说着,眼泪又是夺眶而出。
李可受向耶律斡里和道:“记下,第一条罪名:缺斤短两。”
耶律斡里和嘿然一笑:“俺记性可好,您说就成,俺都能记下。”
李可受点点头,他又蹲下身子细细的查看了一下这汉子的伤势,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后站起身,走到那捆在马背上的店伙计身边,问道:“这是你第几次打伤人了?”
那店伙计哭丧着脸不敢说话,一边的家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巴掌狠狠的抡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把这厮打得眼冒金星,赶紧道:“俺不记得了,七个八个,总是有了。”
李可受转过身来,对耶律斡里和道:“记下第二条罪名:纵奴行凶!”
“是!”
毛烨骅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是他店里的伙计,在他的店面前面打的人,他说不是他指使的,有用吗?再说了,这事儿他却是也是脱不了干系。
“诸位。”李可受看向围观的众人,沉声道:“你们中,有谁是被毛家欺压过的?站出来!今日本官给你们做主!”
人群之中鸦雀无声,没一个说话的,李可受也不着急,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终于,人群中响起来一个声音:“俺,俺挨过打。”
一个年岁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站了出来,这少年体格结实,看着颇为憨厚。他显然有些紧张,亦或是激动,嘴唇都有些发抖,但总算还能把话说的清楚:“一个月之前,俺在他家店里买香油,短了俺的斤两,俺理论了几句,便给打了一通,扔出店去,油也给他们泼了。”
他伸手指着其中一个店伙计道:“就是他打的俺。”李可受摆摆手,立刻便有家丁走到那店伙计面前,喝问道:“是不是你打的?”一年说着,一边把腰间的哥萨克骑兵刀拿在手中,铿锵一声,刀身出鞘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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