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王坤早年不过是宫中的普通内侍,一直伺候永历帝朱由榔的父亲朱常瀛。朱常瀛是神宗万历皇帝的第七子,天启七年到衡州就封桂王时,王坤也跟着到了衡州。
弘光元年朱常瀛病死,死后由第三子安仁王朱由楥袭桂王,不久朱由楥也病死,这才让永历帝朱由榔袭了桂王位。在此期间,王坤一直是桂王府的管事太监,也是颇受三代桂王的信重。
隆武二年,隆武帝朱聿键在福建汀州被清军俘虏杀害,使得南明政权皇位再次空出,按照明朝的皇位继承制度,皇位应该由神宗皇帝的直系男性后裔继承。而当时神宗皇帝的男性后裔只剩下朱由榔一人,于是在广西巡抚瞿式耜等人的拥立下,桂王朱由榔称监国于肇庆,以两广总督丁魁楚为首席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左侍郎管尚书事,同时任命了各部院官员。
按制,首辅丁魁楚和次辅瞿式耜向永历帝推荐了司礼掌印太监人选,他们共同推选的司礼监掌印人选是曾担任过崇祯、弘光、隆武三朝的司礼秉笔太监兼御马监提督的庞天寿,而永历帝朱由榔中意的的人选桂藩老人王坤只能出任司礼秉笔太监一职。
崇祯朝以前,司礼掌印太监虽是内廷第一人,但是实际权力却不如提督东厂和提督御马监的秉笔太监,如天启朝的九千岁魏忠贤便是司礼秉笔兼提督东厂太监,而当时的司礼掌印太监王体乾虽号称是内廷首佬,但不过是唯魏忠贤马首是瞻的一条狗。究其原因,便是他没有提督东厂和御马监的权力。
崇祯帝登基以后听信党人蛊惑,裁撤了东厂和锦衣卫,使得之后的提督东厂太监再难以利用厂卫监督文臣势力,导致文臣势力一手独大,皇权无法再与之抗衡。之后,随着关内农民起义和关外战事频发,原先号称内兵部。排名内廷十二衙门二十四监第二的御马监成了内廷最炙手可热,也是权势最重的衙门。崇祯朝的大太监高起潜便是提督御马监太监,也正是此人害死了五省总理卢象升。
王坤早年就在宫中耳闻目睹过九千岁魏忠贤的赫赫权势,又看到过高起潜如何仗着御马监横行一时。蒙骗崇祯帝。他自知资历浅,争不过三朝元老的庞天寿,便想将御马监这支直属皇帝的兵马抓在手中,可惜虽有永历帝朱由榔力撑,王坤却是斗不过有外朝支持的庞天寿。若不是庞天寿在永历朝廷迁到安龙后弃了旧主攀附孙可望。恐怕王坤一辈子都要被庞天寿死死压一头。
庞天寿畏罪自杀后,王坤如愿以偿当上了永历朝廷的司礼掌印太监兼提督御马监,他与首辅马吉翔互为援引,在昆明城中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得很。
庞天寿虽有投靠孙可望欺压旧主之嫌,但却是知兵之人,当年永历帝从桂林逃到全冈时,庞天寿坚持留在桂林将从澳门佛郎机人手中购买的火炮用于守城,结果凭借这些火炮重创了来犯清军,清军夺城无望被迫撤退。到安龙以后。庞天寿也是积极支持孙可望的东进战略,间接为李定国的桂林大捷和衡阳大捷创造了有利条件。
与庞天寿相比,王坤当真是差得太多,他除了不断劝永历帝在清军未到之前就先逃难,便再无是处了。这使得他与马吉翔一样深为外朝有识之士痛恨,奈何永历帝却对这位桂藩老人无比信任,近乎言听计从,因此即便外朝再如何痛恨这位内廷第一人,王坤的地位都稳若泰山。
大学士郭之奇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后因得罪当时的首辅温体仁和权臣周延儒不得已告假归乡。温、周二相倒台后。郭之奇回京任礼部主客司主事,再转员外郎奉使荆州。崇祯九年典升福建提学参议,主试泉州。后又升福建按察副使,率兵平定闽清一带之乱。并提兵扼守杉关,使闽南得以安定,再升任詹事府詹事。
甲申年,北京沦陷,郭之奇带领在闽明军为朱由榔戴孝举哀。永历帝在肇庆登基时,郭之奇丁忧守制在家。永历三年奉召至桂林。官礼部尚书。永历四年以后,郭之奇得授东阁大学士,自请回广东雷州巡视营兵,招募义勇抗清,结果在马鞍山下遭飓风,所乘船只覆没,其妻儿5人身亡,郭之奇漂至一海岛仅以身免,从此便一直在广东沿海坚持抗清,与永历帝已经七八年没有见过面。
这一次郭之奇突然回来,自然让永历帝朱由榔惊喜交加,顾不得皇帝威仪直奔进了书房。
在此之前,郭之奇一直与王坤说着话,他是带兵的文臣,十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更有几次险些以身殉国,加之知道王坤的劣迹,因此对于这个司礼掌印太监自然是不假颜色,只淡淡与其说话,连声恭维都没有。王坤却也不恼,面上一团和气,肚子里怎么想却不得而知了。
“皇上!”
“万岁爷!”
朱由榔进来之后,郭之奇和王坤同时跪倒在地。
“郭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看到多年未见的郭之奇已是满头白发,朱由榔不由心为之一痛,赶紧上前将郭之奇扶起,又示意王坤也起来。
“郭卿,这些年让你漂泊在外,真是辛苦你了。”
朱由榔上下打量着老了许多的郭之奇,心中感慨万千,当年君臣初见时,这位郭大学士刚满四十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尔今再见,却已是如垂幕老人,满脸风霜姿态。
“臣不辛苦,辛苦的是皇上您啊。”郭之奇看着数年未见的皇帝,也是说不出的酸楚。
王坤见君臣二人相对近乎要流泪,赶紧笑着上前说道:“万岁爷,郭大人从广东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一路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这刚进城还没歇脚,连饭也没吃上一口,就要老奴领着他来见万岁爷了。”
一听郭之奇饭还没吃,朱由榔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急道:“那怎么行,怎能叫郭卿还饿着肚子,朕这就让人去传饭菜来。”
王坤抬头朝外看了眼,苦笑一声:“万岁爷,这都深夜了,膳房怕是停了火。”
永历一怔,王坤说得不假,国公府只是他和王皇后暂居之地,各项规矩都没定下来,这会膳房那边怕是早就灭了火头,匆忙之下哪里能有饭菜送来。
永历有些为难起来,既想快点从郭之奇那里了解广东的情况,又不忍心郭之奇就这么饿着肚子说话。
郭之奇却摇头道:“皇上,臣不饿,你不必为臣的肚子张罗,臣这还有要事禀报。”
闻言,永历没有吱声,而是从御案上亲手端起一碟点心递到郭之奇手中,道:“郭卿,天色实在太晚,朕又是刚搬到这国公府来,下面各项用度还没个章程,还请郭卿不要往心里去。这些是朕吃剩下的点心,你且将就先垫垫肚子。广东的事等你吃完再说,朕等得起。”
“臣!臣谢过皇上!”
接过永历帝递来的碟子,郭之奇鼻子奇酸,微一点头便将碟中点心塞进嘴中。他确实是饿得很,这一路上也是吃了不少大苦头,更险些叫清兵捉了去,若不是那位流落民间的公主相救,只怕他今生再也不得见永历帝了。
吃了几口,郭之奇忽抬头道:“皇上,广东总督连城壁的奏报你可看到了?”
“连城壁的奏报?”朱由榔一怔,摇头道:“朕没有看到连卿的奏章。”
“没有?”郭之奇一惊,失声道:“怎会没有?连城壁的奏章去年腊月就急递御前了,臣是二月才启程离开钦州,这都隔了数月,为何皇上还没有收到奏章?”
朱由榔意识到事情不对,脸色一变,怒视王坤:“怎么回事!”
王坤一惊:“莫不是半路叫清军截了?”
郭之奇冷哼一声:“不可能,连总督奏章发出时,南宁、柳州尚在我大明手中,讯道并未中断,清军如何能截我方奏章!莫非是朝中有小人蒙蔽圣听,私扣了督抚文报!”
“或许是发到了安龙,这才没有收到?”
王坤很是委屈,这事真不是他干的,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压督抚文报,只能猜测是不是连城壁的人把奏章误发到了安龙去。
听了这话,郭之奇愣在那里,奏章误送到安龙的可能性也存在。
朱由榔目光闪动,忽对王坤道:“你马上去内阁给我查查看,若是有广东的奏报,马上拿来给朕看。”
“是,万岁爷,老奴这就去。”
王坤吓得冒出一身冷汗,赶紧带人到暂充作内阁办公的国公府门房去找广东来的奏报。
待王坤走后,朱由榔有些忐忑的问郭之奇:“郭卿此次不远而来,莫非广东发生了大事?”
郭之奇见永历帝好像很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忙道:“皇上,广东是发生了大事,不过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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