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是满清给吴三桂的封号,而明朝在弘光元年曾封吴三桂为蓟国公,又封吴三桂死去的父亲吴襄为辽国公,当时史可法本来还要运送漕米十万担给吴三桂做军粮,后因船被江北四镇的明军将领抢了去,便没能运成。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隆武还是永历,都没有下旨剥夺过吴三桂蓟国公的封号,所以便是吴三桂真的派人前来,按规矩马吉翔也当称蓟国公遣使来,而不是一口一个平西王叫着,且叫的无比亲热,这实在是太丢明朝的脸面了。但一众明朝的文武百官,都没有对马吉翔口中的“平西王”皱眉,反而是个个精神一振,只黔国公沐天波始终沉着脸,对于吴三桂派使前来没有任何反应。
吴三桂遣来的使者是王府参军苏运祥,此人是吴三桂在汉中时招揽的谋士,在吴三桂帐下仅次于方献亭、胡于亮等人,算是亲信之辈。当然,若不是亲信,吴三桂也不会派他入缅见永历,毕竟吴三桂是满清的平西亲王,而且多尼的大军还在昆明,倘若叫人知道他平西王私下派人来见永历,信郡王那边多半就要挥师进剿他这西南灭国功之人了。
朱由榔愣了好大一会,方醒悟过来,旋即却是大怒,指着苏运祥道:“平...吴三桂派你来见朕,是要看朕有没有死吗!”
“我家王爷断无此意,只是听闻陛下在缅邦处处为难,故念在昔年曾为明臣,不忍陛下受苦,特遣小人送来些许金银,以供陛下开销。”苏运祥表现的不卑不亢。
“吴三桂派你送银子给朕?”
朱由榔有些吃惊的张了张嘴,前些日子吴三桂可是领兵追杀在后,巴不得自己早死早好,如今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反过来送钱给自己花呢,难不成真是良心现了,要学李成栋迎回朕?
马吉翔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很是心急的追问苏运祥一句:“苏大人,平西王可是有反正迎回天子之意?”
闻言,朱由榔心头一跳,看着苏运祥的目光有些炙热。不想苏运祥却表示平西王并无反正之心,只是不忍旧主在异邦受苦,这才送来金银以供开销,除此以外,毫无其他。
“单是送些钱财来啊...”
马吉翔心中无比失望,朱由榔也觉心头有些空荡荡的难受,不过有一点却是让他安下心来,那就是吴三桂至少不会再追杀进缅甸要他命了。
苏运祥没有多做停留,礼节性的问侯了朱由榔几句,便告辞而去。他此行带来的金银都被缅甸人扣了,不过缅甸方面却因为吴三桂此举而对永历态度大变。缅甸国王心道大明皇帝现在虽寄居在自己国内以避灾祸,却不知哪朝又得回去做皇帝。汉人的事总是没定准的,先前不也有降了清朝的汉人反正归明的么,弄不好吴三桂这个清朝的平西王也会如此,所以还是对永历君臣好一点,免得这个落魄皇帝再次被迎回去,到时记恨缅甸。因此,缅甸国王打算接永历君臣入都城安居,另外也不打算扣下吴三桂送给永历的钱财。
两个缅甸使者将国王的意思说明之后,朱由榔还有些不信,对两个缅甸使者也没有好脸色。还是马吉翔脑子转得快,他凑近朱由榔的耳朵边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岂能在外国使节面前失了威仪?”
朱由榔一听,顿时警醒。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大明皇帝,哪怕他不愿意做了,可他仍是大明的皇帝,作为一国之君,岂能在此小国使节面前失了威严?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缅甸方面是因为什么原因转变态度想要对他好,总归是尊重了他这个大明天子,他没有理由冷脸相对。
话是如此,可朱由榔在情感上还不能完全原谅马吉翔他们,所以他冷冷说道:“我不做皇帝,不就不失面子么?”
马吉翔尴尬的笑了笑,低声道:“皇帝号称天子,是万民之主,一国之君,平常之人岂能做得了皇帝?皇上还是不要和臣一般计较了,答应缅甸人的请求,皇上处境也能好些。”
朱由榔冷哼一声:“你们几时把我当做你们的皇帝了?”
“皇上放心,从今日始,臣保证文武百官都会善待皇上,绝不再会向皇上索要什么。”
吴三桂派人送钱和缅甸方面态度大变,让马吉翔重新意识到朱由榔仍是奇货可居,且还有大好处能捞,自然不愿意和朱由榔闹翻,竭力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你们如今讨好我,无非是因为缅甸国王要善待我,你们想从中得到一些好处罢了。”朱由榔话中满是讥讽,马吉翔这脸翻得太快,他哪里看不出其中猫腻。
马吉翔心中一惊,皇上心中不糊涂嘛。他陪笑道:“皇上快别这么说了!你这样说,岂不是折杀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朱由榔虽然恨马吉翔他们,却也不能全把他们杀了,真那样,他还做什么皇帝?须知自古以来,皇帝都是官员抬出来的,没见过普通百姓愿意抬出个皇帝来压在自己头上的。再说,吴三桂使者和缅甸国王派使前来,总算让他找到点皇帝的感觉,眼下朝廷还要靠马吉翔他们维持,于是的的语气便软了下来,他对马吉翔道:“朕已居此多日,为何今日才见他缅邦派使节前来问候?”
马吉翔见朱由榔说话语气不好,便示意翻译不要直译给缅甸人听。他对朱由榔道:“皇上误会了,缅甸国王也是近日才知皇上已驾到缅甸的。”
朱由榔哼了一声,他来缅甸都几个月了,连缅甸的小孩子都知道他大明皇帝来了,况缅甸的国王,马吉翔这是睁眼说瞎话。然朱由榔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既然缅甸国王愿意派使见他,自己又寄在人家篱下,总得识趣些。他缓和了脸色,对那两个缅甸官员道:“缅使今日来,所为何事?”
缅甸官员答道:“我家国王想接皇上入都城居住。”
闻言,朱由榔断然拒绝道:“不必了,朕不去住你们的都城。”
马吉翔心中大惊,若朱由榔拒绝了,自己从哪里得到好处?他忙轻言细语地劝道:“缅甸国王也是一国之君,皇上不可轻易驳他的面子。”
“朕正是不想驳他的面子才不敢前去的。”
“臣不知皇上的意思!”
“俗话道,天无二日,民无二君,朕岂可随便入住藩邦都城,乱了别国的朝政?”
边上马吉翔的女婿,礼部侍郎杨在听了心中好笑,好个糊涂的皇帝,人家又不是请你去做国王的,只是请你去做客的。即使是请你去做皇帝,你也不能去呀!岂有大明皇帝做不了时,便跑到人家缅甸来做国王的?你这也太一厢情愿了些。
马吉翔也觉皇帝有些异想天开了,但他的表情丝毫不敢松懈,仍然严严谨谨地道:“皇上仁德圣明,若让缅甸国王知晓,必感皇上恩义。”
朱由榔心情稍好,见屋内屋外除了两个缅甸官员没跪外,其余都是战战兢兢地跪着,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喊道:“众爱卿都平身吧!”
文武百官一听此言,口呼:“谢皇上。”然后又齐齐地站起。
马吉翔见永历不肯入住缅人都城,便道:“既然皇上不肯入缅甸都城,缅甸国王还有一个请求。”
朱由榔问他道:“什么请求?”
“缅甸国王想在府附近修座宫殿让皇上住!”
“骚扰人家已属不该,岂可还要让人破费?”
“臣也是这样回使节的,可他们执意不肯。”事实上马吉翔压根没有拒绝缅甸人的“好心”。
“这如何是好?”朱由榔有些为难。
马吉翔见永历有些松动,立即道:“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住在这简陋之处,也显得太寒酸了一点。”
朱由榔一想也是,自己虽是流落在外,但毕竟是一国之君,岂可因此而失了做皇帝的面子?再三思虑后,他答应了此事。文武百官见皇上答应,自然是喜出望外,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居住条件和处境都将得到改善。
文武百官散去,两个缅甸使者却还没有走。永历不明其意,马吉翔道:“皇上为一国之君,应赐些礼物给使节。国家再穷,也不能穷了气节。”
永历帝一想也是,缅甸使节与自己初次见面,怎能够不给些馈赠,让他们小瞧我这个大明皇帝呢?可是,他虽然有心,却是无力。因为他身边的财富早已被马吉翔他们洗劫一空,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赐予给使节的呢?
无物可赐的朱由榔有些难为情,一脸悻悻然。
马吉翔一见皇帝这副模样,知他是囊中羞涩,他可无意自掏腰包替皇帝解围,只提醒道:“皇上能否从皇后、太后那边取些钱财来。”
马吉翔这话可是再次勾起朱由榔心中酸楚了,王皇后身边贵重的东西早已让他拿来满足文武大臣的私欲。要说有,太后身边可能还有一点。可是,自己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够向自己的母亲伸手要馈赠给使节的财物呢?即使是母亲大人不在意,自己也不好开口呀!
“太后那边只怕没有。”
朱由榔言下之意,太后身上即使有,自己也不好开口索取。马吉翔眼珠一转,却道:“事到如今,皇上也不得不去求太后了,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在缅邦使节面前失了我天朝风度吧。”
朱由榔咬咬牙,道:“那...那朕去试试。”
到了太后那边,朱由榔将自己的难处结结巴巴地道了出来。太后一听,便唉声叹气。朱由榔以为太后不肯,便道:“母后若有难处,就算了。”
太后道:“并非做母亲的不同意,而实在是自己也无它物。”
朱由榔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即使在最困难时,他也没伸手向母亲要过东西。按理说,太后身边应该有些值钱之物,现在太后说没有,朱由榔自然吃惊。
太后道:“孩儿有所不知!我身边的值钱之物也由皇后转送给你了。”
不用太后多说,朱由榔什么都明白了,沉默着,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母亲。静坐了片刻,他不语,太后也不言,他觉得受不了,起身向太后告辞。他刚走到门边,便被太后喊住了。太后从头上拔下两根金簪子送给儿子。
望着母亲从头上取下的金簪,朱由榔僵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自家人苦点没关系,反正无人看到,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
太后叹了口气,示意儿子拿去赏赐缅人使节,以免被人轻视。朱由榔无奈伸手接了,然后奔回住处。缅甸使者正等得不耐烦,马吉翔一个劲在随他二人说话。朱由榔将怀中紧握的两枚金簪赐给了那两个缅甸官员,二人喜笑颜开,双双告辞。
朱由榔以为马吉翔还会和自己说说缅人修宫城的事,不想马吉翔却是留也不留,径直就走了,将他这皇帝如从前一般又扔下不理不问。朱由榔心中好不苦恼,却也只能闷闷不乐呆在屋中,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这边马吉翔从永历那边离开后,却找到弟弟马雄飞和女婿杨在,让他们想办法找人回云南。马雄飞以为哥哥是想派人和晋王李定国联络,不想兄长却是让他们和吴三桂联络。马雄飞愣在那里,不明白兄长这是做什么,难道凭那吴三桂送些钱财来就指望人家反正来归不成。杨在却是猜到了岳父用意,他微微摇头,却是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杨在花重金托了一个缅甸客商往云南去见吴三桂时,晋王李定国和巩昌王白文选正在商议如何从缅甸救回永历君臣。当初受李定国派遣负有保护永历和朝臣、家属责任的大将靳统武、梁杰等将领眼看朱由榔和随从进入缅甸境内,并且接受了缅方解除武装的要求,他们既不敢阻止皇帝的行动,又不愿自动解除武装流亡异邦,于是靳统武和梁杰便带领部下兵将由铜壁关追随李定国部主力向南撤退。
巩昌王白文选在被清军击败后,领兵由雪山平夷攀崖附木来到陇川,同李定**相会于木邦。两人都认为云南内地虽然被清军占领,散处在云、贵、川的兵力还有不少。永历朝廷的逃入缅甸,对诸将的坚持抗清必将在心理上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所以当务之急是把永历帝从缅甸接回国内,否则国内长此无主,大局再难挽回。
(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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