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昚在气头上,说了一句气话。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虞丰年要是真的被秦桧收买,哪还会给自己说这些话?不过这句话还是惹恼了虞丰年。虞丰年心说:老子跟你交心交底,你倒真的冤枉我!于是“哼”了一声,语带讽刺:
“小王爷,没错!我不仅收下了秦桧的钱,还答应他们做老贼的耳目,还在秦龟寿的面前说了你的坏话!说你是个**之徒,说你因奸不允杀死秦桧的密探丫环,你杀了我吧。只是以后你要多加保重,万一秦桧老小子再收买了其他人,而他们又比我聪明,不像我这般只知道死心塌地追随一个主子,反过来加害王爷……”
赵昚理亏,连忙赔笑:“……这个这个……丰年,我糊涂了,你要是被秦桧收买了,哪还能跟我说这些话,你别生气,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而且……‘因奸不允’,哈哈,这谎话说得妙!说得妙!”
虞丰年一听这还差不多。同时打心眼里佩服赵昚:堂堂皇子一会儿还气得火冒三丈,可瞬间竟能心平气和,还放下架子赔礼道歉,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而已,他这心里得有多大的天地?
赵昚说完好话长叹一声:“唉……现在想来,我当初杀死秦桧三个密探实在不妥,怪只怪老贼秦桧,妄图监控所有人!明天!我明天就去见父皇禀明一切,除去秦桧!”
虞丰年连连摇头:“别别别!王爷!要去的话你等我离开临安再去,我还想多活几天,我现在就去收拾行囊马上离开,等我走了,你跟秦桧爱怎么斗怎么斗,要是走晚了,你没事,我一定会被秦桧诛杀。”
“等等,你说什么?秦桧杀你?为什么?你还要走?不行不行,你不能走,我说什么也不让你走!你要帮我除去老贼!”
“我帮你除去老贼?王爷!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可是一来我没那本事!二来,慢说是我,就算王爷您,三五年之内恐怕也难以撼动老贼。你就让我走吧,我真的很怕。”
“你怕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惧?”
“王爷你误会我了,我怕归怕,可不是怕死,我怕死不得其所、死不得其志,如果像个将军一样,死在阵前,马革裹尸,我虞丰年在所不惜。可多少英雄豪杰,没有死在阵前,却死在谗臣的舌头下,就算是岳少保岳飞又如何?对阵金国建立了不朽的功业,此时却被秦桧关押在大理寺受审,他值吗?若他早知今日,十年前他还会选择为你赵官家的江山卖命吗?
“以前我从没有想到过这些,可经历了今日之事,才幡然清醒,原来权力斗争这般凶险。我不免又想起你我初见之日,那次你给我五百两银子,回头却让史万年去监视我,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王爷您是否信任我。
“您是人中龙凤,心思缜密,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不拘小节,讲究一将功成万骨枯,而我只是浅塘鱼虾,万一哪一天一句话没说好,一件事没做好,招致您的误解,你便将我杀死。若我只是孤身一人还好,万一拖家带口,他们将依靠何人?倒不如眼下就远离富贵,回到深山找我师傅,过一些柴米油盐的小日子,虽不会有富贵,倒也乐得逍遥。”
虞丰年着实委屈,也加上能说会道,一番话透出无尽的辛酸,说得赵昚满心愧疚:“丰年,你不要再说气话了,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当初不信任你,气我刚才又说错了话,还气我没能及时从监牢里将你救出来,害得你差点儿死于非命。
想了想,背手踱步,仰天长叹:“唉!其实,经此一事,我也备受打击,我从没有想过秦桧的势力已经如此之盛,更没有想到他们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皇子,我说出去的话,人家只当是放屁也差不多,是你让我认识到这一切,你说,要我做什么,你才会安心留下来帮我?
“王爷,我别无所求,只求你的信任!你若用我,便不要被谗言蛊惑,我的衷心天日可鉴。而且,接下来我有一个对付老贼秦桧的长远计划,若得不到你的信任,将无法施行。”
赵昚转忧为喜:“丰年你放心,自打今天,我拿你当我的手足兄弟,你们江湖人讲究歃血为盟,你我今日就照江湖人的规矩,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虞丰年倾诉委屈,原只想要赵昚的一个承诺,发他一个免死金牌什么的。万没想到赵昚作为堂堂皇子,竟然完全放下架子,要与他结成八拜之交,异姓兄弟。
这真是天上掉馅儿饼砸脑袋的大好事。王朝礼教,无非父子兄弟,一个头磕在地上,便能知心换命,要跟赵昚磕头结拜,我的妈呀,二十年后,赵昚登基,我是他结拜义兄,说不定权倾一时,富甲一方,妻妾成群,哇,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反过来又想:南宋历史上可没有我虞丰年的名字,不知道将来是生是死,要是死的话也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总之,跟赵昚走得越近,关系越密切,护身符就越多,免死金牌就越硬!
心里美得雨打芭蕉,表面上还得诚惶诚恐,“扑通”跪倒——这几天可跪了好几次了,王朝老礼儿到底不如二十一世纪握手来得方便——跪就跪吧,人家是皇子,将来会成为南宋第一大老板,跪他不丢人。
“王爷,使不得,你可折杀了丰年,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跟您结成兄弟,你是主,我是奴,小的誓死不敢越礼。”
赵昚不管,拽着他出了书房,来到后院祠堂,关上门,焚了三支香递给虞丰年,拉他跪下:“丰年,这是我家宗祠,上面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灵位,最上面的便是太祖爷!你先磕三个头。”
太祖爷那就是赵匡胤!赵昚是宋太祖赵匡胤七世孙。虞丰年一看都进了宗祠了,也就不再推脱,连忙跪倒磕头:“太祖爷爷在上,赵家列祖列宗在上,小的虞丰年你们磕头。”
三个头磕完,赵昚跪在虞丰年的身边:“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孙叩头行礼,今天被秦桧、王焕之流耍弄,才知道我堂堂大宋,奸臣当道,暗无天日。他们还要监视昚儿的一举一动,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多亏了虞丰年,将他们的阴谋告知昚儿。今天,我要在此与虞丰年结为异姓兄弟,福祸相担,生死与共,互相信任,势要铲除朝廷奸党,还大宋河山昌盛安宁,请列祖列宗保佑我们……”
虞丰年一听暗暗吃惊,心说赵昚少年有壮志,可眼下这形势,坏就坏在他的志气上,志气就像**一样,可以有,但不能到处去说,被秦桧和赵构听到,只能适得其反。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明志,而是要韬光养晦,得找个机会提醒他。
赵昚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虞丰年也跟着又磕了三个头。磕完头一叙年龄,虞丰年为兄,赵昚为弟。赵昚趴地上又给虞丰年磕头:“大哥在上,小弟见礼。”
虞丰年吃惊不小:“哎呀,我的王爷,我哪敢承受。”连忙一把拉住。
赵昚不依:“大哥,既然行过大礼,以后在外人面前是主仆,私下里你我便是兄弟,我喊你大哥,你喊我兄弟,大哥一定要受小弟三个头。”说完先将虞丰年搀起来,又跪下去,“咚咚咚”,正式磕了三个头。
赵昚一脸虔诚,虞丰年非常意外,也很感动,这不是二十一世纪,这是大宋,不管怎么说,我虞丰年就是个平头老百姓,没权没势没地位,赵昚却是金枝玉叶,他竟然说跪就跪,说磕就磕!堂堂皇子、一代郡王,能做到这一步着实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