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心碎胆裂
温文在左联加了一个“无”字,右联加了一个“有”字:
“门对千根竹短无,观藏万卷书长有。”
原本围观众人见好好一片竹林被石良毁了心里都有气,奈何那石良学聪明了,直接与温文针锋相对,让他们也不好多说。可是看到温文又添了一字,都开怀大笑,甚至有人故意朝着石良叫好。
“这厮欺人太甚!”
石良大怒,将手中折纸扇一把扔在地上,一跃而起,头顶黄云飘到脚下,托着他缓缓从空中落下,来到无华观门前,直指温文眉头大喝道:
“你这穷酸,欺人太甚,简直作死!”
闻言,温文冷笑连连,先是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石良,然后故意摆出一副冤屈、不解的模样,道:“这位兄台,为何到我观前骂人?我又何时欺你了?”
众人看到温文的表情,煞有其事,好像真的蒙了冤屈一般,各个忍俊不禁,大有意味地看着石良。
其中有人想要发作,臭骂这酸腐秀才一顿,可是却看到钟离平也从竹楼上飞下,站在石良身旁。
围观的修士有人便开始心中打鼓,谁都知道这钟离平是太清宫第一天才钟离貌才胞妹,她一直在石良身边,现在甚至不惜抛头露面,莫不是这石良是得了钟离貌才的授意,特地来探温文实力深浅的?
不至于吧。
不过,围观修士为了明哲保身起见,都让开了一段距离。
石良胸中气难平,见温文这般表现,自然更是火大。奈何温文是站在有理的一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始至终都是石良在挑衅,温文只是被动应战而已,当下他也不好发飙,更不敢当着众多餐霞宗修士的面,与温文动武。
这时,石良看到一只不知是谁放养的灵鸡,这灵鸡是一味专门调理修士身体的丹药“乌灵鸡骨丹”的主要,因而各大宗门都会在山间放养。
这种灵鸡一般寿命不长,因为活满九九八十一天,就是灵鸡体内阳气最足时期,就必须要宰杀备用。
石良眼珠一转,面露喜色,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看着温文道:“我观兄台喜欢对对子,那在下出一个上联,你对下联如何?”
性情向来谨慎温文心中有些打鼓,自己之前都是借鉴的前世读过的一些诗词、对子,自己本身的才气并没有多高,当下道:“我若是对的上如何,对不上又如何?”
“在下这是与阁下以文会友,阁下若是对不上,那我二人便以武会友喽。”石良脸上喜色与轻蔑之色掺半,冷笑道。
温文闻言,眼睛微眯,心道:“这厮真是无礼,一步步紧逼,登鼻上脸,得给他些亏吃才是,免得让同宗同门认为我无华观人是软柿子,随便捏。”
这样想着,温文抱拳道:“愿闻其详。”
石良哈哈一笑,似乎胜券在握,指尖凝聚一片元力化成的竹叶,屈指一弹,将正在墙角刨土翻虫的灵鸡击杀,鲜血四溅,道:
“我就以这灵鸡为题,先起个上联——细羽家禽砖后死。”
“这儒生嘴可真毒啊!”围观的修士有人看不下去,为温文鸣不平道。
温文脸上也隐隐有些怒意。
石良这句自然是含沙射影,暗讽温文是个“砖(专)后(候)死”的细羽家禽,终究逃不过命运的屠刀,只能等死,跟他之前那句“素衣白丁,凋去岁月空蹉跎”遥相呼应。
温文面露难色。
石良得意忘形。
但是,石良会读心术的话,他会发现温文虽然脸上为难,心里却乐开了花。
无巧不成书,温文恰好在书中读过类似的对子。
只见他上前一步,为难道:“这对子有些难,要不这样,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先试试。”
“哈哈,可以,但是一个字一个字对,连起来也得言之成理。”
石良心生鄙视,对对子都是要看整体,再由整体入局部,密不可分,哪里有一个字一个字对的道理。他突然觉得胸中那口气就要出来,这口气如果顺了,就可以一步步逼得温文一点一点破了道心,到时候,温文的一切,手到擒来。
“兄台,不知‘细’对‘粗’可说得通?”温文道。
石良点头笑道:“说得通。”
“那‘羽’对‘毛’呢?”
“也说得通。”
“‘家’对‘野’呢?”
“也有理。”
“‘禽’对‘兽’呢?”
石良点头。
“‘砖’对‘石’呢?”
“也说得通。”
“‘后’对‘先’,没问题吧?”这时,温文脸上的为难之色淡去,换上了一种别有意味的微笑。
石良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死’对‘生’,这个更没问题了。”温文脸上笑容展开,看着的眼神有些……坏坏的。
可是,石良还是点头,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围观的餐霞宗修士,有人将这上联、下联连起来读了一遍:
“细羽家禽砖后死,粗毛野兽石先生!哈哈,妙,妙极!”
石良原本想要理顺的一口闷气非但没有理顺,反而又有一口恶气憋在胸中,化成怒火、急火。
只见他面红耳赤,半晌不能言语,急火攻心,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石公子!”钟离平见了,连忙上去扶住石良,轻轻拍打其后背,一股股精纯的元力渗入其体内,帮助疗伤。
只是石良之伤,心伤为主,病根是贪心不足,哪是她所能救治的。
“让开!”
石良推开钟离平,怒视温文。
少女心中委屈,也将这怒火撒到了温文头上,对温文怒目相向。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骂我是粗毛野兽?!”石良身上元力浮动,头顶三层黄云翻滚,气势汹汹,但却闪烁不定。
竹楼上,一老仆带着四名随从飘然而至,冷视温文。
温文没有畏惧,反而上前一步,针锋相对道:“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倒想问问,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一而再、再而三在我无华观,在我餐霞宗放肆的筹码是什么?一次又一次针对我的筹码又是什么?是自信么?”
“那么今日,我就毁了你的自信!”
“来呀,笔墨纸砚伺候!”
众人面面相觑,谁不知道无华观就只有一个疯魔了的女观主,还有你温文这一个活着的弟子,难不成你还能使唤冷观主给你端笔墨?
石良的老仆人想要动手,却被石良一个眼神粗暴地拦住,似乎想要看看温文的把戏。
这时,无华观的大门打开。
从中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确切的说,是一个女子的冰雕,正是石良修炼《灵宝六丁秘法》凝聚的第一位“玄女”。
众人看到玄女走来,不约而同地深深地看了温文一眼,谁都能看出来,这个看似冰雕的身影竟有问星境巅峰的实力,难怪温文面对石良而丝毫不惧。
冰雕玄女为温文备好笔墨纸砚,后者蘸饱墨水,泼墨挥洒,一蹴而就。
又是一副对联。
写完吹干,直接丢在石良手中。
“兄台,这对联送你,然后……滚离无华观!”
石良面露怒色,接过对联一看,一张普普通通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写着两列大字: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你!”
石良面红耳赤,怒指温文,却说不出话来。
他浑身僵硬,像是要石化了一般,脸色由赤红变得苍白。
突然,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哇地一口鲜血吐出,其中夹杂着凄苦泛黄的苦胆汁。
而他头顶三层黄云一个闪烁,化为乌有,消散到天空之中。
文心碎!
文胆裂!
这对一个儒道修士来说与废了根基无异。
虽然他的修为尚在,文根未断,但是他的修行路却断了大半,除非奇迹发生,让他能重开星路,重塑文心。
“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钟离平看到石良心碎胆裂,吐血三升,仿佛心碎的是她,眼含泪珠,双目通红。
“你不知道文斗中接连失败,是会破文胆,碎文心么?”
“你一个寒门后生,怎么心肠这般狠毒?!”
原本就觉得这个少女跟自己有些不对路,温文被她这样接连责问,也有些不快。
“姑娘,事情怎么发展的,你可一直都在这位石公子身边,比谁都清楚。我一再忍让,是他咄咄逼人,出言不逊,你可曾念及同门之情,劝说他不要再与我为难?”
“你只知道我破了他文胆文心,你怎不说他居心不良,或者早就有破我道心之意?!”
“对,我是一个寒门孤子,可是有谁规定,寒门后代就要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有谁规定,寒门后代就要被你们名门望族子弟踩在脚下?!”
“今日之事,于情于理于义你都不配责问我!”
这话说完之后,温文都觉得虽然说得在理,可是朝一个少女,不管她人如何,语气确实有些重了。
“杀了他!”
钟离平被温文这么一反驳,无话可说,可是她不是石良,她是从小在太清宫娇生惯养长大的钟离家千金大小姐,什么时候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问过?
她回头就对石良的老仆人命令道。
若不是在餐霞宗,有所顾忌,那老仆早就出手将温文击杀了。
老仆眼睛微眯,如猛虎将眠。
猛然,
一道精光于眼中闪过,
如灵蛇出动,
欲一击必杀!
枯黄的老手握一柄不知何处而来的短刀,
上有三五星辰环绕,
彷如猛兽亮出的獠牙。
温文震惊,动也未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聚星境。”
这个不起眼的老仆竟是聚星境的强者,隐隐有踏上仙路的征兆。
温文双眼能清楚地看到那柄小刀,因为它正向自己眉间刺来。
刀不算锋利,甚至有些钝,可是煞气十足!
刀尖隔着自己尚有一段距离,但那煞气已经快要扎到眉心,冲破自己的识海。
温文额头上泛起冷汗,不由自主。
“吵吵闹闹的,何来许多聒噪?!”
一声不耐烦,从观内传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