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澜走了,可灵帝却没有走,甚至在御座之上久久沉默,也许是时间太久,跟在灵帝身边伺候的小中涓早已摸清了灵帝喜好,不说擅作主张吧,反正是没得灵帝的同意便捧着几个碟子上面盛满了几份刚从冰室中取出透着凉意沁人心脾的点心瓜果进殿为其解暑去火。
要说这冰室自古就有,最早乃是为了冷藏食品来降温防腐,所以建造了所谓的冰室或凌阴等特定房屋用于藏冰,而雒阳冰室就建在小苑门里凌云台西。
只不过灵帝见了刘澜之后并没有胃口,摆了摆手,对小宦官说了句把那幅四猛图取来。
所谓四猛乃是一副分别画在四方的猛兽,首先是最底部海面江心大石上卧着的一只恶蛟龙,然后是最上方陆地扬鼻的一只巨象,左侧则是一只斑斓猛虎,右则则是一只嗜血豺狼。
四猛栩栩如生,极为传神,初年得此画时,正是灵帝由冀州入京为帝,时年尚小,并不明白此图何所用意,直到一日,因缘际会之下遇到一人,方才得知这图出自一位阴阳大家,暗藏谶语,当时灵帝希望他能够破此谶语,只是此人却摇头不语,后灵帝每日招其入宫,以诚心动之,但也只得一个良谶恶谶的结果,真实含义却是不得而知。
至此之后灵帝虽然一直寻找破谶之人,但不是些胡言乱语之徒就是些虚有其表之辈,这事也就被放下了,可直到他遇到了白马寺的方丈。经他指点后方才恍然大悟,但他的说法在当时看来更似牵强附会。是以灵帝一直不当回事,可是在知道了世间有刘澜这么一号人后。这让灵帝一下子联想到许多,这也是灵帝为何会说他更喜欢刘澜是狗而不是狼的原因,因为他并不希望图中谶语中的豺狼说的就是他。
但不管是不是此人,被帝王记挂上终归是没有好下场,这是刘澜无法得知的,但灵帝却为了解决最后的困惑,步入了一侧的偏殿内,里面一直坐着位老者,闭目假寐。灵帝没有打搅,只是虎目如电紧盯着那幅谶语图,久久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大梦方醒舒展起来筋骨,而灵帝却是一脸的平静,不恼也不怒,反而很恭敬的说:“大师醒了,不知您觉得他是不是那头狼?”
“不好说!”
老者看不出年纪,但鄂下胡须都已发白。眉角两撮花白眉毛足有三四寸长,只不过却是个秃顶,这在讲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汉代是很难想象的,这种人一旦被父母举报不孝。到了衙门就是一句话,问他们的父母要死的还是活的,如果是死的。当场打死,如果是活的。那就得受点苦得吃几年牢饭了,当然这位须发花白的老人父母绝不会健在了。但这样一位不讲究孝道的老人又为何会出现在皇宫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便是白马寺的方丈普慈。
而他的回答却使大汉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哑口无言。
只不过那位被汉灵帝尊称为大师的老者却又眯着眼望向了一旁灵帝方才接见刘澜的殿宇方向,呢喃自语,道:“龙象相争配虎狼,良谶应该就是得此四兽镇守四方,如果是恶谶,就怕是要改天变日了”
老人的话不可谓不石破天惊,但灵帝却犹豫起来了,原本他以为这图绝绝对对是恶谶,可万一是良谶,他问罪了此人,岂不是要自断臂膀?他正要再问,却发现来南宫内睡了一觉的大师不告自退,刚要张口,却听已要退出房门的老者在临出门前又说了一句:“这可是仙人所下的谶语,老夫毕竟只是释家!”
这位好像能猜透灵帝想法的老者说完之后在抬腿跨宫门时兀自又停顿了一下,感慨道:“一语成谶,是狼是狗,确实不好说啊!”
“谢大师赐教!”灵帝嘴上说着可心里想的却是士林内疯传的许子将那句对刘澜的评语:“上将之元,有卫青之风!你就真算是条改天换日的狼,我也要把你栓在辽东,变成一条看家护院的狗,镇守四方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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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澜返回驿馆,可刚出了宫门就被一位小中涓给拦了下来,说有人要见,刘澜之前见天子刘宏,诚惶诚恐是一点没有莫名其妙倒是满肚子,还纳闷天子召见就是为了给自己改个字号不想才走到宫门口就被拦下,心想着果然还有后话,跟着小中涓离开了,可就只是转过了皇城一角小中涓就停下了,而刘澜自然看到了那位要见他的人,当然不会是甚有威仪的天子,反倒是数日前在凤来楼与小蛮姑娘一起的少年,正吟吟笑着看着他。
“原来是小兄弟你。”刘澜眉尖一挑,迎了上去,不想一边的小中涓却是眉头一皱,呵斥一声:“大胆,王子殿下……”
那边厢小中涓话音刚启,少年便忙咳了一声,虽然小中涓不再出声呵斥刘澜的无礼莽撞,可刘澜却早已看了出来,脚步当下停止,施礼,道:“臣卢龙令刘澜拜见王子殿下。”心中却想着和小蛮一道的居然是王子,刘宏的儿子?哪一个,少帝还是献帝?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那么一副得体庄重的模样,但少年终归是少年,眼中还是流露着一股少年人再遇时的欣喜高兴色,靠近了刘澜,将其作揖的双臂扶起,这是很隆重的礼遇了,别说是刘澜了,就是一旁的小中涓都傻眼了,董侯也太自降身价了吧,不过正在这时,刘澜耳边却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出自年轻人口中,只不过刻意压低了声音:“刘澜,我们又见面了。”
“那日不知是王子殿下,还望见谅则个。”
“不知者不怪,何况还是剿灭三郡乌丸,让父皇为如何封赏你而头疼不已的饿狼呢?”
“王子谬赞了。”刘澜顿了下,小声,道:“还不知王子如何尊称?”
“我乃天子次子协。”
果然是汉献帝,两人耳语之际,又一位年长的中涓跑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刘协脸色刷的一变,急忙与刘澜告辞,随着那位中涓进宫去了,而刘澜则返回了驿馆,不管怎么说,今日见到了日后的天子刘协,也算不虚此行,更何况他还是有收获的。
回去之后刘澜谁都没见唯独把张正喊了进来,张正似乎察觉到了司马的异样,沉声问道:“司马,怎么了,今次面圣难道出了什么状况,天子彻底不封赏了?”
“没有,天子今次莫名其妙,为我改了个字号叫做德安,以后这德然是不能用了。” 刘澜无奈的说着,突然却是灵光一现,沉吟良久,却是对着张正低声吩咐了一句,张正点点头,刘澜将其送出屋外,让屋外的老兄弟们该干嘛干嘛这才关上房门,重新做回埃几,眉头拧成个川字型,今日见到刘协是巧合?还是他刻意等自己?而且天子那阴冷的眼神,足足出现了三回,虽然他刻意掩饰,但刘澜确信天子在大殿之上是真动了杀心了。
第一回,是刘澜偷看天子,这样鲁莽的举动也许引起了天子的反感,让刘宏动了杀掉自己的念头,若非自己随即表现出一副手足无措,眼神不知该摆放在哪的样子,也许那时项上人头就已经搬家,而天子第二次动了杀掉自己的念头乃是在说出自己饿狼的诨名之后,那看似是没头没脑的一问此时想想很可能就是在试探自己,如果当时不是如实回答而是隐瞒甚至是不承认,那今日同样不会走出宫门,至于第三次动了杀心却是在看到那幅四兽图,在刘宏铺展开之后的一霎那,刘澜以为自己的死期已至了,当时甚至有了拼命的打算,若非他定力好没有鲁莽,甚至是天子一直隐忍,今日还真就不会有好果子吃,而且在演戏的天赋上天子明显的技高一筹,在那么关键的时刻他居然让刘澜近身观瞧四兽图,那哪是观瞧,明白的就是给刘澜个绑架刺杀的机会。
刘澜心中所思所想道尽了此行风险,可越是这样他却越感到害怕,也因为如此他才越发奇怪刘协的出现,很明显他是刻意在等自己,等出现在那里的自己是具死尸还是活人,因为他一早就知道天子要对自己下杀手?
可是天子又为何要杀自己?
刘澜这一句的自言自语阴沉得可怕,是在向自己寻求答案,可不管如何答案是他如何也无法猜到的,所以他再一次盯着案几,蘸着清水把灵帝要杀他的三个主因写了出来,1偷看,2饿狼,3四兽,然后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这三个字上,并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况,慢慢的刘澜的眉头舒展开来,某一时刻,更是骤然抬头,他好像从中找到了原因。
饿狼他早已知道,所以灵帝才会在发现自己瞅他时动了杀心,而在闲聊时,他又一次想到了自己饿狼的身份,所以他又一次起了杀心,虽然强捺了下去,可他却明明白白的表达了他的心境,他不喜欢狼,更喜欢狗。
可这毕竟是一诨名,并不取决于刘澜的意志,那么灵帝之所以有杀他之心,关键处也许就是四兽图上那东边的啸月苍狼了。
可那幅图又会是什么,而上面的四兽,又是什么意思,会让灵帝如此忌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