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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巡盐御史衙门。
林如海刚刚忙完一天的工作,伸了个大大懒腰,在衙门大堂里来回走动几圈活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而后招呼一票等候多时的护卫,在衙门属官小吏艳羡的目光中浩浩荡荡返回后院。
感受到同僚意味不明的复杂眼神,他心中苦笑连连,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如此招摇,可事态如此为了自家小命着想不得不如此啊。
回到衙门后宅,管家林福急忙迎了上来,他随口问道:“今日有可人上门递上拜贴?”
“有,城西的黄老爷和张老爷,还有城南的李老爷他们按家递来拜贴,想要拜见老爷!”
林福一边监督丫鬟替林如海除下官袍,一边小心翼翼回答。
“黄老爷,张老爷和李老爷?”
林如海身子一僵,嘴角挂上一丝残酷冷笑,不屑道:“不见!”
马比的,这帮盐商之前是如此猖狂嚣张的,现在被整惨了就来服软,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在金陵总兵兵营待了好几个月,遥控办公好不郁闷,同时也承受了极大的舆论压力,江南官场对他的这种行为十分不满。
好在大舅兄够给力,鲁地海盐场的海盐涌如江南后,江南盐价大跌,让一干江南盐商损失惨重,想方设法补救自家损失再没工夫紧盯他这个巡盐御史。
道理很简单,之前江南盐务掌握在他一人之手,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江南盐政既而影响盐价,自然受到特别关照。
于是,林家嫡长子死了,庶长子和庶长女也全都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死得林如海痛不欲生,甚至遭到明目张胆的刺杀和攻击。
可是现在不同了,鲁地海盐大批量涌入江南,江南盐价一落千丈,几乎一天一个价,而且还是往下掉的那种。
不过短短一个月,盐价就从之前的三十几文一斤,降到了现在十八文左右一斤,几乎来了个横切。
这还是私盐的价格,官盐的价格更高质量也是更差,可想而知那些囤积大量食盐的江南盐商,损失到底有多惨重。
起码林如海心中明白,他们从盐场提盐的价格都比此时的盐价都差不离,加上上下打点以及运输以及人员损耗,卖得越多损失就越惨重。
可这事不要说他这个江南盐政第一人,就是整个江南官场联合起来也没辙。
那可是大舅兄,堂堂内阁首辅强力推行的盐政,就算官府阻绕也可以完全绕过官府,直接出动驻军帮忙出售鲁地海盐,江南盐价一样得大跌,可能速度没眼下这么快罢了。
但官员来钱路子多得是,又何必因为区区盐商之事,跟大清立国以来权势最强大的内阁首辅对着干,真以为自己的官帽子是铁打的啊。
结果,就是现在的盐商一片哀鸿。江南百姓却是最终受益,江南大地的秩序没有丝毫混乱迹象!
见情况如此,林如海没有继续待在金陵总兵衙门兵营,带着一票护卫回返扬州巡盐御史衙门正常办公。
那帮盐商忙着应付盐价大跌带来的损失,一时半会也顾不上他这个没了多少用处的巡盐御史。
林如海自然乐得清闲,经历了之前那般惶惶不安的遭遇后,他对替朝廷效忠的信念没那么顽固了。
躲在金陵总兵兵营那段时间,他也不是无事可做,也不知道琏儿哪那么多及时准确的情报,让他对整个江南的情况有大致了解。
江南官场的一系列举动叫他心寒,林如海如何看不出,其中的举动隐隐与盐商的动作相合,其中有什么缘故不问可知。
还有盐商肆无忌惮的手段,以及跟着一起兴风作浪的粮商,弄得江南地面出现了骚动和不安。江南官府对此却是视而不见,好象完全没有察觉一般。
黑,真是太黑了!
他这才惊悚发觉,不知不觉江南官商已连成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一旦有人想动其中一个环节,必然遭受整个江南权贵阶层的狠厉打击。
难怪他之前混得那么惨,却没几个江南官场的同僚狠出手相助!
也只有大舅兄高举朝廷大义名分,以那帮官员脑袋上的乌纱帽威胁,才能逼得江南官场选择弃车保帅,加上来自鲁地的海盐冲击,才能让原本混沌一片的江南盐政出现了眼下的变化。
江南盐商已经没了独大的资本,无论手头银钱和话语权都将大幅度缩水,买卖食盐已经不是暴利产业,他这个巡盐御史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只是没想到,扬州城里的盐商还有脸上门,不知道现在自己跟他们,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关系么?
管家林福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跟着林如海一起进了后堂花厅,指挥丫鬟婆子将晚膳摆了出来。
晚膳十分简单,四菜一汤都是江南一带的清淡小菜,林如海没有要酒,孤零零一人没啥胃口。
饭菜都只吃了小半,他便放下了碗筷示意丫鬟清理饭桌,坐到旁边的茶几前端起茶盏很是想念妻子和一双儿女。
不知道他们在京都过得怎么样,有大舅兄照顾肯定会过得很好吧。
越是想念心情就越发低落,感觉整个后院空荡荡的冷清之极,晚上就连个暖被窝的通房都没有,枕边人全都在之前的刺杀中死去,这日子过得相当苦逼。
他现在一点没有收纳通房的想法,尽管只要他愿意,府里的家生子中有大把青春年少的娇艳少女愿意自荐枕席。
“老爷老爷,京都来信是夫人写来的!”
就在这时,二管家林安一脸喜色匆匆走了进来,将手中一个木匣子恭恭敬敬递了上来,满脸笑容喜道:“还有公子和小姐的信呢!”
林如海顿时精神一震,急忙接过匣子打开,其中又数封书信,全都用火漆涂上,还有林家独有的标签暗记,待检查无误后这才颤抖着手将几封书信全部取了出来,强压心头激动匆匆走到书房将门关好静静观阅。
头一封妻子的信叫他心情大好,除了关心他身子如何要仔细当心之外,信中说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就是大舅兄替他在当今跟前说话,趁机将他从江南这个大旋涡捞了出去,过不了多久就能调回京都。
怎么说他前段时间可是拿命替皇家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想来当今就算看他再不顺眼,也不会继续让他待在扬州巡盐御史位置上了。
以他对当今的了解,回京后也别指望能有什么好差事,能在太常寺或者太仆寺又或者光禄寺等几个清闲衙门混个卿位或者少卿之位,他也就相当满足了。
至于六部空缺,他想都不要想,根本就没可能。
这让他大松了口气,经历了之前的变故后,心中对朝廷对皇家没那么大的效忠执念了,能够跟着妻子儿女过安生日子也算不错。
再说了,就算只是清闲衙门的三品官员,那也算是朝廷大员了,起码不是直接被闲置,也不会轻易叫人小觑欺压,有这些已经足够。
接下来他打开一双儿女写来的信件,脸上忍不住露出慈爱微笑,几乎是一字一句看了过去,心中甚是宽慰。
小黛玉的字迹娟秀文雅,很有一番小儿孩的娇憨之气,虽说笔力不足也颇为不俗了,起码林如海自思在这么小的年纪,他那一手字迹实在拿不出手。
小林源的字迹就潦草多了,不过看清却是不难,显然在京都这些日子并没有放下学习,这让他十分高兴。
一双儿女在信中无不问候了一番,而后又述说了思念之情,看得林如海双眼通红差点掉下眼泪。
之后信中所述,便全是在荣府和忠勇侯府的生活经历,当然都是开心之事。
只是林如海敏锐察觉,在荣府的趣事中,小黛玉信中很多次都提及了宝玉表哥,字里行间都是对这个玩伴的好感。
而小林源信中,却是对宝玉表哥十分不满,称其抢走了姐姐的关注。
想到有关荣府这个凤凰蛋的传闻,林如海的脸色不知不觉变得隐晦莫测。
两姐弟倒是在忠勇侯府里的乐事不少,黛玉有一帮表姐表妹还有表侄儿表侄女一起玩耍,字里行间都透着欢快,林如海又是高兴又是心酸,要是自家那几位嫡子庶子没死的话,现在林家也算子孙绕膝的幸福之家了。
林源跟着一帮表哥表弟玩疯了,不甚工整的信中透着一股子开心和兴奋,林如海似乎受到感染,心情都跟着开心起来。
接到妻子的来信后,林如海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没有惊动任何人暗中慢慢收拾行李家当,准备进京事宜。
同一时间,琏二也完成了这次的刑部派员任务,跟京都新近派遣过来的同僚做好交接手续后,收拾好行李便准备返回京都复命。
可就在他即将启程的时间,一帮不速之客直接上门,看来来人琏二脸色一冷,没好气道:“你们还有脸上门,这里不欢迎你们,速速离开便闹到最后大家脸上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