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琼屋下地道极为深远,他早已在地道中藏好财物、口粮、清水等应急事物,苍鹰见状笑道:“韩老爷子谋虑周详,未雨绸缪,鹏远我可真服了你啦。”
韩琼叹道:“我知道五尖帮与鞑子勾结,势力牢固,颇得本地赤鲁达花宠幸,如我能侥幸复仇,立即用这地道远遁,鞑子也未必找得到我。谁知我一时犹豫,想要让他们成亲之后,再行离去,却险些害了我女儿女婿。”
周瀚海心中惭愧,说道:“爹,是孩儿思虑不周,举止莽撞,害爹爹不得不受苦。”
韩琼与韩霏齐声道:“你可别这么说!咱们本就打算如此了。”
地道中阴寒昏暗,陈登楼提灯走在前头,路过一处宽敞地穴时,他突然见到一具庞大人影,登时吓得惨叫起来。
苍鹰抢上一步,喊道:“什么人?”转动长剑,挡在众人前头,他先前受伤不轻,但此刻已无大碍,手脚皆迅有力。雪冰寒见他行动如常,登时放心下来。
韩琼说道:“这不是活人,而是一具雕像罢了。”
借着油灯之光,众人瞧清楚这雕像模样,一人身穿长袍,头戴黑色面罩,双腿微微弯曲,似要前冲,举止逼真异常,难怪陈登楼会吓破了胆。
周瀚海、韩霏与韩琼朝这雕像凝立片刻,似是在暗中行礼。苍鹰渐渐想起自己童年之事,同样漆黑的地道、幽暗大厅之中,两具阴森雕像,脸戴黑红面具,古老、悠久,似在道出千年前一段凄凉往事。
苍鹰问道:“韩老爷子也信奉玄夜魔神么?”
韩琼微微吃惊,问道:“不知鹏远兄弟如何识得这魔神雕像?”
苍鹰答道:“我曾碰上过逍遥宫的教徒,他曾对我说起过此事来。”一句话遮掩过去。他早知周瀚海与章斧山身在逍遥宫中。韩琼是周瀚海养父,自然也极有可能是教徒了,而且资格极老,定然极为虔诚。
莫忧听到玄夜教,心生不满,但她涵养极好,丝毫不动声色。对苍鹰说道:“你指的可是当年江边的老头服如海?我俩正是那时结识的,你还记得么?”
韩琼惊呼道:“服老?你们识得服老?他...他现在何处?”
苍鹰不欲多谈,只是说道:“服老先生生患重病,与世长辞了。但他走的时候。并不受病痛折磨。”
韩琼、韩霏与周瀚海同时说道:“魔神庇佑,救他离世。”也不追问详情。
众人在地穴中休息片刻,又继续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出地道,见一轮明月清冷,天气苦寒,霜雪袭草侵树,四处如罩白绸雪衣,既凄且美。苍鹰暗暗计算方位。知道他们少说已经离岳阳有六里之远。
周瀚海转身对苍鹰、雪冰寒、莫忧说道:“三位相救之恩,周某定会竭力相报。不知莫忧姑娘家住何处?周某改日必登门道谢。”
莫忧每每遇上陌生之人,一打招呼,总得费神辩解。虽然不耐,但也习以为常,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说过啦。我是男子,不是女子。周大侠,咱们虽然未曾谋面。但我常常听义父说起过你。”
苍鹰暗暗惊奇,心想:“她口中的‘义父’自然是靖海王了,靖海王怎会识得周瀚海?”
果然听周瀚海问道:“你说你是....你是男子?那姑娘....兄弟义父又是何人?”
莫忧轻笑一声,说道:“你十多天前才与我义父在长沙见过面,怎地忘了?”
周瀚海“啊呀”一声,心情激动,喊道:“你是李大哥的义女....那个义子么?”
莫忧道:“当天你星夜来到长沙总坛,我恰巧外出,这才没碰上你。我义父当时得知你与人定下约会,便飞鸽传书,让各地江龙帮的兄弟派人来帮你。这不?我刚刚回到长沙,便被义父遣了出来啦。”
苍鹰问道:“你怎地又成了李老哥..李帮主的义子?”
莫忧脸上一红,微觉尴尬,说道:“爹爹他待我极好,我心下感动,他言语中又稍有暗示,我不忍拒却,便拜他为父了。”
周瀚海登时追悔莫及,懊恼不已,只想:“我当天与李大哥碰头,怎地不多住几日?若与这位莫忧姑娘碰上,相处几天,定能生出一段姻缘来,届时向李大哥提亲,娶她过门,与霏霏姐妹相称,岂不美事一桩?这姑娘虽然自称男子,英气勃勃,但美貌无双,尚胜过霏霏一筹,自也是我周瀚海的良配。”
他这边自怨自艾,苦不堪言,韩琼向莫忧道谢之后,取出丰厚银两,送给诸位家丁仆役,遣他们回乡。众家丁忠心耿耿,不愿与他分手,韩琼好劝歹劝,这才送众人离去。
莫忧问道:“韩老爷子,你之后要去何处?”
韩琼笑道:“莫忧兄不要为我老头子担心啦,我早有安排,绝不会让我女儿女婿受苦挨冻。”
莫忧道:“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看就要下一场大雪,韩老先生虽然内力了得,不惧寒暑,但韩霏姑娘却得受苦了。而鞑子说不定会派追兵堵截咱们,我看这儿离长沙也不远,不如咱们雇一辆大车,索性去义父那儿走一遭吧。”她知韩琼此刻虽看似潦倒,但他一脸胸有成竹的神情,并不沮丧,又听说韩府在江湖上交友广泛,势力不弱,便想拉拢他入江龙帮。
韩琼沉吟片刻,见周瀚海与韩霏两人颇为情愿,又想起莫忧救命之恩,笑道:“那么咱们便走上一遭吧。”
莫忧大喜,他来此已有些时日,于周遭村镇分布极为熟悉,走了一顿饭功夫,雇来一辆大车,找来几匹骏马,一路疾行,奔赴长沙城。
路途虽不遥远,但马车上这位周瀚海大侠却极不好受,一者他身受重伤。真气涣散,虽然不停运功疗伤,但总是疼痛难忍;二者他先前对江浔八友颇为轻视,言语间稍有怠慢,此刻蒙苍鹰相救,虽瞧出此人武功不济,但凭借机智,仍令鹿角法王吃尽苦头,比自己溃败模样要体面许多,他大为惭愧。心下总有疙瘩;三者他见那位莫忧女侠对自己客客气气,其实着实冷淡,却对苍鹰这粗俗莽汉十分青睐,途中与雪冰寒、苍鹰说说笑笑,与自己相比,显然亲疏有别,他嫉恨难受,只觉生平之辱,以此最盛。他这种种心思。众人也难以察觉,唯有韩霏见他愁苦,心中暗暗自怜自悲。
众人骑行两天,大雪渐止。临近都城,道路两旁变得热闹起来,朝远方望去,见长沙城墙巍峨耸立。壮观宏伟,往两旁蔓延开去,城内城外热闹非凡。人潮涌动,楼宇攀龙,彩旗飘飘,虽经战火洗礼,又被蒙元压迫,但经过十年缓缓休养生息,此刻已稍重现昔日昌盛景象。
莫忧纵马上前,城门守卫见她到来,竟丝毫不盘问阻拦,此地乃江龙帮根本之地,势力稳固,官府中上下汉人,多半与江龙帮交情深厚,认得莫忧乃李麟洪“义子”,对她敬重有加。她领着马车沿街绕行,地是四方青石板,树是宫槐神仙木,楼乃九层通天塔,街乃花花好凡间。
街上有不少人识得莫忧,纷纷上前与她问好道:“莫忧少爷,最近可好?”“莫忧少爷,您愈精神俊秀了。”“莫忧少爷,这是店中新到的布匹、胭脂、香粉,少爷可要拿些回去瞧瞧?”莫忧神情亲切,举止得体,穿街而过,人人都不得罪。
雪冰寒赞叹道:“莫忧公子来此短短数月,竟如此深得民心,平素定然做了不少好事。”
一旁李麟洪下属王兄弟笑道:“可不是吗?莫忧少爷到长沙之后,委实做了几件了不起的大事。十一月初,蝎尾帮的胡大头与咱们作对,派人夜袭咱们存货库房,恰巧莫忧公子在场,被他独自一人,杀的数十人四散而逃,反而找上门去,当场令胡大头跪地求饶。这胡大头也算得上长沙城有名的好手,可被莫忧公子打得服服帖帖,从此俯听命,不敢造次。还有人抢了走马镖局马镖头的一趟镖,他找上门来求助,也是莫忧公子替他寻回。”一口气连说了四、五件功绩,眉飞色舞,可见他对莫忧由衷敬佩。
苍鹰点头道:“行侠仗义,以寡敌众,乃是吾辈本色,想当年我鹏远千里走单骑,护送宋朝皇室血脉,独斗千百鞑子精兵的时候,也是这等侠肝义胆。”
众人听得哄然大笑,知道那乃是李麟洪生平壮举,以为他耍宝糊弄,纷纷说道:“不错,不错,我昔日长坂坡一声断喝,吓退百万敌军,也算得上一员悍将。”“你这般一讲,我倒也想起来,我曾在垓下被十万大军所围,不得不独自冲杀,渡江逃生。”
苍鹰听众人胡言乱语,出言捉弄,笑骂道:“你们这群混球,只会鹦鹉学舌,毫无新意。”回身一瞧,却见雪冰寒双眼放光,望着自己,登时吓了一跳,问道:“道长,你不会当真信了吧,我不过说着玩儿的。”
雪冰寒嘻嘻一笑,不置可否。苍鹰知她聪明绝顶,思维敏锐,深怕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收敛了许多,隐隐却觉得雪冰寒离自己靠近了些,肩膀几乎挨着自己手臂。
这般走了半柱香功夫,只听前方马蹄踏踏作响,十位骑士快马迎来,当先一人正是李麟洪,他瞧见莫忧,喜上眉梢,喊道:“孩儿,你果然回来了,可遇上周大侠没有?”神态亲热至极,真如慈父遇上女儿一般。
莫忧道:“爹爹,大伙儿都来啦!”
苍鹰见李麟洪身后又冲出两人,其中一人容貌清秀,神情迷糊,正是义弟归燕然,他瞧见苍鹰,也是欢呼一声,滚落马鞍,朝苍鹰快步冲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