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投公司年会终于落下帷幕,与会代表像往年受邀的嘉宾一样,带着主办方精心准备的纪念品满载而归。
参加年会的不仅有工投公司高层、前经济部长、第四战术区高级军官、第5步兵师师长、西贡军管市副市长,还有工商界、教育界、法律界、文化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遍及社会各阶层,要说这个年会没猫腻那才叫见鬼。
这个敏感的时刻他们全跑到芹苴,由不得吴廷琰不重视。
然而,年会在戒备森严的工业村里举行,安保措施滴水不漏,人民劳动党在工业村内的秘密组织早被取缔,使得他对里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就在弟弟吴廷瑈打算让陈金宣派人“请”几个参加年会的代表回来谈谈之时,工投公司副董事长陈世国通过平东工业村副经理提交了一份两百多人签名,既像会议纪要,又像“万言书”的文件。
客观公正的分析形势,言辞恳切的恳请政府释放政治犯,对“南解”以外的**人士持宽容态度;整顿吏治,惩治**官僚;取消新闻审查制度,实现言论自由;正视宗教矛盾,以法律形式确认佛教、高台教及和好教合法宗教地位……
整个一“国家建设”战略的翻版,措辞婉转,态度鲜明,归纳起来就是建议政府尽快推行政治及经济改革。
正值多事之秋,曾经的好友兼支持者却渐行渐远,吴廷琰对李为民失望之极。
在吴廷瑈看来,这无疑是“工投系”敦促他们兄弟下台的最后通牒,陈丽春更是火冒三丈,嚷嚷着要去芹苴当面质问李为民。
已经够麻烦了,不能再激化矛盾。
秘密警察头子、西贡三号人物、新闻及文化调查局长陈金宣,小心翼翼提醒道:“总统,瑈先生,不管怎么说。民先生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他只是希望政府能够进行改革,并没有明确反对,更没像美国动不动削减援助一样以政府预算来要挟。”
工投公司给财政部上交的税一分不少。随着各工业村高速发展,甚至由之前的物资交付,变成现在的50%物资、50%现金支付。连东亚银行代管的人民劳动党党产,都依然能够获得不菲的回报,大大缓解了政府及秘密警察系统的财政压力。
太幼稚了。难道他不知道所谓的改革只会死路一条吗?
吴廷琰认为李为民中了美国人的“毒”,受美国影响太大,患上了严重的“民主幼稚病”。
陈金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道:“民先生没咄咄逼人,至少给政府留出一点余地。不像潘克丑、潘光诞、陈玉珠他们一样,不管主张正不正确、有没有可行性,先发表什么声明,搞得尽人皆知,逼迫政府不得不出面回应。”
论影响力和号召力,“工投系”比那些反对派强多了。
要是这份“万言书”公之于众。政府将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如果得到美国方面明确支持,必然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甚至会成为压垮政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这个角度上看,李为民还是留了几分面子。
吴廷琰长叹一口气,摘下眼镜道:“他错了,他深信的那一套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国家变得更混乱。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别人只看到“工投系”,看不到隐藏在“工投系”背后的华人。
吴廷瑈追悔莫及,认为当时搞工业村计划。利用华人资本,推动华人入籍,无异于饮鸩止渴。现在华人已利用政府的一系列政策,背靠工投公司那棵大树。发展成一股能够左右局势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力量。
想到这些,吴廷瑈冷冷地冒出句:“或许他们就希望国家混乱,因为只有政局动荡,他们才能浑水摸鱼。”
这些年华人数量急剧增涨,西堤华人慈善公益基金会、侬族发展基金会,以及什么“东南亚潮人联谊会”、“广府陈氏宗亲会”、“越南华商互助会”等二十几个华人团体。竟然采用各种方式鼓励各自小圈子内的华人家庭多生孩子。
他们搞的那些补助项目令人瞪目结舌,比如动员孕妇定期去医院检查,去医院分娩,第一胎只需承担一半医疗费用,另一半由对应的基金会承担,保证母子平安;第二胎只需承担三分之一,第三胎费用全免,而且提供500至2000皮阿斯特不等的现金补助。
教育比医疗更夸张。
迄今为止,堤岸、会安、各工业村、富国岛特区、鹦鹉角地区、祯沙地区,共有华校700多所,不仅有传统的小学和中学,还设有幼儿园或学前班。学区内儿童只需缴纳很少的学费,家庭困难的免费入学。
校园环境好,教学质量高,学费低廉,再加上施行越、中、英或越、中、法“三语教育”,孩子长大后会更有前途,以至于许多工业村内的越南人,都想方设法把孩子送进华校,都能说一口标准的华语。
现在华语和广东白话已成为各工业村非官方的官方语言,那些在华人资本家工厂工作的越南人迟早会被他们所同化。
想到“东方好莱坞”一部接着一部推出华语片和华语电视剧,一首接着一首推出风靡东南亚的流行歌曲,对越南传统文化造成巨大冲击。
吴廷琰猛然意识到华人比例不断攀升,再加上不遗余力同化本地人,长此以往,他的国家迟早会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小中华”。
关键民族问题是一把双刃剑,华人已成气候,华人入籍又是他极力要求的,在这个外忧内患、风雨飘摇的敏感时期,不能搬石头砸自己脚,把以李为民为首的华人利益集团彻底推到政府的对立面。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戴上眼镜,拿起纸笔道:“不要再说了,我给为民写一封信,请他来一趟,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刚写完抬头。秘书敲门走了进来:“总统先生,美国大使馆通报了一个消息,兰斯代尔上校将以白宫特别顾问身份来西贡。”
老朋友回来了,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吴廷琰不无激动地问:“上校有没有启程。使馆方面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到?”
“正在飞机上,大概下午4点左右抵达新山一机场。”
“太好了,廷瑈,你亲自去机场接。”
兰斯代尔不仅是哥哥的好朋友,也是李为民的好朋友。而且这趟西贡之行代表白宫,肯定能发挥出积极作用。
吴廷瑈同样激动不已,
连忙起身道:“好的,我亲自去。”
长江后浪推前浪,由于肯尼迪总统热衷于启用年轻的“聪明人”,兰斯代尔这位中情局的老前辈,被一帮常春藤盟校的后生晚辈推到了沙滩上。
对东南亚情况熟悉,工作经验丰富,与越南总统吴廷琰及菲律宾总统马格赛赛私交甚笃,本来有望出任驻越大使。
然而。大使需要一定政治背景,在加入中情局的前身战略情报局前,他只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主管,实在无法与前国会议员甚至总统候选人竞争,一回华盛顿就成为一个边缘人,被安排到五角大楼从事情报评估工作。
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人,之所以能够咸鱼翻身,出任白宫特别顾问,很大程度上与“平小组”有关。
这趟西贡之行表面上是受白宫委托,利用与吴廷琰的私人关系。敦促琰政府进行政治和经济改革。事实上是受国务院、五角大楼及中情局委托,协助李察逊挖掘“平小组”送来的“金矿”,处理阮玉草、范春安等内鬼,抓捕潜入南越的北越劳动党高层等事宜。
大使是美国驻越最高官员。大使馆是所有美国政府驻越机构的核心。
按照惯例,他必须先去见大使。只能婉拒吴廷瑈的好意,约定明天上午去嘉隆宫拜访吴廷琰,让兴冲冲赶来迎接的吴廷瑈无功而返,败兴而归。
几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兰斯代尔并没有上李察逊的车。而是钻进另一辆黑色福特轿车,直到车队驶出机场,车上的一个亚洲人才热情招呼道:“上校,欢迎您回西贡,董事长实在来不了,委托我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桑平祥,前工投公司董事长秘书,现岘港工业村副经理兼管委会副主席。在担任李为民秘书期间,没少与兰斯代尔打交道。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一封电报。
兰斯代尔耸了耸肩,一脸苦笑着说:“小伙子,我知道他非常忙,也知道他与总统先生关系很微妙,但我更想知道‘平小组’的情况,所有的。”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桑平祥同样一脸苦笑着解释道:“上校,坦率地说董事长先生对该小组并不是很了解。正如您知道的,当时他与总统先生正处于蜜月期,为了帮总统先生构筑执政基础,曾为华青会和越青会提供过几笔资助。
一接到您的电报,董事长先生就委托我回西贡秘密调查,发现华青会和越青会堤岸分部确实组建过一个情报单位,‘平小组’应该就是那时成立的。他们受命打入越盟地下组织之后不久,吴廷瑈先生便把华青会和越青会合并成现在的共和青年团。
随着时间推移和人员不断调整,以及情报工作的特殊性和隐秘性,委托他们打入越盟的情报单位成为了历史,成了一个不存在的单位。”
吴廷瑈组建人民劳动党,把共和青年团变成人民劳动党的外围组织,后来又疯狂发展秘密警察、建立所谓的特种部队,那些曾经热血沸腾的青年对此极为反感,导致许多人脱离组织。
兰斯代尔对此并非一无所知,想了想之后又问道:“他们当时的直接上司是谁?”
“查到了,前第五郡警察局夏文安警官,可惜在四年前的一次抓捕‘华-运’分子行动中英勇殉职。董事长先生认为‘平小组’如果没被越g策反,如果确实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下坚持到现在,那他们绝对可以称之为英雄。”
“你们也无法确认他们是否忠诚?”
“上校,搞情报我们不在行,如果不是您的电报,我们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兰斯代尔能够想象到“平小组”为什么不去找第五郡警察局,不去找芹苴找第四战术区情报处,不去富国岛找李为民。
一是他们与上司是单线联系,姓夏的警官死了,第五郡警察局和“工投系”无法确认其身份;二是情报中涉及的人身份敏感,不管第五郡警察局还是第四战术区都无法采取行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脸认真地确认道:“桑,你可以转告你的老板,‘平小组’的忠诚毋庸置疑,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鉴于他们在cia有备案,收集到重要情报后又第一时间联系西贡站,那他们就是cia的本地雇员。”
为了让戏更逼真,桑平祥一样被蒙在鼓里。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为“工投系”争取利益,脱口而出道:“上校先生,华青会和越青会虽然已成为历史,但‘平小组’隶属于这两个青年组织,而这两个青年组织又是在我们支持下成立的是不争的事实。
换句话说,他们是我们的人,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失去了联系。在越g内部潜伏这么多年,相信他们掌握许多我们感兴趣的东西,为了堤岸华人区、会安华人区及各工业村安全,我恳请您帮帮忙,把他们移交给我。作为回报,我们会与李察逊先生共享情报。”
兰斯代尔正打算利用“平小组”露一次大脸,到手的功劳岂能拱手于人,似笑非笑地说:“桑,我承认你的老板在‘平小组’这一问题上曾发挥过积极作用,但作为一个绅士,我们更应该尊重他们的个人意愿。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在cia有备案,并且愿意为cia效力。”
“我想我应该跟他们好好谈谈。”
“抱歉,有关于‘平小组’的一切全属于绝密,就算你老板亲自过来也见不到。”
“不,上校,您不能这样,他们是我们的人,对我们非常重要。”
天上掉下个馅儿饼,兰斯代尔从未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不无得意地笑道:“伙计,现在不是了,另外他们对我们而言更重要。”
人在中情局手里,桑平祥倍感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您总得给我们透露点什么,比如他们有可能知道的一些关于堤岸‘华-运’,以及各工业村特别是富国岛特区越g地下组织的情况。”
除了身居高位的内鬼之外,“平小组”还掌握一个去年潜入南方的北越大人物,以及北越劳动党南方局和南方民族解放阵线在西贡周边的地下组织。牵一发而动全身,为确保不会打草惊蛇,李察逊才没有采取行动。
要么不动手,一动手就能给北越在南方的地下组织,造成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保密比什么都重要,兰斯代尔才不会傻乎乎的透露哪怕一点消息,摇头道:“暂时无可奉告,不过真要是涉及到上述地区,李察逊先生会及时与你们沟通甚至合作。”
狡猾的老狐狸,桑平祥暗骂了一句,嘀咕道:“我老板肯定会非常失望,要知道他一直把您当最好的朋友。”
兰斯代尔拍了拍他胳膊,意味深长地笑道:“伙计,他绝不会失望。等我忙完所有事,他会开香槟为我庆祝。因为我即将要做的,全是他想做却不一定能做到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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