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情有地是坏事?总比咱一亩地没有要强吧,没有地,你逃得了徭役?”
“做小买卖,你不要交各种杂税?税卡饶得过你,门摊税你不交?”
天启年间,对民间的各种税费的征收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准,天启四年时,朝廷的白银收入就达到了近八百万两,比起万历六年时的二百六十万两增加了好几倍。 `
还是差不多的人口和一样的耕地,还是一样水平的实物征收,白银收入增加的几倍只能是从田亩加赋和税关加税中得来,也就是说普天下的百姓的负担也增加了若干倍。
如果再算上北方在小冰期的严重的自然灾害,就是说他们在万历末年到崇祯年间这二三十年里负担增加了十倍以上。
原本的富裕或小康之家都面临破产,更不要说普通的百姓或赤贫阶层了。
在场的人议论纷纷,竟是感觉在这个当口得到土地并不是好事,不排除有嫉妒心理在作祟,但无论如何,这一番议论在二十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那个时候,恐怕在场的人们费尽心血,无非是要买几亩地留给子孙后代,更不要说一下子好几十亩地了。
“你们消息不灵通啊。”一个弓手持着鸟铳在外围护卫,听了满耳朵的议论声,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给阵亡将士家族的赐田是巡检司范围内,黄榜银子照交,白榜由咱们巡检和上头打擂台,最少也少交一半,那边的田都有水,还有人教着怎么种地,每亩地最少收五六石,比起外头的地要多收三四倍!”
“我听说过这事。”一开始最早说话的中年男子道:“张巡检自己买的田都引水用水车,投入很多,还有很多肥田的办法,收成确实很高。 `”
“这个我也听说,还专门去过,咱们也想学,没银子啊,那水车最少几百两银子,够咱赚十辈子,就算凑份子也凑不起,还得挖渠引水呢。”
“可恨那些田主,防张东主防贼一样,去年人家要买地,我们那边的秀才死活不卖,还骂张巡检鱼肉乡里,地他倒是保住了,一百亩地的收成也不如人家十来亩,这旱田能和水田比,靠老天吃饭终归不如靠自己。”
“要是有水渠,没水车俺自己挑水都成,不怕吃苦,可俺那最近的水渠都隔着五六里地,累死也挑不来水啊。”
“唉,也不知道张巡检那边还缺不缺扛活的……俺想举家都搬到李庄去住。”
“还轮得到你?李庄那边早就不收人了!”
“说来说去咱就是苦命鬼呗。”
“弓手,我要当弓手去。”一个青年男子开始也愁眉不展,只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拿抚恤的那一家人,此时突然醒悟过来一样,蹦起来道:“三十五岁以下都能当弓手,我今年才二十五,我要去报名。”
“也对……”那个中年男子眼神一亮,说道:“我今年三十四,身体也壮,还够格。”
不少年龄或感觉自己体能标准还够的男子都面露思忖之色,当弓手其实就算是全职当兵了,不过,待遇好,吃的好,穿的好,练的虽苦,可拿的银子是边军的好几倍。
实在倒霉,死在战阵之上,也是为了保卫乡里而死,落个好名声不说,还能叫全家人下辈子都吃喝不愁。`
于其这样挨苦受罪,还真不如当弓手搏一把!
后头的议论纷纷,马人等人也是听了满耳朵,不过他们此时不便分心,更不能回头鼓励这些人加入商团……
商团立了大功,而且是分散性的,各地的总团都不是一个人,比如灵丘商团名义上是朱庆余当总团,这一次朱庆余在倒韩事件中选择正确,在前一阵倒戈一击,把中尉被杀一事推到民练总团身上,又指出民练总团来自韩畦的授意和派出的人手,这件事可能成为压跨韩畦的最后一根稻草,加上郑国昌当了巡抚,朱庆余估计是要高升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选取御史,或在京,或在地方任巡按,对朱庆余这种有实际正印官经验,又经历过“战事”的文官来说,是很有可能被外放为巡按的。
天成和镇虏两卫的团原本是指挥使张武昌,张指挥调任,新的指挥使对商团有敌意,暂时还没有总团团,只是由马人暂代。
由于这些商团名义上不在张瀚或是和裕升之下,而且占了团练名义,现在张瀚决定再给各地的商团各扩编两个局,预计到天启元年的年底扩编一个司,这样张瀚可以控制十二个司的弓手兵力,人数可以达到近八千人。
这也是建立在和裕升现在良好的运营情况和充裕的财力之下所做的设想,能不能扩编完成,还得看下一步的财力是否充足。
训练也是按李庄的训练大纲进行,人员还要进行常态的交流,这样在天启元年的底年到二年春夏的时候,八千人左右的队伍稳固下来,各部的水平应该相差不多,不过肯定还是第一和第二司两个司拥有较强的战斗水平,毕竟他们离李庄工场最近,最新的军工产品是优先列装,然后老兵和有经验的军官人数最多。
这也是张瀚的意思,商团的水平要赶上来,不过也要维持两个最精锐团队的存在,给后来者一点追赶的空间,不管怎样的军队都有精锐和普通之分,张瀚更希望自己的部下会如同流水一般,不那么容易安于现状和腐朽下去。
这些事情普通身份的团队中人也不会知道,马人却是十分清楚,他当然期望天成卫这边的商团力量更加壮大,倒不是他想着能把这支武力纳为已用,而是马人也好,甚至蒋大临张彦宏等人此时都是明白过来,有商团在,才能保护商会和自己的身家平安!
做完了这件抚恤的工作,回到马车上的马人闭目养神,蒋大临和张彦宏相对要轻松很多,他们坐在马车的另一边喝茶闲聊,还享受着马人密藏的小点心。
在轻微的颠簸中,马人瞟了这两个旧日同伴一眼。
这两人也还算努力,马人心里盘算了一下,打算明年时援引这两人进入理事会,或是到评事会担任要职,根据马人收到的风声,以后还会在各地6续成立新的商会,并且进入的股本要求下调了……张瀚希望能照顾到更多的中小商人,也使得商会里有更多中小商人声,能够代表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不希望各地的商会搞成大鳄们的俱乐部,把中小商人的利益彻底抛在一边。
由于中小商人进入很多,理事会的门槛相应却提高了,毕竟理事会是商会的日常管理
机构,就算各地的商会秉承的是张瀚的意志,但张瀚却没有分身术,无法进行繁杂的日常管理,各地的商会情况也不同,张瀚也不想派出分支机构进行垂直领导……这样的体制张瀚觉得会有问题,会有“中央”和“地方”之争,各地的商人肯定优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而垂支机构肯定优先考虑的是总部利益,派出机构的弊端大于利益,有限的自治比直接管理要高效的多,也能在利益之争上尽量杜绝决裂或是彻底的离心离德,最好的办法就是各地商会成立的理事会自治,不过张瀚也要确保他能完全控制各地的商会,股本占大头只是一部份,理事会小而精,人员少而容易受控,这才是张瀚需要的。
至于评事会的设立,当然是为了平衡,理事会小而精,权力巨大,张瀚没有精力同时照管那么多商会,为了防止理事会的权力过大,当然需要加以制约,由中小商人组成的评事会就是对理事会的有效制约。
等回到商会之时,三个商人都惊奇的现商会大门被士兵给包围了。
当然不是商团的弓手,也不是边军,包围商会的是来自天成卫的卫所士兵。
从破烂的几乎看不到颜色的鸳鸯战袄,掉色的破旧铁网靴,还有那些朽烂的长枪和生锈的枪头明显就能看的出来,几乎不需要任何询问或打听就能确定的事。
大约有三四百左右的卫所军人围住了商会,并且扣押了过往人员,包括商会仓储区出门的几辆运货的货车。
有二十几个家丁模样的在卫所军人中间,他们明显是中坚人物。
一个叫李国华的指挥佥事正好骑马过来,远远看到马人几个,双方一打照面,李国华的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老李!”马人的身份地位,远在一个四品丘八之上,他指着眼前场面,厉声道:“这是在闹什么花样!”
“我哪是作主的人?”李国华一脸委屈的道:“还不是上头有令。”
“上头?”马人沉着脸道:“郑指挥这是犯了什么痰气?”
不说马人现在掌握的实力,就拿他以前的举人身份和家世来说,一个掌印指挥在他面前,还真没有什么优势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