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是离别的季节,对赵岳来说也是个收获的季节。
十几年的不懈努力终于达成了坚固而最重要的初步战略目标,在这个基础上再接着走下去就稳健有把握得多了,家人撤离只会让他松口气,所有的离别对赵岳都不是悲伤,更不是痛苦,而是享受努力成果的时代到来了。他的心情很轻松。
沧州这边。
范琼的心情就不美丽了。恰恰和赵岳相反。
“什吗?赵廉把那老太婆搬往沧北了?”
范琼一下子从炕上蹦了起来,失声大叫,却起得太猛,叫的太大声用力,疲惫虚弱的身体抗不住一晃差点儿一头栽下炕摔死,脑子一阵眩晕又重重跌坐回炕上,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面无人色,虚汗如雨......
此时,他就象个上半身裹满裹尸布,肮脏发着刺鼻怪味血腥味的怪物一样,脑袋、脖子和脸上也有不少鞭伤糊着一块块难看的药,形象显得更怪异滑稽却又恐怖渗人。
此时节,秋老虎刚过去,晚上凉爽甚至有点儿冷,但白天仍然较热,穿不了厚衣,范琼又上半部几乎全是裹的伤,最怕捂,得尽量保持不出汗和伤口透气才方便伤势愈合,否则炎症能轻易勾走他的命,因而他只能日夜光着上身。
如此,没有官僚重视的体面,没脸出屋子,被部下耻笑......也就罢了,最难受的是他现在连此前背伤时只能趴着睡或休息的待遇也没有了,只能坐着来,不然挨那一面触炕也是钻心的剧痛折磨,哪还能睡着休息。
这可把活这么把年纪几乎没遭过罪也没受过伤的范琼折腾坏了......
一天天一夜夜的只能难受无比的坐着打打磕睡,不睡时也不能多走动活动,要尽量避免出汗,没法得到好好休息,加上伤痛与心中怒火愤恨之极却无可奈何只能老实憋屈自己......他接连遭遇赵岳哥俩的强硬果断凶残,已经怕了.....象他这种北宋末年的奸贼官僚都这德性,没被教训,安全时就自负骄横狂傲嚣张胆大任性无比,似乎天大地大然后就是他最大最能耐,谁也治不住他,他无所畏惧,无须畏惧,想干什么就能肆意干什么,别人?都是猪狗草芥而已,全在他的生杀予夺一念间,全得狗一样跪趴他面前摇尾乞怜.......一惨遭殴打虐待,最卑微无助懦弱的草民一样尝到了肉体上的悲惨折磨,或老命处在对手的威胁拿捏之下随时不慎会导致丧命或再受酷刑,他们立马就成了另一个样,熊样,惊恐难宁,时时提心吊胆惊惧忧虑,烦躁易迁怒别的弱小.....如疯狗,实则胆小懦弱猥琐之极.....对手叫做什么,他就会比最乖的狗还温顺,并拼命谄媚奉迎......至多是在无人时在心里暗暗怀恨,不甘心......却不敢露出一点报复心思,就更不用说敢冒险拼了展开报复行动了,只能窝囊着无耻缩着头......可以想见,范琼这些日子食难下咽,这也没什么好吃的能引起食欲,成了寝食难安,只剩下日夜呻吟煎熬,把他熬得很快虚弱下来,心火在狂燃,却没力气折腾了,天天坐那停尸一样........却还不敢不操心尽快修好决堤。
这滋味.......
谁知转眼又接到这么个打击......
赵庄人撤到沧北了,能控制赵廉的老太太不在沧州掌控中了,那他范琼驻军在此还有何意义?皇帝交给他的对付沧赵的任务,他哪完成去......怎么向朝廷和皇帝交待啊......只会是办事不利,不但无能废物还专门坏事的最恶劣印象与评价......赵庄人、那老太太在那住得好好的一直不动,怎么你范琼一去,老太太就跑了。朝廷算计的一切全砸了......这还不能证明你范琼是何等废物祸害?
所以,一听赵庄人跑了,范琼就忘了伤痛与虚弱的一切难受,中枪疯狗一样急眼了.......
他跌坐炕上闭眼缓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恢复了点清明,急睁眼瞪着报信兵大吼:“什么时候的事?走到哪了?”
报信兵感觉长官瞪的眼似乎要吃人,要吃掉他,吓得这胆大刁顽恶棍兵也不禁一哆嗦,心知这个范长官纯特么是个疯子,凶狠歹毒无耻,不把人当人,小兵的命在范琼眼里只怕连草芥都不如,说杀就随便杀了......“不知道啥时候走的。应该有几日了,是北边监工修堤的弟兄听到点风声,这边赶紧去赵庄探听了才确定的......”
小兵警惕地暗瞅着范琼,哆嗦着磕磕巴巴报告,腿却在暗暗聚力,准备一发现范琼发狂对他行凶,他就逃走......老子不干了,决不能把命让这个疯狂迁怒随手收拾了,大不了乞丐一样藏好脸上的金印逃到田虎那当反贼去.....老子决不是让当官的随意处置却老实等死的兵.....范琼,你这个自大却没本事的废物,若是敢对老子拔剑下手,老子豁出去趁你虚要你命,看谁能杀谁......宰了你,或许能提着你脑袋交投名状被沧北军接收了,还得额外奖赏.......
这个报信兵胆子挺大,想得也挺多的,可见以前是个为非作歹惯了的好手。
范琼却没想那么多,也没注意小兵暗积的心思与行凶准备,他狂怒中只顾怒喝一声:“怎么才知道?为何不盯紧赵庄?”
小兵跪那暗暗翻白眼,心中耻笑:你是长官,你自己没想到没安排,没本事,却来问我?老子只是个小兵蛋子,关我屁事.....
嘴上却赶紧道:“弟兄们忙着监工呢。僧犯太多了,又都不是好东西,狡诈刁顽得很,尤其是那些鬼一样精的高僧难对付让人头疼......又工地分散,活动范围大,很难管,盯不住,就偷懒,不出活,一个不留神,甚至有敢趁机逃跑的,已经够难了,弟兄们这些日子不敢一丝放松,日夜得睁着一只眼看紧了......若是完不成活,咱们沧州军岂不都得大冬天修堤送死?那赵廉,沧赵,一向可是说到做到的,狠着呐。这边的留守弟兄得保护照顾好大人您,哪有心思干别的?大人交待下来的事,弟兄们也决不敢让大人失望啊,没安排的事......弟兄们这脑水哪想得到?也不敢乱想乱干。”
这最后一句实际就是在暗暗嘲讽范琼:是你怕了沧赵,熊了,没敢安排人再盯着赵庄挑事,你特么还有脸说我们......
范琼此时脑子轰轰一片,只顾着任务失败,朝廷会怎么看他甚至惩罚他,往日的精明丧失,也没留意到小兵的暗讽反质问,实际也没留意报信兵具体说的什么,他也就是迁怒部下的随口一问,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兜圈子赶紧费脑子分析后果。怎么就突然撤离到沧北去了......怎么就突然跑了?脸面威严命根子祖宅都不要了?赵廉想干什么?莫非想.....反?
一想到赵廉接走祖母是要反了,范琼吓得脸色更不是活人样了。虚汗哗哗的下......
怎么办?
怎么办?
...........
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呢......
兜了半天圈子,什么也没想出来,虚弱的身体先撑不住了,又是眼前阵阵发黑,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了,凶狂胆大有力的范琼竟然虚弱懦弱惊惶到这等地步.......屋里的几个将官不禁耻笑不已,在这一刻,他们都不埋怨朝廷给他们的官不够大了......不是首长就不用承担这种压力和责任啊,有事,有罪责,先范琼自己顶着抗着,老子只是小小部将,没多大麻烦.......也挺好的。
报信兵则长出口气,昏迷了好哇,就杀不到老子了......趁机退出去。没他什么事了.......
范琼醒来后,冷静了不少,又查问赵庄如此就空了,没主了?那些刁民也去了沧北了?......赶紧探明白了.......
这却是不用再去查探,立即就报上来了。
赵庄有主呢,如今姓柴了,柴进成了庄主。那些刁民也没跟去沧北......那上万人家原来不是沧北迁来的,而是从别处受灾地今年才投奔来当沧赵家佃户的,河北的,山东的,哪的人都有,如今都成了柴家的佃户了,不能跟沧赵了也没人离开......
竟然没空?
范琼惊讶了一下,随即诧异又暴怒追问:“柴家?柴进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脱手赵庄?他也敢?他好大的胆子......本官收拾不了赵廉,难道还收拾不了个什么柴大官人?什么狗屁大官人......”
他内地来的,宋国立国上百年了,象他这样的官早忘了前朝柴周,一时没想到那上面。
但他手下有部将却是沧州人,不禁,也是不得不解释了一下。否则以范琼的敢自大行凶做事却没本事担事的疯狗作派,怕是又会自大闯出大祸牵连他们这些属下头上。
“咳,大人,这个柴大官人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柴周之后。”
范琼愣了一下:”是那家?在沧州这生活?“
部将点头:“是啊。”心想:这下知道那也是不好惹的了吧......
谁知范琼却冷笑怒声道:“柴周是什么东西?现在是大宋天下,官家姓赵。柴家,那是上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事了,有后,未死绝,那是命大幸运,但牛什么?他就是个连官都没资格当的草民,也敢插手沧赵的事?他想找死不成?”
发怒中,明显就有立即调兵去收拾了柴家的趋势,却吓得那部将以及其它几个对柴进的事多少有些了解的河间府人的将领不禁眼一翻白身子一颤抖。
卧槽。
你玛的,范大人,你长没长脑子啊......柴家,嗯,别管是谁能接手赵庄,那最起码是和沧赵牵扯上关系的人物。赵廉把祖业全赔偿给了柴进,这是郑居中时代判下的案子,沧赵注重名声信誉如生命,还是守约了,没恃强不认账。如今还翻修了城堡,把赵庄整治得更坚固难攻,还把投靠的百姓干活人手全顶给了柴进,这更是坚持了守信认帐,怕是如此就能结清了对柴家的巨额欠债,也维护了沧赵坚挺的信誉,不会坏了让人可信的名声,但,这里面怎么也有着点赵廉会承诺适当关照保护柴进的赵庄的关系,柴家名下的赵庄有难,怕是沧北军会伸手......赵庄无论归了谁,它总是沧赵的祖宅,以沧赵家族的性格岂会真就此丢手不管了?无论是谁以什么原因想攻击赵庄,都无疑是在毁灭沧赵的祖宅,是在打沧赵的脸挫沧赵的威风,等于是在变相挑衅沧北军,赵廉岂能视而不见坐视不理?
另外,当年尽管柴进带头逼债,夺了赵庄产业,属于翻脸只认利益了,但却是没撕破脸,没把赵庄人赶走,还让老太太安静从容居住在老家......尽管柴进是盘算着让沧赵能守信继续还债,有自己的利益小算盘藏在里面,这怎么说也有点情义面子在。柴进这个人在交友处事上是很会玩的,在这方面极有名气。他若是遇难,赵廉不是范琼,不是朝廷那些体面斯文实际根本不要脸的大头巾,那是个特讲究的人,必定要还这个情义脸面,仅仅为此他也得伸手.......
就算赵廉彻底抛弃了赵庄,从此和柴进也完全没关系了,从此两不相干,各走各的路,生死祸福各安天命,那,也不是范琼能乱来的。柴进这个人本身就不是好惹的。
那部将不禁提醒道:“范大人不可轻动啊。”
“末将本是沧州人,对柴进家有所了解......”
这沧州的官历来有个传统,从不干涉柴进庄的事,从不去柴家庄,连靠近点都不会做,不和柴家沾一点儿边,也从不刁难柴家生事。
另一方面,柴家也从不和官府打交道,从不和官员有来往。
柴进当年和赵廉是同窗,据闻关系还不错,但自从沧赵发迹以来,沧赵就立即和柴家断绝了关系,没什么同窗之谊了,无疑是自觉避嫌,沧赵家族怕影响了赵廉的仕途前程。柴进这个人也很有自知之明,很自觉,从此只有沧赵当初还没发家却极需要钱财开始发展时所借的债务这种关系延续下来,双方只有金钱关系,就象商家与商家之间一样,这也是沧赵家是讲究人,念着当初柴进敢借钱给贫穷如洗的赵庄的情义,在发达有能力后要还一还,就带着柴家在钱财上有所进益。在其它方面却是绝不会扯上干系的。
这些事里面就暗藏个着问题啊。
柴家,早沦落为平平草民而已,只是有点钱罢了,但为什么历代官府无论多狂多贪却不象对待别的大户那样出手呢?
“柴家到底有什么依仗让历代官府都不敢招惹,这个末将不知内情,但总会是有缘故的。范大人请当心。收拾柴家怕不止是打官家善待柴周之后的仁德脸面体统,会触怒官家不快。柴家必定有什么特权是朝廷官员顾忌的甚至不能动手的。至少某知道柴家是不用纳粮交税的。就算这些不重要,也无须顾忌,柴家也不是好惹的。”
这时河间府出身的一个将领接口道:“柴进,有绰号小孟尝美名,家有钱,为人也大方,爱接济落难江湖的好汉,江湖美名不止是沧州和相邻的河间府人知道,只怕是整个北方甚至江南人都有听说。”
正满心恼怒的范琼一听这个不禁怒哼一声骂道:“如此,怕是结交匪类,有心对大宋江山不利吧?”
柴进广交江湖朋友是不是怀恨宋赵欺负孤儿寡母无耻夺了周柴的江山而有意积攒武力想报复甚至推翻大宋,这个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无论怎么想的,却只有一个能看到的事实,柴家不好惹。
那河间籍将领道:“柴进确实因此招揽了不少民间好汉愿意当庄丁。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沧州,甚至整个河北民间,抵抗辽贼最厉害的自然是赵庄,却还有个厉害的,正是柴进庄,仅在赵庄之下,是名符其实的杀辽贼第二庄,若不是有赵庄遮掩了抗辽光芒,柴家只怕也是朝廷眼中的民间抗辽典范......“
柴家的骁勇好汉可不少,很能打的。赵庄只被辽军重兵才破了。柴家庄却从未被辽贼破过,总能抵住辽贼一年年的贪婪凶狂攻打。这也可能是柴进不惜财力善待和招揽民间落魄好汉的原因,为了抗辽保家。也可能因此,以前的本地父母官才视而不见,任柴家积聚一定的民间武力势力。
事实上柴家也从不恃武违法乱纪损害大宋利益,只顾着周全家业安宁。
柴进名声大,据闻其实是个纨绔公子哥,好享受好被人吹捧而已。可惜如今的年头......嘿,他也没好日子过了。武力不弱的庄子也照样抗不住海盗,家财也没了,只是手下有忠心的人手实力又逃得快,命没丢在那时的海盗为祸中,也穷了,这也可能是他翻脸向沧赵逼债的原因。至少柴庄残破不安全了,又无力修复,逼债能得了张庄,嗯,也就是赵廉母亲的娘家安全居住,不怕辽人趁机杀进来报复,却也因此今年意外躲过了天灾.......
柴进是柴周之后倒霉蛋,但无疑是个聪明有本事的人,更是个命大的幸运儿,手下就有自己的了得势力。这样的能抵抗凶狠辽军的人物势力,范琼,你怼上柴进能嚣张什么?你能凭什么收拾人家?你悠着点吧你。你范琼胆大无知,玩死了自己不要紧,你特么乱来可别牵连到我们也栽这.......
这就是这几位老边军心里鄙视嘀咕的话。
范琼很精明,也听懂了这些将领部下的潜台词,意识到自己丧失了威信已不被手下信服支持,根本没指望能对沧赵如何,眼下连收拾落魄前朝之后都不可能,这个窝囊啊.....他不禁更窝心难受得想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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