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浑身一震,对杨凌诸般暗中作为,岳飞一直有心结难开,这上面,也没有任何人能解劝于他,半年在汴梁经历种种顿时闪电一般掠过他的心中,汴梁中枢之混乱软弱,当道诸公之对晋阳军的轻视,为党争计不惜摧折大宋仅有几支能战军马的举动,若不是杨凌的暗中支持,只怕他们在河北边地什么时侯都做不了,只能着这支他全部心血所系的晋阳军自己土崩瓦解……
再一转眼,胸中涌动的,又是燕地河东血战的景象,女真完颜宗弼南下铁骑不过千余,就要靠着整个北伐大军拣选出来的菁华能堪堪抵挡得。≧
他们在燕京血战,十余万北伐大军却还在白沟河左近打转,自家互相牵制得动弹不得,最后呼啸而来,将他们从绝境当中拯救出来的,还是眼前这个杨凌杨大人!比起现在朝中当道诸公,只怕自己最信任的,还是杨凌罢……
不管他行事多么肆无忌惮,张扬出去是多么的骇人听闻……
可是岳飞坚信,在最后关头,当自己拼杀得剑甲俱残的时侯,始终在他们身前,回身招呼他们上前的,还是杨凌这瘦削却始终得笔直的身子,岳飞默然拱手:“只愿将来大敌南下之际,大人能让俺们毫无挂碍的厮杀,其他所有事,飞自然是奉命唯谨……”
杨凌一笑,露出六颗白牙的模样是晋阳军上下都得熟了的,他又拍拍岳飞肩膀:“鹏举,别死了!将来我用得着你的时侯,还长远着呢!”招呼完岳飞这一句,杨凌目光就越过了他,投向正在不远处静静等候的队列深处,在队伍中间那辆大车车窗里露出的俏脸之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杨凌和马小英的目光,隔得远远的就这样碰上,杨凌默默一扯坐骑缰绳,向着大队走去,队伍当中的晋阳军军将士卒,同样默默的为他让出一条路来,蹄声得得,就见杨凌离马小英所在之处,越来越近。
大车之上,马小英清澈的眸里面,闪过一丝纷乱不舍的表情,在这一瞬间,似乎就要放下车窗帘幕,躲起来不与杨凌照面,但到了最后,她还是坐在窗前,痴痴的着杨凌策马而来。
杨凌这些时日也正是最忙乱的时侯,也未曾来打扰马小英一次,马小英都觉得,也许她和杨凌之间的的联系,真的就这样了结了。
却没想到,今日杨凌还是守候在前路,不知道等候他们这支人马多久,和领队的岳飞稍坐倾谈,就直直来到她的车前!
在这一刻,马小英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不管怎么说,马小英从一开始就是以一个敢爱敢恨的燕地女儿出现在杨凌的面前,可是世事变迁,马小英跟随着杨凌一路走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可是现在杨凌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端,拨动风云,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杨凌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杨凌在私生活上,一向是自爱的,可是马小英不管如何的落落大方,始终都是一个女孩的性子。
她本就是一个丫鬟出身,到了现在不知不觉和杨凌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很多时候都是有着一种自卑情绪在内,前段时间,因为杨凌走李师师的门路,马小英听到风声之后还委实生了闷气,于是两口子就恼了,可是杨凌却是一点没有这方面的觉悟,没有沟通,那还有什么搞头,所以干脆一气之下,就准备跟着岳飞去燕地了。
而刚刚学会爬,站都站不稳的马方旭却是留在了汴梁,不管如何,马小英也是不会再让孩子去那里受苦的,毕竟北边的女真人委实不安分。
马小英冰着一张俏脸呆呆的坐在那里,什么话也不出来,杨凌靠近马小英,翻身下马,凑到窗前,静静的打量了马小英一眼,露齿笑道:“怎么一直躲着我?要走了也不来和我道别一声?要不是晋阳军上下都是我的耳目,岂不是就让你这样逃掉了?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呢……我们之间,连一声道别都不用了么?”
马小英咬着嘴唇,竭力让自己不去杨凌那温和的笑容,冷着声音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到了边地,奴自然会为晋阳军尽一份力,也不用你再交代一番,道别什么的,的确不必。”
杨凌还是在笑,这笑意依稀就是他遇见马小英时侯,马小英所熟悉的那副欠揍模样,杨凌哼了一声,更凑近车窗气息,男气息几乎就喷到了马小英脸上,拧眉问道:“那也不该这么仓促的留下一封信就跑了!”
杨凌后退一步,声音放大,也不在乎周围呆呆着的那么些晋阳军兵将听见了,反正他和马小姐这点事情,晋阳军上下尽知。
“你一心要走,老子犟不过你,留着你不定你也偷跑,到时候我更不放心!之所以答应你北上行事,因为我还可以遣人照应与你!还知道你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没有危险!这是放你离开的原因!老在汴梁这个地方能稳稳脚步,就再也没有人能动摇了,最多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到时候你给老子乖乖的回来!出去一两年使性,也该使够了!这一两年时间,你可不许出什么意外,万一出什么意外,老子不会放过你!”
看着杨凌难得这般撒泼景象,周遭晋阳军士卒想笑却又不敢笑,一个个都忍得辛苦,其间还有一些军将士卒是当年北渡白沟河的老人,对马小英和杨凌之间的纠葛之情体味得更深一些,这个时侯都忍不微微动容,各个垂。
杨凌从来未曾这般冲着马小英大吼大叫,完全大男主义的对她要求这要求那,突然使出这般手段,顿时就让马小英芳心大乱,手脚都不知道朝哪里摆,这么多人眼巴巴的着他们两人,马小英清减的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晕,怒道:“出不出什么意外,我哪里知道?你隔着几千里,还能管着不成?”
一句话完,马小英觉自己这番话内容语气都不大对,脸上红晕更深了三分。
杨凌叹口气,放低了语调,人的性子有的时侯就是纠结,杨凌越是对马小英以礼相待,越是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就越别扭,今日杨凌突然出现,摆明车马就是这辈赖定了马小英,什么也不会放手,马小英反而无话可,杨凌麾下有一万多,就是抢亲她也没办法,难道就真的认命了?
马小英着杨凌,气鼓鼓的半晌不个字一完,马小英就飞也似的放下车帘,似乎再多杨凌一眼,她就会忍不从车上跃下,飞扑进杨凌怀抱里。
在旁边一直尴尬侍立的牛皋,这个时侯咳嗽一声,对杨凌行礼道:“小杨将主尽管放心,俺就是拼却性命,也一定遮护小姐万全,一切行事,都听小杨将主号令就是。”
杨凌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就多拜托你了……”他轻轻拍了一下马小英所在的大车,就算还有千言万语,这个时侯也不必了,自己在汴梁,也还要经历绝大风波,能不能平安渡过,也在未定之天。
马小英先离开一段时日也,她是北地儿女,也许在那边地,能更开心一些也不定,总过自己在这汴梁强,万一不能事成,被大家一勺烩了,话到底,此刻马小英也是不可能留下的,这个倔犟女孩,认定了事情也是很难回头的,就算自己今日耍上了无赖,宣称自己赖定她一辈,马小英也需要时间沉淀消化这一切的……
他翻身上马,在诸人的目光当中走到队列之外,目光扫过这些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儿郎,突然大声开口:“就是全天下人都容不得这么一支晋阳军,我杨某人也总是你们的统帅!只要我杨某人在一天,这晋阳军的大旗,就不会倒下!反倒只会更加耀眼夺目!哪怕相隔几千里,我也始终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诸君此去途远,边地风冷霜劲,一切善自珍摄,终有一日,我杨凌会堂堂正正的驰回晋阳军中,再次统帅你们,纵横在疆场之上!诸君,告辞!”
数百儿郎,齐齐大呼一声,向杨凌行礼拜下,起身之后,就再不回顾,隆隆向北而去,只要杨凌还在,他们就算孤军而北,又还有什么放心不下?队伍当中,只有当中那辆大车之上,车窗帘幕不断打开,一双清澈眼眸,不回望。
杨凌立马道左,身边只有孤零零的汤怀随侍,此刻胸中,却是起复万千,朝中诸人,以为让晋阳军出外就是断我羽翼了?就让你们接下来会什么事情罢,就为这支孤身北上的军马,为这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儿郎,为在北地为自己打拼的马小英,自己也绝不会在这汴梁倒下,让他们无所依靠!
汤汤汴河,从西水入汴梁,经金梁桥过旧郑,过龙津桥,过相国寺桥,最后自东水而出在东水外水道之侧,有一处已经颓塞的旧河道遗址,却是数百年前汴河流经的所在几百年下来沧海桑田,只残留下一些当年修筑的土堤模样,却是隋朝时侯留下的故物。
此处景象,在汴梁城左近也算是一个有名所在汴水经行此处,每逢秋季,隐隐有呜咽之声,仿佛也在凭吊怀古一般,汴水秋声,早就算在汴梁左近四十八景当中每逢秋日天气明爽野层林浸染之际,总有人游就于此,或设宴,或赏玩,或踏秋,络绎不绝于途。
汴梁经过数次扩建,到了此刻,隋堤一带,也成了屋舍众多的所在,沿着汴河这里到处都是富贵人家的别业,将这秋日景致独到的地方菁华所在都几乎占尽了。
每逢秋日,这些别业处每日里游宴不休,少有虚日,汴梁城中这段时日也渐渐显得安顿下来,眼看就要进冬,秋日景象已然无多,这里的游宴就加倍的密集起来,仿佛就能挽留住这最后的秋景一般。
在这众多别业当中,其中一处就是嘉王赵楷的基业,当年也不知道是哪位权臣为了结好这位官家身边宠爱的儿子赠予他的。
前面差不多有年许时间,嘉王算是走在下风,颇为收敛这段时日,嘉王的声光突然又好了起来,也大大方方的经常出来宴客游玩了,今日在隋堤左近他的别业当中,就设了赏秋之宴,邀请的名义上都是些清贵人物,如天家的驸马都尉,有之名的词臣,勋戚家的子弟……
这一类人物但是消息一旦传出,来的人物却比邀请却还要多一些,不少人却是厚着脸皮来当这恶客了,赵楷也一概都延之入座,多开几席,在他的别业当中,一派热闹的气象。
既然是赏秋之宴,就不必那么礼数严谨了,酒宴设在正对隋堤周围开阔山水景象的园林之中,在张盖的锦缎之下,一桌桌几案错落摆开来宾各据一案,却又不是提臩走动,或共饮,或闲谈,或投壶,或赏景,或低语,都是轻便衣衫,脱略仪注,很有些放形骸的样子嘉王赵楷也穿梭席间,笑的和谁都能说上几句,他本来就是丰神俊朗的人物,此刻是神采焕,衣袖飘飘,望之若神仙中人。
谁都知道嘉王赵楷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官家最近又是优诏褒奖了嘉王,很是赏赐了一堆东西,前段时间的倒霉模样,一下子就烟消云散,褒奖优诏虽然都是些寻常词句,但是背后内情,大家也都明白无非都是从那个杨凌身上来的。
这杨凌得官家信重,掌应奉天家之事,行债券得手,一下子就給天家内库平添了多少收入,靠着这个功绩,官家就决心让他真个对禁军财计事整理一二,好让他这个三司一帅,管勾提点检查京畿路京西南路驻泊禁军经费财计事的要紧差遣,名副其实多少人都等着看这杨凌的笑话,禁军财计事,历代多少人在其之前都是无功而返,这杨凌还不闹出笑话来?(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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