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站的站台,朱燮元、秦良玉等京官员都和周延儒交谈了起来。秦良玉很快便看到了站在周延儒身后的儿子马祥麟,她脸顿时露出了欢喜的模样。
善于观察神色的周延儒,顺着秦良玉的目光看去,便明白的对她说道:“忠贞侯和马将军也快一年没见了,您们不妨先回去府叙叙亲情,朱前辈和安位土司由本官来接待好了,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秦良玉闻言只是思考了片刻,便微笑着说道:“既然陛下体恤老身,那么老身也恭敬不如从命了,明日老身再殿拜谢陛下的恩典了。”
在周延儒和朱燮元等人的欢送下,秦良玉带着一家人便先行离开了站台,坐了马祥麟带来的数辆马车,向着城内的武安侯胡同返回了。
此次秦良玉和朱燮元带着投降的水西安氏土司京,一是为了向朝廷汇报奢安之乱平定的经过,为征伐水西土司的大明各军将士请功;二则是为了向朝廷进行叙职。
不管是朱燮元身的五省总督头衔,还是秦良玉手握有的贵州、四川和云南大部的官军,都是此前为了应对叛乱,而不得已给两人授予了掌控大半个西南的权力。
既然现在两家叛乱的土司已经被平息,那么朝自然有了收回权柄,重新调整两人职务的声音出现了。
相起六十多岁的朱燮元,朝官员更担忧的还是西南都督府都督兼石柱土司的秦良玉。朱燮元年老体衰,总还能把持的住自己不被权力所迷惑。
但是身为女人,又是土司身份的秦良玉,朝的官员有些吃不准了。本身麾下的白竿兵已经是西南有数的强兵了,再加西南都督府控制下的资源调配,秦良玉手的力量起水西土司来,肯定是只强不弱。
再加前石柱土司马千乘,又是被宫太监冤枉而死于狱。因此,当朱燮元传来奢安之乱完全平定的消息后,内阁的大臣们开始向崇祯建言,需要削弱秦良玉手的权力,以避免出现石柱土司在川独大的局面。
不管是朱燮元还是秦良玉,都算是政治敏感度很高的人物,在朝的舆论还没有传回西南时,两人都先后向朝廷发出了辞去现在职务的奏章,以表示自己没有揽权的野心。
不过崇祯的态度一直很微妙,他没有听从朝廷大臣们的建议,势同意两人的辞职。也没有下诏书,让两人安心任,而是要求他们两人带着投降的水西土司京叙职一趟。
去岁后金入侵关内的消息传到四川,秦良玉下令让侄子秦翼明和儿子马祥麟两人,带着三千白杆兵入援京师。虽然这只军队最后没有赶同后金的作战,但崇祯还是下令留下了马祥麟和五百白杆兵在京城,传授新军山地作战的经验。
因此当秦良玉接到了崇祯的诏书之后,干脆带着侄子秦拱明、儿媳和两个孙子随行,也算是来北京探亲了。
秦良玉、儿媳张凤仪、儿子马祥麟,还有两个孙子马万年和马万春都坐在同一辆马车。
看着一家人都坐在一起,秦良玉的眉目之间终于散去了那股英气,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她如同一个普通母亲一般,看着拘谨的坐在自己对面的儿子问道。
“你的眼睛怎么样了,平时还疼不疼?这北方的饮食可还吃的习惯…”
在这一连串的追问下,马祥麟感觉有些不太自在,他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盖住左眼的眼罩,才有些安心的回道:“陛下找了好几位大夫给我看过这只眼睛,现在过去好多了,只要每日换一片药棉,基本没什么大碍…”
马祥麟回答着母亲的问话之余,也小心的握了握坐在身边的妻子的手,希望能够让她也放心下来。而九岁的马万年并没有关注父亲的话语,他小心的趴在了玻璃车窗前,观看着京城里的新景物。
对他来说,这一趟北之行实在是太有趣,从永远也望不到头的大山走出来,他看到了宽阔而湍急的长江,江岸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杜鹃花丛,还有连走几日几夜都看不到一座山峰的原之地…
不过最让他着迷的,还是那个叫做马拉铁道的新玩意,在两条铁轨奔跑,居然马车还快,又不颠簸。对于乘坐马车而感到浑身酸痛的他来说,没有什么这马拉铁道更让他称心如意的了。
在马万年看着和家乡与众不同的街道入迷的时候,秦良玉同儿子的家常也叙的差不多了,她突然话题一转,对着儿子慎重的问道:“你也见过几次陛下了,在你眼里,你觉得陛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祥麟愣了一下,想了好久才小声回道:“陛下给儿子的感觉吗?温和,爱说笑,四川的那些宗室子弟平易近人多了…”
马祥麟的回答并没有给秦良玉多少帮助,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格较粗糙,战场喜欢猛冲猛打,不喜欢琢磨人心,所以才会失去一只眼睛。秦良玉便再次转换了话题,不在试图同儿子讨论皇帝的性格了。
翌日,华殿内,朱由检接见了朱燮元、秦良玉、安位三人,陪同的官员除了内阁、兵部之外,还有孙承宗和茅元仪等人。
按照礼仪程序,朱燮元、秦良玉先后向皇帝和众人陈述了,过去两年里平定水西安氏的经历,接着便是水西土司安位向崇祯谢罪书,然后等待朝廷对于水西和安氏家族的发落。
对于水西土司的处置,内阁其实早已经有了决定,是将水西48目分为12则溪,水外六目改土归流,水西百姓全部改为汉姓,并在水西内部设立学校,12名小土司家族的适龄孩童都必须接受教育,今后土司继任者必须要先获得学以的教育合格证书。
此外改贵州宣慰司为水西宣慰司,安位依旧是水西土司兼宣尉使。不过在张瑞图向跪拜于地的水西土司安位念完这些条款之后,朱由检看着年纪幼小的安位突然问道。
“安位,你的父祖违逆朝廷,妄动刀兵,使得贵州、四川两地的平民死伤惨重。你且对朕说说,你回去水西之后,应当如何施政,才能避免今后水西再度反叛朝廷啊?”
十来岁的安位跪在地瑟瑟发抖,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崇祯的问题,在他身后跪拜着的两名年人虽然极想代为回答,但终究还是惧怕触怒皇帝,而不敢出声。
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紧张了起来,朱由检终于不耐烦的再次问道:“安位,你迟迟不愿作答,难不成你们水西安氏的投降是在作假吗?你们是想把朝廷的大军骗走之后,再行反叛不成?”
安位瘫软如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跪在他身后左侧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皇帝陛下,并非如此啊。我水西一族的确是真心向朝廷投降,并无继续反叛之心,如果有一句谎言,请皇帝陛下砍了我的脑壳去…”
看着不断用力叩头,并赌咒发誓的年人,朱由检不由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如何敢替安位出声?”
年男子马回道:“小人是安位的娘舅禄勇寄,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安位年幼,在皇帝陛下的天威面前难以出声,小人才不得不出声的。”
朱由检低头看着安位问道:“安位,他说的是事实嘛?”
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安位忙不迭的点头说道:“是,是的,舅舅说的,是小臣的意思,小臣有些心慌,不知道要说什么。”
朱由检看着安位许久,才开口说道:“好,那禄勇寄你来说说,这水西接下去应当如何治理,才能不会变成法外之地,再行反叛朝廷?要是说的不好,你这擅自插嘴的罪过,朕可不会轻易饶过。”
额头已经青肿的禄勇寄,无暇去感觉额头的疼痛,他脑子里紧张的转动着,口说道:“小人以为,待到安位回到水西之后,首先要落实朝廷的命令…”
禄勇寄所言并无新意,不过是将刚刚张瑞图念的朝廷处置水西的办法复述了一遍。他的记忆力着实不错,居然在这样的状况下复述了个七七八八。
朱由检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会,才语气缓和的说道:“想不到水西之地,还有你这样心向朝廷的人物。恩你刚刚说的倒是不错,安位,你觉得你舅舅治理水西的政策如何啊?”
安位也好,他身后的两名年人也好,心里都松了口气。安位赶紧回道:“小臣也觉得舅舅说的很不错,小臣回去之后,一定会按照舅舅所说的去做。”
朱由检却摇着头说道:“你现在年纪毕竟幼小,算你回去之后,你的族人恐怕也难以听从。
不如这样,你且留在京城好好读书,学习下如何治理地方的教育,等你成年之后,再回去水西实行土司的权力。
你在京城学习的这段时间么,朕看在水西宣慰使下设一副使,由你舅舅担任这个副使,在你不在水西的日子里管理水西的政务如何?
另外水西之所以同朝廷隔阂太深,朕看是因为水西和外界道路不同交流不够,所以朕会在水西宣慰司设一营建司,专门修建和维护当地的道路交通,你觉得怎么样啊?”
奢安之乱固然对大明在西南地区的统治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但是对于永宁、水西两地的土司来说,同样是一个灾难。永宁地方完全改土归流,而水西地方的勇士和安家的主战派也差不多被朝廷用武力消灭了。
特别是当官军开始抓捕水西百姓卖去云南挖矿后,水西的人口更是在急剧的下降。安位之所以被推土司的位置,也有被族人当作任由朝廷处置的替罪羊的意思。
因此,在崇祯的威慑下,安位几乎没有迟疑的,便接受了崇祯的建议。陪同安位京的两位安氏亲族,一位是安位的舅舅,另一位只是普通的安氏族人,他们自然不敢在这种场合下阻止安位接受皇帝的建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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