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接到李岩托海军送来的信件,已经是李佑军返回营口的一之后,此时清军所驻守的熊岳镇,几乎已经被明军的火炮打的千疮百孔,似乎下一秒就要举旗出降了。
不管是明军也好,还是驻守熊岳镇的清军也罢,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攻城战。明人的炮弹以不要钱似的,往这座军事要塞倾泻了一天多的弹药,城墙上的清军尚未见敌就已经损失惨重。
如果不是这座要塞内的军队主要以满人为主,估计早就有人开城投降了。第一次指挥这样作战的黄得功,对于攻下这样一座清军要塞的功绩也是跃跃试,甚至已经跑去了一线部队,打算在这轮炮击结束之后,和自己的部下一起攻击城去。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主持大局的孙传庭突然派人传令,要求他们停止进攻并做好撤退的准备,这令黄得功十分不满,他立刻跑回中军要向孙传庭讨要一个说法。
虽说新军成立以来军人的地位正不断提升,但是对于孙传庭这样进士出而转入总参谋部份的官员,黄得功心里还是颇为敬畏的。只不过他仗着自己是受皇帝亲领的近卫军出,方才能够大着胆子来讨要一个说法。
对于黄得功的质问,孙传庭虽然有些不耐,但还是向他解释了几句,“李岩那边收到了消息,沈阳的反应比我们预想中的要快,其前锋已经抵达了耀州城,李佑他们未能占领耀州,还差点被清军给夹击了。
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此时再进攻熊岳镇已无意义,因为我们根本来不及同金州军一起合击复州清军。打不下复州,我们就不能把营州、盖州、复州、金州、旅顺连成一片,熊岳镇和营口城就变成了两片互不相连的孤立之地。
我军在辽东本就没有地利、人和,再过上一段时间就连天时都失去了,以这样一只孤军驻守一处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更何况是分守两地。在目前状况下继续攻打熊岳镇,除了耗费将士们的生命和宝贵的作战物资外,我们什么也得不到,因此不如中止作战行动。”
黄得功显然有些难以理解孙传庭的考量,他不由提高了几分嗓门说道:“可是我们兴师动众而来,又打掉了这么多炮弹,眼看清军都躲在城内不敢露头了,现在只要加把劲…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只要给我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就好。我亲自带兵冲城,必能一举而破之…”
孙传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打断了他说道:“够了,这是近卫军不是你自家的部队,近卫军是拱卫陛下和国家的军队,一切当以军令为重。
我既然已经告诉了你为什么现在要中止进攻,你就应该服从军令。这里是中军大帐,不是讨价还价的街头菜市。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服不服从军令就是了。你要是做不到,我就找个能做到的来指挥部队。”
黄得功的脾气虽然暴躁,但是脑子可不愚笨。旧军中最注重门生故吏的关系,就连军中阶级也大都破坏。打个比方来说吧,旧明军的普通军官就算军士犯了错误也不敢随意责打,生怕打出问题来。
而新军则最重条例和上下阶级之分,下级看到上级不主动行礼,或是上级对下级主动行礼,都是要受到军律处罚的。撇开孙传庭的进士出,以孙传庭现在所任的总参谋部副总长和战时大本营副总参谋长的份,都是他的直接上官,是不容许他抗命冒犯的。
更何况,现在新军的军官体系,也使得总参谋部不再如从前的兵部一般,只能依靠主将来掌握一只军队,而是通过一整个军官系统来指挥军队的。从理论上来说,总参谋部只要愿意,甚至能够绕过主将直接指挥到基层的一个连。
在目前的局面下,孙传庭直接免去他的职务,令其他军官接替他的职务,黄得功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近卫军中的军官升迁,还是由总参谋部进行综合考核的。虽然最终还是皇帝来决定,但也没人愿意正面同总参谋部进行冲突。
黄得功喘了半天粗气,终于还是向孙传庭行礼道:“下官愿意服从军令。”
孙传庭对他点了点头后说道:“那就好,你现在下去收拢部队,安抚士卒的绪,并整理辎重。天黑之后我们撤离到港口,明一早海军的船队就会来接应我们”
看着黄得功心有不甘的转离去,孙传庭心里也是极不舒畅。第一次独挡一面,就出现了这样的判断偏差,让他也是心有不甘。
事实上若是有的选择,他更希望能够自己带领一支军队同敌军面对面的厮杀,而不是处在这样的位置上控制全局。如果不是李岩信中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他此前抱有的想法和黄得功也没什么区别,好不容易煮熟了一锅饭,难道连尝一口都不尝就丢弃了么,这也太让人难以割舍了。
不过李岩在信中向他强调道:“…陛下设总参谋部是为了驾驭六军,不是为了六军在朝堂上自立门户而建总参谋部…”
人都是有**的,小人和君子概不能例外。就连大成至圣先师不也念念不忘恢复周礼和三代之治,甚至不惜诛杀了和他唱反调的少正卯。
孙传庭在出征之前也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这次出征的成果将会决定他是否能够接任参谋总长一职,他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当孙承宗渐渐淡出总参谋部的常事务后,追随他的部下门生渐渐分为了两派,一个以袁崇焕为首,一个以茅元仪为首。至于孙传庭这种后来加入的参谋官员,如果不是在皇帝的支持下,其实很难同这两人争夺总长之位。
孙传庭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玩什么谦恭的姿态,把总长之位让于他人。这不仅辜负了皇帝对于他的支持,也会令他的政治理想难以落实。他也好,袁崇焕、茅元仪也好,每个人的治军理想都是不一样的,而想要落实自己的政治理想,除了皇帝的支持之外,陆军参谋总长的位置也不可或缺。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面对一个可以实践自己政治理念的位置,就是孙传庭也是忍不住生起了**。这才使他在轻易夺下了营口之后,有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忍不住想要再进一步,将辽南沿海之地连成一片,从而进一步改善明军在辽东的态势。
不过现在看来,他当初下决定时还是过于仓促了些,过于轻视了沈阳的反应速度,使得此次出征熊岳虎头蛇尾,甚至还差点丢掉了前去进攻耀州的两个营。
在被李岩点醒之后,孙传庭终于清醒了过来,明白了自己的职责究竟是什么,从而断然中止了眼下的这场战斗。作为总参谋部的总长视野,和军队主将的视野终究是不同的,如果他还在一味的追逐战术上的胜利为目标,那么最终还是要被排斥出总长候选之外的。
就在孙传庭督促围攻熊岳镇的部队撤离时,收到了耀州城被明军围攻消息的清军前锋主将多铎,随即将辎重部队丢给了叶克书,自己亲自率领一千余骑强行军赶往了耀州。他刚到耀州城不久,便收到了明军突围而去,劳萨等骑兵正尾随寻找机会的消息。
于是多铎放弃了赶往盖州前线为熊岳镇解围,转而继续带兵西进试图先行吃掉这只逃回营口的明军部队。在多铎想来,熊岳镇毕竟是一座军事要塞,虽然不及明军要塞这么坚固,但也不是数千明军能够轻易攻下的。
而这只逃向营口的明军已经成为了孤军,吃掉了这只明军部队,不及可以打击守备营口的明军士气,也确保了自己向盖州出击时后方的安全。更何况吃掉了这只明军部队再南下盖州,围攻熊岳镇的明军士气也应当有所疲惫了,正好让他们发起进攻。
但是他在半路上碰到了正在返回的劳萨等人,得知他们不仅没能找到出手的机会,反而眼睁睁的看着明军进入了营口城,这让多铎极为生气。他感觉自己率领的前锋被明人羞辱了,如果不讨回这个颜面,这让八旗诸将还如何瞧得起他。
不过多铎倒也明白,营口的城墙再怎么低矮,终究还是一堵城墙,光凭借骑兵可攻不了城,因此他一边下令后方的叶克书把部队直接带来营口城下,一边则重新带着劳萨、星讷、图鲁什等人重新返回了营口城外。
多铎这一举动直接影响到了清军的进攻方向,自然也错过了留下围攻熊岳镇明军一部的机会,令得孙传庭从容将部下从海上撤回了营口。
劳萨、星讷、图鲁什等人作为作战不力的清军将领,自然巴不得多铎选择直接进攻营口城。多铎若是攻城胜利,他们就能挽回一点颜面。万一若是失败,也能掩盖掉他们此前进攻明军不利的表现。
毕竟连带着两白旗精兵的豫亲王都败了的话,他们之前败给这些明军也就不算是丢脸无能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来自盖州官员的求援,也就难以引起众人的重视了。甚至还被这些清军将领认为,盖州官兵实在是太过胆怯了。
清军攻城的方式,便是先造盾车,以粗厚笨重的盾车阻挡住守城军士的火器和箭矢,掩护自己这边的弓箭手靠近城墙击,待到城墙上的守军混乱之后,再架设云梯登城搏。而这也是过去千年以来攻城作战的主流方式,清军并没有做出什么革命的变革。